"妈妈，录取通知书到了！"女儿举着深蓝色信封冲进厨房时，我正在给鱼刮鳞片。冰凉的刀锋在食指上豁开道口子，血珠渗进银亮的鳞片里，我却顾不上疼——女儿被北京外国语大学录取了。
家族微信群里炸开锅的时候，我特意看了眼大嫂的头像。那个向日葵头像静悄悄的，连个表情包都没发。晚上八点四十六分，手机震动弹出大嫂的消息："恭喜婷婷，最近你哥痛风犯了，过两天去看你们。"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三年前也是这样闷热的夏天，侄子考上重点大学那天，我连夜取了五千现金塞进红包。当时大嫂攥着红包的手直发抖，眼角泪花在路灯下泛着光。此刻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我嘴角僵硬的弧度。
升学宴定在八月十八号，老黄历上说宜会友。我在凯悦酒店包了十桌，水晶吊灯把每个人的笑容都照得明晃晃的。大哥拄着拐杖进来时，我正给亲戚们展示女儿的高考成绩单。
"这是给婷婷的。"大嫂递来鼓鼓的牛皮纸袋，我摸到里面方方正正的轮廓，心跳突然加快。女儿拆开时飘出几本旧书，《英汉大词典》封皮卷着边，扉页写着侄子的名字。最底下躺着张泛黄的字条："姑，这本词典伴我考过专八，传给妹妹。"
丈夫在桌下碰了碰我的膝盖，我这才发现大嫂呢子大衣袖口磨出了毛边。她夹菜时露出的手腕细得能看见青色血管，夹给我的鲍汁鹅掌在半空顿了顿，轻轻放进了丈夫碗里。
那箱砂糖橘送来时裹着初霜。十一月七号立冬，纸箱上歪歪扭扭写着"给婷婷补维生素"。我蹲在地上剥橘子，指甲缝里渗进酸甜的汁水。突然摸到箱底硬邦邦的东西——裹在保鲜膜里的存折，户名是大哥。
"你哥把出租车卖了。"母亲在电话里叹气时，我正在翻看存折上密密麻麻的流水。原来侄子上大二那年，大哥查出尿毒症；原来大嫂每天四点去海鲜市场记账；原来他们偷偷往我女儿校园卡充过八次钱。
窗台上的橘子皮蜷缩成金黄色的小船。我想起上周家族聚会，大嫂悄悄把酒店送的果盘打包，说最近就爱吃酸的。她浮肿的眼袋和发白的嘴唇，原来不是熬夜打麻将。
冬至那天我带女儿去城中村。穿过晾满衣服的窄巷时，女儿忽然说："妈，表哥去年送我考研真题时，包书的报纸是租房广告。"她手机相册里有张照片：侄子站在摆满外卖箱的电动车旁，背后是"肾移植手术费众筹"的易拉宝。
阁楼铁门打开的瞬间，中药味混着蒸红薯的甜香涌出来。大哥正在教大嫂用智能手机接单，茶几上堆着未拆封的透析液。那个包过五千元红包的牡丹花纹布，现在盖在吱呀作响的洗衣机上。
女儿忽然举起自拍杆："舅舅舅妈，我们拍张全家福吧！"镜头里，大哥慌忙扯直病号服的衣领，大嫂把白发往耳后别了又别。窗外飘进今年的初雪，轻轻落在窗台那盆仙人掌上——那是我三年前送给他们的乔迁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