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秋雨中的通知
十月的杭州湿冷入骨,我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程远留下的檀木手串。手串是他化疗时我送的,他说戴着能闻到我的味道。手机屏幕亮起时,我正对着窗外飘摇的梧桐出神——家族群里跳出一条消息:“妈明天出院,按老规矩,咱们三家轮流照顾。”
发信人是大嫂周莉,末尾附了张表格,红框赫然圈住我的名字。
“三家?”我冷笑出声,手串“啪”地砸在玻璃上。程远去世三年了,婆婆王秀兰却始终把我算作“程家老三”。更讽刺的是,三个月前那笔120万的拆迁款,分明全数进了大伯程刚的账户。
女儿小诺从书房探出头,怯生生地问:“妈妈,你又和大伯吵架了吗?”我慌忙抹了把脸,挤出一个笑:“没有,妈妈在看天气预报呢。”
二:旧账本里的裂痕
记忆倒带回拆迁款到账那天。老宅院里的桂花香还浮在鼻尖,婆婆攥着存折的手微微发抖:“远子走得早,你们孤儿寡母拿着钱也没用……刚子家两个娃要上学……”
我记得自己当时如何强咽下喉头的酸涩。程远患癌时,我跪着求过程刚借钱,换来的是一句“弟妹,不是大哥心狠,这病就是个无底洞”。如今婆婆的话,像把钝刀生生剖开结痂的伤口。
“妈,您知道小诺的钢琴课停了多久吗?”我轻声问,却只换来婆婆躲闪的眼神。那天回家的路上,我抱着程远的骨灰盒坐了一整夜。盒子上刻着他生前最爱的那句诗:“此心安处是吾乡。”可他走了,我的心再也没处安放。
三:灵堂上的对峙
我径直推开程家老宅的门。灵堂供桌上,程远的遗照蒙着薄灰,黑白影像里的笑容刺得我眼眶生疼。
“婉婉,都是一家人……”周莉搓着手迎上来,被我打断:“大嫂,拆迁款分文不给我们的时候,怎么不提一家人?”
角落里传来瓷杯坠地的脆响。婆婆扶着轮椅,枯瘦的手指指向我:“远子要是还在,绝不会让你这么闹!”
空气凝固了几秒。我突然笑了,弯腰拾起茶杯碎片,指尖被划出血珠也浑然不觉:“妈,程远走的那晚,您握着他的手说‘别怕,妈在这儿’,可您知道他最后跟我说什么吗?”
老人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说……‘对不起,拖累你了’。”
四:病历本里的真相
那夜暴雨倾盆,我蜷在书房翻出程远的旧病历。泛黄的纸页间忽然滑落一张折叠的信笺,字迹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
“婉:
妈今天来医院,塞给我张存折。老宅要拆迁,她让我劝你‘别争’……可我怎么能?你为了我连工作都辞了……我把存折藏在衣柜第三格抽屉里,密码是你生日。
别哭,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
后面的字被晕染成模糊的墨团。我死死咬住手背,咸涩的液体却止不住砸在信纸上。原来他至死都在替我争,而那个总说“远子孝顺”的婆婆,早将儿子的心意碾碎在算计里。
衣柜抽屉深处,果然躺着那张存折。摸着程远最后留下的温度,我哭到浑身发抖。
五:祠堂里的烛光
次日的家族会议定在程家祠堂。香案上烛火摇曳,映得祖宗牌位忽明忽暗。
“要么把拆迁款按三房平分,要么养老的事别再找我。”我将存折复印件拍在案上,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程刚拍案而起:“你这是要逼死妈!”
“逼死她的是你们!”我猛地掀开程远的遗照背板,露出夹层里泛黑的药费单,“看看这些‘无底洞’!看看你弟弟怎么死的!”
祠堂陷入死寂。婆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枯枝般的手伸向我,却只抓住一团空气:“远子……远子没跟我说过这些……”
六:银杏树下的和解
三周后的清晨,我带着小诺走进疗养院。庭院的银杏树下,婆婆正对着棋盘发呆,手边放着本翻旧的《目送》。
“奶奶!”小诺举着画纸扑过去,“我画了全家福,这个是爸爸,他在云朵上笑呢!”
老人颤抖着抚摸画纸,突然老泪纵横:“婉啊,存折我让刚子明天送过去……”
“不必了。”我蹲下身,将毛毯轻轻盖在她膝头,“钱留给孩子们上学吧。但程远的墓碑该刻句话——‘此处长眠之人,曾用尽一生守护他所爱’。”
风掠过树梢,金黄的银杏叶盘旋落在我们之间,像一场迟到了多年的雪。小诺踮脚摘了片叶子塞进我手心:“妈妈,爸爸说银杏叶代表长寿呢。”
我握紧叶子望向天空。程远,你看见了吗?我终究没变成你最怕的怨妇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