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有婚约的寒门少年,高中探花那日,亲眼目睹我被抄家。
而他骑马游街,被相府嫡女选中做夫婿。
我这条丧家之犬,在他们眼皮底下被拖进了青楼。
我不甘心!
……
我爹出事后,男人被流放,女眷都流入了青楼。
老鸨命人将我们身上衣裳换成艳俗暴露的轻纱,将我们手脚捆住扔进柴房饿了三日,叫我们把性子磨平。
而后将我们送到恩客面前的高台上,供人挑选。
那些男人露骨的眼神毫无忌惮的放在我身上,粘稠恶心。
我有个姐姐,生得貌美,颇有才情,原本能嫁皇子做正妃的。
可被卖时不堪其辱,一头撞死了。
还有个妹妹很机灵,好不容易挣脱了却又被抓回来了,扔在高台上。
被抓回的女人,会被青楼里最低贱的护院们一起享用。
当着我们的面,那群护院撕碎了她脏污的锦缎华袍,一个接一个的将她按在了身下,直到她咽气。
温热的血染了一地,一片猩红。
台下欢声笑语,看客都很满意。
剩下的姐妹也都认命了,不再挣扎。
我这个穿越女,第一次深刻认识到人命轻贱,比史书更加残酷。
从前,我以为穿越是我的机缘,我是这个时代的拯救者,是天选之子。
仗着千年后的知识与见闻,我在府中姐妹中锋芒毕露。
那时我并不知道,穿越女自恃不同这是多蠢的事,还沾沾自喜。
带着穿越女的清高和傲慢。
直到,我险些死在我看不起的深院妇人之手。
我才明白,嫡庶有别,阶级分明。
我想要活下去,只能装作自己从未有过异世的经历。
像一个普通平庸的庶女,本分怯懦,寡言少语。
也即便如此,今日的我也快要活不下去了!
台下。
高荣握着折扇,装模作样的扇了扇风:“这沈家小姐果然明艳动人,甚合高某的意。”
他是我爹死对头高相的小儿子。
如今,他的眼神肆意在我身上打量,透过衣衫的炙热恶心,已然将我当做掌中之物。
我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陷入肉里。
旁边人心领神会,纷纷朝他拱手,祝贺他喜得美人。
还有人起哄,“不如就当着我们的面开个荤,你腻了,再换我们?沈家小姐名动京城,我们也肖想多年了!”
花楼里闹哄哄一片。
我看着排着序,想当场享用我的男人,浑身颤抖。
他们饿狼一样的眼神,随时会将我吞吃入腹。
最先扑过来的就是高荣,他连拖带拽的将我拖下台下。
当着众人的面,将肥胖的身体挤了过来。
铁钳一般的手,分开了我的双腿。
我在他身下挣扎,用尽全力踢打撕咬,本就暴露的衣衫更加破碎。
大片的皮肤在微冷的空气中颤栗,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耳边应和叫好声,像是助威。
屈辱的泪水自眼角流下,缓缓落入发间。
绝望之际,我伸手捞过酒壶,狠狠朝他后脑勺砸去。
他浑身一颤,身子瘫软了下去,沉沉压在我身上。
他脑后洇出一大片红,不一会便将地板也染红了。
殷红的液体缓缓蔓延到我脚下,一如姐姐妹妹死的那般,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我杀人了?”
杀的还是高相最宝贝的小儿子?
老鸨气得扯住我,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扇在我脸上。
半边脸都麻了,耳朵嗡嗡鸣叫。
我以为会被她活活打死。
直到有人惊呼:“妈妈,高公子还没死!”
老鸨这才饶了我,“快快将人送到医馆!”
青楼又恢复了平静,老鸨眼神冷厉,拧着我的耳朵道:“伺候贵人你不肯,那就去巷子里做最下等的娼妓,迎来送往马夫小贩!”
我冷冷的看着她,想着如何玉石俱焚。
这时,外头敲锣打鼓的声音传进来。
“是谢郎!”
“探花郎来了!他捧着喜字,是要来青楼娶妻吗?”
老鸨听闻,瞬间变了脸色。
谢怀清身长玉立,身上还穿着探花郎的衣裳,只清棱棱的站在那,在裘马声色的青楼中孑然而立。
他皮相极好,面如冠玉,俊眉修眼,薄唇被红裳映衬得绯红。
换成旁人这样艳丽的长相总会显得轻浮,偏他眼眸清正,叫人生不出怠慢。
其实,谢怀清待我算不得情意深重。
我们相见,也只是寥寥几面。
第一次见他,是我刚穿来时,隔着高墙,我与他两两对望。
只一眼,我就觉得沉溺在他的清润的目光里。
于是我用倾尽所有,才得了与他的婚事。
只是没想到,如今这个境地,他竟会来救我。
看到他那刻,我心底所有的委屈和害怕,一瞬间全部爆发。
“我以为你不会来。”
“你蠢啊!上岸第一件,不斩枕边人?”
他温柔的帮我擦干眼泪,轻声哄道:“乖,是我来晚了。”
谢怀清的身上带着清淡的皂角味道,很好闻。
将脂粉熏香混杂的青楼隔成两个世界。
我松了口气,倒在了谢怀清怀里。
“别看我,丑……”
我身上穿着花楼妈妈帮我换上揽客的衣裳,艳俗的桃红,裸露着肩颈,脸上的妆早花成一团。
不必照镜子,我都知道有多狼狈。
谢怀清稳稳当当得抱住我,“夫人别哭,这天下女人,只你最好看。”
他一路抱着我,回了租住的厢房。
虽中了状元郎,可圣上要赐他高官厚禄,却被他当众拒绝。
他傲骨铮铮,却跪在了殿下,倾尽一切求娶我。
圣上这才松口。
夜里。
谢怀清让我睡他的房间,他到柴房凑合。
家中只有两床被褥,他将新的留下给我,抱着单薄破旧的褥子铺到稻草上。
我在门口看着他弯腰铺床,眼睛发酸。
这是他的屋子,他却将好的留给我。
他本可以不用这样的,况且,我爹出了事,别人避之不及生怕沾上边,他寒窗苦读好不容易出了头,却将我这个负担娶回了家。
我犹豫道:“要不……睡一间吧?”
我怕他觉得我孟浪,赶紧找补:“我们毕竟是夫妻。”
解开腰上的绸带,衣袍尽数褪去。
素白的月光透过窗柩洒进床榻,衬得不着一缕的我冰肌玉骨。
谢怀清一愣,随即转过身,“你不必如此。”
“可我们是夫妻……”
“我想弥补你。”
他轻叹:“不用。”
彼时的我,还不知他只是不肯让我受到一丝丝委屈,还以为他是嫌弃我进过青楼,还有一个贪官爹。
婚后,谢怀清待我极好。
白日,他去翰林院上职。
还将俸禄都交给我,身上就几件旧时洗的发白的衣裳换着穿,多数情况都是穿着官袍。
我心里惦记着,扯了几尺好布想帮他做件衣裳。
晚间,他回了家,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包着的糕点。
是我最喜欢的芙蓉糕。
拿出来时,还带着他身上温热的体温。
他的语气有些可惜:“散职后我便去买了,路上遇到一位同僚有些麻烦,我与他耽搁了时间,这才叫糕点凉了。”
我咬着糕,甜腻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又丝丝蔓延进了心里。
吃过饭,他一如既往收拾碗筷。
烛光摇曳,我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唤他:“谢怀清……
“怎么了?”
“你的衣裳都旧了,也不合身,想着帮你做衣裳,不知你的身量。”
他的衣裳从未合身过,没有人帮他做过衣裳。
我大概是第一个。
我拿着软尺,环抱过他清瘦的腰身。
只要踮脚,就能亲到他殷红的唇。
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缓和了平素的清冷,泼墨般的发丝轻轻柔柔扫过我的指尖,无端添了些暧昧。
我孟浪了一回。
紧紧抱住谢怀清的腰,低低的喊他,“夫君,我心悦你。”
下一刻,我被抱到了床榻上。
发顶传来压抑的喘息声,“我知道。”
抬头,我看见他眼眶微红,整个人都散发着燥意。
显然情动。
可下一刻,他轻轻替我盖上了被子,“可总要夫人真心愿意。”
“我是真心的!”
我知道,他疑心我落得如此境地,只能委身于他,这才曲意逢迎。
可我不是……
他待我这样淡漠,这样克制,我分不清是不爱,还是尊重。
昏黄烛光,将他的阴影打在我身上。
窗前人影缠绵,瞧着真像对恩爱夫妻。
可第二天,我就听坊间传闻,高相看中了我夫君。
求请陛下给他和高相千金赐婚的,却被他再次拒绝了。
谢怀清在朝为官没有根基,本就寸步难行,拒了相爷伸来的橄榄枝,恐怕日子难熬。
入夜。
我听见门外急促的敲门声。
也许是谢怀清回来了,我出去开门。
门闩方才放下,门便被人从外一把推开,我被推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我还没站起身,便看到那张让我浑身发颤的脸。
高荣,高相的小儿子!
他癫狂狰狞,拽着我的头发,强迫我看着他:“我告诉你,就算你嫁给他谢怀清又如何,我想要你,我看谁敢拦我!”
那日也如今日,高荣将我推倒在地。
他身后带着的小厮乌泱泱站成一片,拥挤着狞笑着朝我伸出手。
“呵!还是个处呢!”
他们的面孔不断在我眼前晃动、扭曲、变幻,叫人头晕目眩。
还是难逃此劫吗?
我被无数双手拧着,无力的闭上了眼。
长姐和小妹死时的殷红与乱糟的衣角,不断在眼前交织,定格成无尽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