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六月十六日，呼伦贝尔盟喜桂图旗牙克石镇外某林场。临近夜晚12点 ，正在睡觉的林场指导员王化忠，忽然被门外的嘈杂人声吵醒。

出于职业习惯，王化忠警觉地伸手去摸腰间的配枪，却不料摸了一个空。愣了几秒钟，王化忠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到中国已经20天了。

在王化忠床头正对着的白粉墙上，悬挂着一把“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这把枪和他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使用的那一把，属于同一型号。

林场领导把枪发给王化忠的时候，还配发了三十枚子弹。组织上让他转业后继续配枪，并不是因为这座林场附近还有“敌人”活动。

尽管王化忠刚来的时候林场的负责人已经告知，场里有几名“劳改释放犯”，但是这些人大多只有十六七岁，其中年龄最大的都没有超过二十。

这些人曾经参与过抢劫、偷盗、打群架，然而这种程度的危险，与热带丛林中狡猾的越南人显然是没法比的。

事实上，领导让王化忠继续配枪，是因为这座林场地处在人烟稀少的荒山，林间偶尔会有黑熊出没。而林场里的二十几名工作人员里面，有十七人都是女性。

随着过道里的人声越来越大，嘈杂的人声里还间杂着“砰砰砰砰”的砸门声，以及重物倒地的闷响，王化忠知道是那一帮人喝多了酒又在搞事情。

于是王化忠披衣起身，点着一根蜡烛来到走廊上，扯开嗓子大吼：“深更半夜地，你们在吵吵什么！”平时只要他这样一吼，那些人就不敢再出声了。

可是当时走廊里的人只安静了一小会儿，就有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骂骂咧咧地说道：统统都回去睡觉，要不然指导员就过来了呀。”

说话的青年是十八岁的杨万春，他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因为是偷窃惯犯被判了三年徒刑，现在刚刚刑满释放来到林场。此人平时讲话油腔滑调，惯于见风使舵。

疏忽大意的王化忠，以为他又和往常一样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所以完全没有听出来他的语调“阴阳怪气”，明面上是在骂自己那一班兄弟，实际上却怀着一股怨毒。

当时王化忠听到这些话，以为杨万春等人已经“服软”了，于是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算继续睡觉。

哪知王化忠前脚刚进门，杨万春后脚就带着七个人，各自拿着斧头、菜刀、木棒和酒瓶冲进来朝他头上一顿乱砍、乱砸。

王化忠此时再想伸手去取墙上的枪，已经来不及了。越战退伍老兵一枪未发，含恨死在八个林场少年手中。

随后，这八个人又在林场内制造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惊天大惨案。此案惊动了中央，激怒了邓小平，最后成为了引发“83严打”的三大案之一。

因为这起案件发生在一九八三年六月十六日，所以又被称为“六一六惨案”，又因事发地点名为“红旗沟林场”，所以也有人叫它“红旗沟特大惨案”。

根据后来《法制在线》的专题报道介绍，在惨案中死亡的人数是二十七名。在“严打导火索三案”之中，最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就是这个“红旗沟特大惨案”。

因为比起另外两个案子，这起案件不止受害人众多，还有另外两个“耐人寻味”的地方。第一个“耐人寻味”的地方是，八名凶手的“行凶动机”说不清楚。

尽管这八个少年在制造惨案的过程中，的确存在搜刮受害人钱财等行为，但是他们行事的动机，既非为钱，也非为色。

说他们是为了报仇吧，主犯于洪杰唯一认定的“仇人”——农场蔬菜队队长何景增，当时根本就不在场内。

第二个“耐人寻味”的地方是，该案发生过程中，十七名林场女性很多次有机会逃跑，却选择不跑，最后有6人被杀害。

那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这件事还得从本案中三名主犯于洪杰、韩立军、杨万春说起。

在本案有限的资料中提到，于洪杰本来是牙克石镇上一个出了名的小混混，经常带着一帮兄弟打架斗殴。一九八三年夏天，他由于经常在外面搞事情，终于被弄进了林场。

八十年代初期，国门刚刚打开的时候，有很多录像和武打小说、黑帮小说，通过境外流入到了内地。

根据于洪杰后来的说法，我们可以推测他当年可能是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籍和影视剧，因此脑子里面产生了一些不好的想法。

由于于洪杰一犯事就被抓起来劳教，次数多了，他就在想：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必须得想个法子做点什么。

就像于洪杰当时对别人讲的那样：“要干一番事业，要干得轰轰烈烈，不能白来人世一趟。要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

但是于洪杰起先并没有想好具体要怎么做才能遗臭万年，于是在案发之前，他找到自己的狐朋狗友杨万春、韩立军，三个人在一起喝酒。

前面我们说过，杨万春是一个惯偷，刚被劳改了三年，大概又犯了什么事才被送到林场，而韩立军过去也因为持刀抢劫被蹲了一年牢房。

当时于洪杰刚十九岁，杨万春和韩立军二人十八岁，外面的花花世界对他们诱惑太大了，可是他们既没有钱，又没有能力去到自己向往的世界生活。

三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发泄心中的怒气。说着说着，就开始谋划要找林场的人“报复”，要把平时那些“对自己不好”的人全解决掉。

三个主谋当中，最后表现得最穷凶极恶的是于洪杰。但是最初提出要炸掉林场的，看样子是应该是杨万春。

因为他们白天喝完酒以后，杨万春马上就去找了20个雷管和一卷三十米长的引线，那是他在采石场工作时偷来的。

接下来，三个人又走到街道上，叫上了十六岁的王守礼、十五岁的王玉生，他们一个逃学在商店打工，一个正读初二。

接下来于洪杰找到了过去自己的小跟班杜小峰，杜小峰叫上了同事包达山，一行人又堵住了正准备去看电影的十七岁少年李光明和张光祖。就这样，一个犯罪团伙就出现了。

不过最初除了于洪杰、杨万春，别的人都没想到过真的犯血案。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四处去喝酒。从下午三点一直喝到晚上十点，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到林场。

到了林场后，于洪林又搬了一箱鱼罐头和十二瓶白酒出来让大家喝，并且又到走廊的另一头把早已睡了的李东东叫了起来，喝完酒之后就提出要杀人。

十人中王守礼和李东东不同意，就被他们软禁起来。他们趁着酒劲在于洪杰、杨万春的指挥下，仅用一个多小时就杀死了包括指导员王化忠在内的16人。

其实在王化忠遇害之前，于洪杰等人已经连续杀死了三个人了。如果当时王化忠警觉性高一点，就凭他那把半自动步枪和三十发子弹，要想震慑住这八个少年，也并不是不可能。

须知王化忠当时才刚刚从越南战场下来二十天，不过这件事也不能怪王化忠。因为谁也想不到，一群不满二十岁的少年人会对无怨无仇的人下此狠手。

于洪杰等人趁林场工作人员不备，用斧头、菜刀甚至是煤油灯打死了所有男性后，又把十七名林场女工作人员软禁起来。

这个时候，他们中有几个人的酒劲儿过去了。杜小峰、张光祖提出想回家，一人说自己明早还要回采石场上班，另一个说回家太晚怕父亲担心。

于洪杰假装同意他们离开，还让杨万春把刚才从死者身上搜出的钱财分给二人，但是等到他们转身时，于洪杰却举起了刚才从王化忠那里得到的“五六半自动步枪”。

结果二人只能跪地求饶，表示绝对不走，也不会背叛他。不过话虽是这样说，杜小峰、张光祖二人还是找到机会逃离了红旗沟。

整件事情里面，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十七名林场女青年。当初于洪杰、杨万春等人把她们关起来时，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置。

几个凶手去到一、二号房间闭门开了一个小会，商量接下来怎么杀人，那十七个人加上王守礼、李东东两个人，共十九人关一起，居然一个都没敢跑，也没有人提议想办法反抗。

中间五、六个钟头，几名凶手又先后杀害了来农场的放牧员一人、暖泉生产队社员三人，根本没有去管被关起来的十九个人，结果这些人还是没有逃走。

等到于洪杰等人的酒劲完全过去之后，才意识到事情搞大了。此时于洪杰等人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烧掉林场。

杨万春说反正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不能放走那十七个女性。于是他们把平时与自己关系较好的九个人放走之后，将其余八人继续关了起来。随后，杨万春用步枪打死了李东东。

而且杨万春还趁洪杰不在时，和另外几名凶手糟蹋六名女性了。本来这件事在杨万春看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哪知于洪杰回来以后，却说他们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于洪杰当时说：

你们这些畜牲、王八蛋，居然背着我干了这种可耻的事情。你们还叫人吗？人过要留名，雁过要留声，你们败坏了我的名声，毁了我的威信，我要把你们全部杀死，一个也不留。

杨万春见势不对，趁机逃了。看到这里，你可别以为于洪杰是真的想当什么英雄好汉。他在责怪别人干了可耻的事，坏了他的名声，事实上他后来就把一个叫王小凤的糟蹋了。

完了以后，于洪杰又借口说：虽然你们是被人强迫的，但是丢的还是我的脸，所以你们全部都得死。于是他指挥李明亮等人，杀害了这六名被糟蹋的女性，放走了王小凤和另外一人。

随后，于洪杰开始点雷管，想炸掉林场，这个时候之前被放走的九个林场女青年已经向公安局报了案，公安民警逮捕了重伤的于洪杰等人。

一九八三年六月二十四日，公安部门又把逃走的几个凶手一起逮捕归案了。本案中一共27人被害，其中8人为女性。最后，于洪杰、杨万春、韩立军三人被处以死刑。

其余的犯罪分子因为不满十八岁，所以按照各自犯罪程度的不同，分别被判了死缓、无期和有期徒刑。

网上有些文章把这次惨案发生的原因，归结于八十年代知青返城造成的待业潮。但是事实上本案中的凶手里面，几个主犯全部是有工作的，其中有一些是学生。

“红旗沟特大惨案”之中，八个凶手中有五个都是未成年人，并且他们当中绝大部分是属于中途辍学的文盲和半文盲。无知的文盲少年，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

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在哪里，所以才敢拿自己和他人的性命当儿戏。于洪杰在整个案件里的表现看上去像一个精神病人，但是事实上他的精神却是正常的。

于洪杰一心想着要“干票大的”，“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这种错误价值观肯定不是学校灌输给他的。

杨万春杀人手段残忍，但是性格偷奸耍滑，虽然最早掏出雷管的是他，带头冲进指导员王化忠房间的也是他，可是当于洪杰说要杀他时，他逃得比兔子还快。

其余几个逃走的凶手，也大多如此。这说明什么问题呢？这说明这帮少年在杀人的同时，并不打算自杀，或者是和别人同归于尽。

他们很怕死，他们不想死，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搞出这种惊天大案呢？我想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少年人“以为自己尚未达到判处死刑的法定年龄”。

这些凶手中半数是劳改释放犯，蹲过监狱，知道一点刑法相关的知识，于是错误地以为自己年纪还小，就算犯了惊天大案也不会被处以极刑。

不过，他们虽然懂一点法律，但是懂得不多，杨万春、韩立军刚好卡在十八岁，最终自食了恶果。其他几名凶犯，也都受到了法律的惩处。

参考资料：

《1983—内蒙古呼伦贝尔盟强奸杀人案》，作者：杨颖，《法治人生》，2008年第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