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7、80年代建造的预制板楼房。楼里一半房子成了出租房，一半房子住的都是老人。

308室的住户是80多岁的汪老太，她的老伴走了有五、六年了，独居着。

从前的汪老太属于眼睛会说话的那类女人，老了变了，去年起有点老年痴呆了，在楼下小区里活动时，盯着一个熟悉的老邻居，原来是一个车间的姐妹，问人家：你是谁，怎么会到这儿来的？不过，她大部分时间是清醒的，儿女要接她去住，她一口回绝：老了，要受人嫌的。

去年，年末，汪老太的下楼梯时跌了一跤，左大腿骨折。都讲老人跌倒可能是“最后一摔”是有道理的。

汪老太卧床不起了。她的三个子女没人开口再讲把老人接回去。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儿子，63岁，装了三个心脏支架后，有心理疾病了担心过了今天没有明天，自顾不暇。

老二，62岁，离异、无房，跟着一个也是离了婚的女人搭伙过日子，这种情况下，他的老娘又是那样了，显然不能接来住的。

老三是女儿，离异后又复婚的，离异的原因她是过错方，复婚后对丈夫怂了三分，丈夫坚决不同意把丈母娘接回家。他讲：他们都是老人了，怎么有能力去伺候一个卧床的老人，伺服好了是应该的，不好了，全是错……

汪老太的子女为了表示他们的孝顺，每人每月贴汪老太1500元，汪老太自己养老金有4000多元，还有几十万的积蓄，应够用了。

汪老太花了8000元请了个居家保姆。但是，汪老太对过去的贫穷记忆太深刻，总觉得保姆在掠夺她的财富，要8000元，还有天理吗？过去她工作时工资才几十元钱。她对保姆的挑剔，如同有仇一般，做的菜不合她口味，发怒；尿不湿换慢了，光火……

保姆经常换，最后难找保姆了。

汪老太的子女尴尬了，汪阿太自己也尴尬了，按她的说法，她要强了一辈子，不可能出了钱还要对人低声下气。她自己提出要去护理院。

子女帮汪老太办理了入院手续，费用其实跟雇个保姆相差无几，他们跟汪老太说只要5000元，汪老太开心了，去之前，还特意把儿女喊回来吃了顿团圆饭，把家里打扫得窗明几净，说等她骨头长好了，要回家过年。

到了护理院，头一、二个星期，儿女们隔三天轮流去探视，汪老太是正常的，此后变了，变得子女都看不懂她了，甚至有可能她都看不懂自己了。

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只要见到他们，汪老太总是泪汪汪的，说护理院的护工坏，把水倒在她的床上等等匪夷所思的事情。这分明是瞎说，当今护理院护工的专业度是有待提高，这个护理院这个病区是一个护工服务八个老人，不周到的地方也是有的，但是讲把水倒在老人床上是不可能发生的……

汪老太老年痴呆的病情严重了？这是医生都说不清楚的事情，肯定是有因素的。但是，汪老太又有很清楚的思路，她不想呆在护理院了，也不想回家让保姆伺候，她要回子女的家……

汪老太的子女都惊悚，人老了怎么会变得这样的。假如，他们的母亲突然殁了，他们也不会有过度的悲伤，他们彼此间有过共识，假如他们也到了生命的末期，与其过得这样不堪，还不如早点走。

但是，当他们静下来时，心里免不了疼痛，他们可怜的娘，一辈子拎得清，要离世了却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