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间,苏州府清河县有一个书生叫李元生,家境殷实,父亲从商,他却对做生意毫无兴趣,每日埋头苦读,终于在25岁那一年金榜题名,考中了进士。
同一年,在父母的安排下,娶了温州世交白员外的女儿白水仙为妻,金榜题名时和洞房花烛夜双喜临门,李元生心里好不得意。
而白水仙更是人如其名,不仅美丽娴雅,温柔体贴,而且刺绣女工件件都能,琴棋书画是事事通晓,李元生时常感叹:"娶妻如此,夫履何求?"
成亲三个月后,李元生接到徐州知府的任命,他便命人收拾行李细软,带上妻子和几个丫鬟随从包了艘大船去上任。
上船后,李元生体贴地对白水仙说:"我们此行不着急,一路之上正能与娘子游山玩水,观赏一下沿途的美景,行经温州正好拜见岳父岳母。"
白水仙颔首微笑,道:"一切听从夫君安排。"
这天,船行经一处河岸之旁,停泊下来。船家问李元生:"李大人,此处是一处市镇,前面有集市,您是否需要置办一些蔬菜米粮呢?"
李元生说:"船家提醒得好,娘子有劳你取些银两,让丫鬟仆人上岸购置一些必须品,再买些点心与当地新鲜的茶叶回来吧。"
白水仙听罢,打开放银子的小木箱子取出一锭元宝,却也没提防船家还没有离开。
然而就是这不经意,银箱一开却引来了杀身大祸!这天晩上,大家正在船舱里休息,几个蒙脸黑衣人进了舱一刀一个就来杀人了。而李元生正起夜去解手。
等他如厕完毕,打开门一看,贼人拿着明晃晃的尖刀就冲过来了!
李元生顾不得多想,转头就跑,可是这船就这么大,跑到了船边他就没有办法了。那黑衣人嘿嘿一笑,说:"看你能跑那儿去!"
李元生看了看贼人的尖刀,他眼一闭心一横,跳入滔滔江水之中……
李元生在江水中挣扎了半宿,疼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而幸运的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江水冲上了岸,被一渔夫救醒了。
他获救后,想起了自己的妻子、丫鬟还有随从,估计都被那些贼人给杀死了,他不由得放声大哭,半响才缓过劲来,放低了哭声,向救命恩人道谢,并问:"兄台,请问此地是什么所在呀?"
渔夫说:"你有何冤屈,为何大哭如斯?这是扬州府的吴江县。"
李元生又问:"县衙在哪啊?"
渔夫指了指前面的道路答:"离这不远,你从这往前走,走过一座桥,再顺着路一直走就进了城了,进城您再打听吧,挺好找的,你去吧。"
李元生告别了救命恩人后,心里提着一股气,爬起来就一直走到吴江县的县衙,因为泡了大半宿了,身体已经是极度透支了,撑到这他就觉得天旋地转,转瞬间就晕倒在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元生的耳边,就听见有人在轻轻地呼唤:"子远兄、子远兄,醒来呀,子远兄,你醒一醒。"
李元生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一张白净的脸映入眼帘,他定了定神,想起来了,这人认识,乃是当年一同赶考的许成世,字敬仁的,李元生不由地问:"敬仁弟,我…这是哪呀?怎么是你呀?是怎么回事啊?"
这敬仁弟原来就是吴江县的知县大人,他说:"子远兄,你晕倒在我县衙大门,这是我家,你是怎么回事呀?如何落魂至此?"
李元生长叹一声:"啊,没想到啊,到了这吴江县的县衙,我居然遇到亲人了。"历又把自己遭遇都全盘托出。"可怜我妻子、丫鬟和仆人都惨遭杀害,敬仁弟啊,我这血海深仇,你得给我报啊!"
"到了我这儿,您就放心吧,该办什么我都会给您办的,您安心将养几天身体再说吧。"
"好吧。"李元生往床上一躺,心里这口气终于泻了,而他这一躺,居然大病了十几天。
而另一方面许知县正密锣紧鼓地派人去追查这江中抢劫命案,十几天下来无疑是大海捞针,一无所获。
因为当时李元生匆忙之间跳了水,又是黑夜,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落水的,而这尸首啊、哪怕衣服什么的也没打捞着,所以这案子犹如是石沉大海,无法办理下去。
恍惚间一个月过去了,李元生的身体逐渐将养好了,可是案子却是毫无进展。许知县为了安慰他,也时不时与他喝酒解闷。
然而不喝酒也就罢了,一喝酒,李元生的心里也更加难受了,借着酒劲,哭了好几回,他对妻子那是情深意重,朝思暮想,整个人愰愰乎不知所以。
许知县见他如此,便心想:"我得用什么事来改变一下这李元生的心情呢?有了,他平日里爱好读书、写字、画画。我干脆找幅好画给他逐磨一阵子吧!"
刚好,有这么一天,许知县从公堂上得到一件正物,正是一幅梅花图。"这幅画清新典雅,构图别有意境,子远兄定会喜欢。"许知县心想。
吃完晚饭,他就把画拿出来给李元生说:"子远兄,你看今日我偶得一幅画,我觉得你肯定喜欢的,来,请你展颜一观。"
李元生谢过打开一看,居然大惊失色,连呼:"我的天呐,此画这这这这这是从何而来啊?"他边看边是痛哭流涕。
许知县被惊到了,连忙问:"这话有何特别之处吗?怎么子远兄你竟落泪至此呢?"
李元生激动地说:"敬仁兄,你看此画写着: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你可知这几句诗是何人所书吗?"
许知县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呃,这是何人所书呢?"
"这几句话呀,乃我家娘子所书啊!这幅画是我画的,这几句诗是我家娘子写的,画这幅画时,那是元宵节之时,我们在院中赏梅,我兴之所致,画下这幅梅花图,娘子也是兴之所致,写下这句题诗。这次去徐州赴任时我们还把它带上了,许大人您是从何处得来的呢?"李元生激动地说道。
许知县点点头道:"没想到这话还有这般缘由,这画是本县今天收到一位老尼送来的一件证物。"
李元生问:"哦?她送来这证物要打什么官司呢?"
许大人说:"这事和你还挺像的,那老尼说她那有人最近坐船被人打劫了,报官希望我们寻找水中的贼人。据说这幅画是她那一个小尼姑的,这小尼姑拿着这幅画坐船被人给打劫了,这幅画就是她的证物。"
李元吉听了说:"不对,这分明是贼喊捉贼!这幅画乃是我的旧物,有此画者,必是当时谋害我们的贼人!这画是重大的线索!敬仁兄,请您赶紧派人把那老尼捉来一问吧!胜过我们在这胡乱猜测!"
许知县说:"那好吧,明天我就派人去把他们叫过来问话。"
李元吉哪能等到明天呢,他着急地说:"派人不妥,你我今天晚上一同带人前去!"
许知县拗不过李元吉,赶紧招呼手下到净慈庵去抓人。
到了净慈庵,那主持正是白天到县衙去报案的那位老尼,她双手合十,问:"知县大人,深夜至此是有何贵干呢?"
许知县说:"打扰了,你白天报的案我们现在有线索了!我先来问你,这幅画是谁的?"
主持说:"这幅画是我们这一个小尼姑的家中旧物。"
许知县说:"你把她叫出来,我要问话。"
一会的功夫,小尼姑被叫了过来,只见她双掌合十说:"拜见各位大人…"
她话音刚落,李元生却上前一步说:"你、你可是我的妻吗?"
这小尼姑抬头一看,李元生正大睁双目看着她。她"哎呀"一声昏倒过去。
很快她就缓醒过来,见到李元生坐在床沿正满脸忧心地看着她,她猛地坐起,一把抱住李元生大哭起来:"夫君,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个人在船上经历了生死,都以为对方死了,现再次得以团圆相见,那心情好比是两世为人,无比感慨。
好不容易哭完,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李元生便把自己的经历述说一遍,问:"娘子,你又是怎么回事呢?"
小尼姑说:"那一夜我也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没想到老天爷睁眼又让我苟活至今吶。"
她缓了一口气,又把自己的遭遇尾尾道来。
原来那天晩上贼人行凶的时候,把丫鬟随从全都给杀死了,见李元生也跳江了,却没有杀这位白水仙。
那贼人见白水仙坐在床边瑟瑟发抖,便问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白水仙把心一横,说:"我虽是一位弱女子,但是我已经嫁为人妇了,妾身已属他人,你要是敢对我不轨,我无非一死而已。我现在就跳河自杀。"
那贼人把黑色蒙脸巾扯了下来,竟是那掌舵的老船公!他说:"蝼蚁尚且偷生,你干嘛要自寻死路呢?行船多日,你有好饭好菜都给我们留一份,心地如此善良,我不忍杀你。我想让你再嫁他人,你看怎么样?"
白水仙本来担心这些贼人会对她图谋不轨,凌辱于她,此刻听他说要把自己再嫁他,难道说要把自己卖到什么地去吗?
她转念又想:"此刻不被凌辱,不如先假意应承他,等上岸之后再去报官,再做打算。"
可又听那位贼人说:"当然了,你也别打算上岸之后就去报官啊!我有一个儿子,已经三十多岁了,可至今未娶,我看我们有缘,想把你嫁给我儿子。"
白水仙假装说:"那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同意,反正我丈夫已经死了。但是乐义有一个要求,到你家中之后,你得让你儿子明媒正娶给我办婚礼,我不能糊里糊涂就嫁到你家。"
听到白水仙这样说,这位贼人也很高兴,说:"放心吧,嫁到我家不会亏待你的。"
就这样,白水仙才侥幸没有被杀在船上,她强忍悲痛,对贼人曲意奉承,还称呼他为老公公,逐渐消除他们对自己的戒心。
这天船靠岸,白水仙特意多做了好几个菜,拿出之前置办的酒,劝大家喝酒,趁他们夜半熟睡之时,她偷偷地从船上跑了出来。
上岸之后,白水仙一顿乱跑,走了大概有几里路了,发现前面树林当中有灯光,她就奔着灯光跑去,走近一看,原来是一所尼姑庵,叫净慈庵。
在门前,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白水仙听见后面有声音,贼人追来了!她赶紧就是推门躲了进去。
进了院,主持就发现了她,她就解释说:"我是从家里逃婚逃出来的,家里人逼我嫁给一个恶棍,我没有地方去了,只好逃出来活命了,求大师收留我吧。"
主持听了,说:"哦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就安心住下吧。"
过了几天,白水仙心想:"夫君已被贼人害死,也无家可归,不如我就出家,了结陈缘吧。"
于是他对主持说:"我愿从今以后纯心礼佛,栖身在净慈庵当中。"说完就请主持为她剃度出家了。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白水仙在禅堂之中,发现了一幅画,就是那幅梅花图。她大惊失色,赶紧问主持画是从哪儿来的。
主持说:"这是一位香客,送到咱们这来的。"
这时白水仙已忍不住泪流满面,说:"这幅画分明是我的。"哭完之后,才跟主持和盘托出她的遭遇。
主持一听,说:"哦弥陀佛!还有这等悲惨的身世,我明天扰到官府当中去给你报案去!"
于是才有了这后来的事情,许知县问:"那么是谁把这幅画送到净慈庵的呢?这可是一条重要线索啊,得按照这个线索追查下去!"
主持说:"送来的香客是我们的一位常客,李老夫人,她年过半百,就住桥头的李家大院,总说要为自己的儿子积点阴德。"
第二天许大人就派人去抓这位李氏,很快公差就把人给抓回来了,本来公差只想问李氏话,可发现李氏的丈夫、儿子还有家丁四人,一家人全都不太对劲,公差就把他们也都给抓回来了。
再一问他们是干嘛的,全都是在江上撑船为生的,再找李元生夫妻叫来,一认,就是当时在船上行凶的贼人!
这李老夫人才如实供述,他们家的这些男人都是撑船为生,常在江上做着无本钱的买卖,抢劫杀人,无恶不作。
可李老夫人想叫他们收手,他们就是不听,她只好经常到庵中去施舍,给他们积德行善,希望通过这种方法来化解他们的罪恶。
然而人在做,天在看,案子终于水落石出,这可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恶人有恶报!
写在最后:
古人云":“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意思是要想人家不知道,除非自己不去做,指干了坏事终究要暴露。文中劫船贼人就是这样,一直干着杀人越货的事情,以为在船上作案就不会让人知道,是无本生利的事,却不知道一幅画就轻易暴露出他们的恶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最终受到应有的惩罚。
而俗语有云:财白动人心,指钱财往往能打动人心,使人改变心意。贼人杀人越货固然是天理不容,而李元生两夫妻之所以糟来杀身之祸,其中一点原因是对不熟悉的人没有戒备之心:
白花花的银子明目张胆地暴露在外人的面前,面对金钱,本来就有心的贼子如何能按耐得住蠢蠢欲动的心,就算之前对李元生是新去赴任的徐州知府而有所忌惮,当看到银子的那一刻就激起了贼心,为了钱,狠心把夫妻两人和丫鬟仆人全都杀害了!
所以说:财不露白,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真理,因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