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御女官(清穿)》
作者:金阿淼
简介:
酒店前厅部经理方荷在解决纠纷时,被恶客一个酒瓶子砸进康熙二十三年的紫禁城。
她穿成了乾清宫茶房烧水宫女芳荷。
年二十二,长相素淡,老实沉闷,进宫十年唯一的运气是被分到乾清宫,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芳荷在乾清宫九年,很少进殿伺候,没涨过月例,有上进心的宫女甚至都懒得为难她。
连康熙身边的大总管梁九功看到她,都要问一句你叫什么。
方荷对此很满意。
只要再查无此人三年,就能被放出宫,嫁个普通人家,赚点小钱,养个小娃。
在酒店累死累活好几年,都穿越了,她想试试咸鱼的快乐。
一开始,方荷苟得很完美。
意外发生在康熙喝多了的某个晚上,有人用了腌臜手段勾引皇上,被拖出寝殿。
康熙被恶心吐了。
犯错的是跟方荷一起值夜的宫女。
梁九功也不问她叫什么了,白着脸拽她进门——
“还想要脑袋的话,把不该有的心思收回去,好好伺候!”
方荷:“……”她什么心思都没有啊!
可能怕脑袋不太牢靠,可能被酒鬼折腾烦了,方荷下意识用上辈子练出的职业素养,完美把醉鬼伺候得一觉到天明,脑瓜子都不疼。
她虔诚盼着深藏功与名。
可现实很残酷。
她只盼来了梁九功意味深长的笑脸——
“姑娘,万岁爷口谕,往后你就在殿内伺候。”
方荷:“……”她跟咸鱼的缘分就这么飞走了?
精彩节选:
康熙二十三年,二月十三。
夜色酽酽笼罩着紫禁城,三更的梆子刚敲过,乾清宫外低矮的他坦和耳房里就窸窸窣窣传出了动静。
康熙五更起身,当值的宫人得提前两个时辰就起来,准备伺候。
方荷在睡梦中,感觉鼻尖和颈侧有微寒的气流卷过,留下沁凉冷意,又听到门开关的噪音,她睡意朦胧地伸手往枕头下掏手机。
掏了一手空气,方荷瞬间惊醒,就着昏黄油灯瞧见头顶的木梁,感受着微微作痛的后脑勺,恍然片刻。
哦对,她穿越了,如今是摔着脑袋在养伤的乾清宫御茶房烧水宫女芳荷,昏沉躺了好几日,还跟做梦一样。
见方荷睁开眼,御茶房要去上值的宫女巧雯倾着上半身看过来,神色关切。
“芳荷你好点了吗?要是还想吐,瞅着不忙的时候,我去给你请医徒过来瞧瞧。”
方荷慢吞吞垂下眸子,思忖着原身的性子,言简意赅。
“不必麻烦你,我好多了。”
原身只是轻微脑震荡,慢慢养着就行,太医院的医徒没多少本事,银子却不少收。
先前原身存着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实在没必要。
“那行,热水我放炭盆边上了。”巧雯直起身,拿红绒绳绑好辫子,抻抻墨绿色的直筒旗装,嗓音轻快道。
“回头得空我给你送吃食过来,你当心着别碰着伤口,我先去上值!”
巧雯跟芳荷同是御茶房的宫女,刚来一年,因长得好看,被其他人排挤时,芳荷默默帮过她。
这回原身受了伤,一直是巧雯在照顾。
旁边同要去上值的宫女茹月撇了撇嘴,抬手就将放在炭盆边上的热水倒出来大半,只为投帕子擦自己的铜镜和梳子。
巧雯见状微微蹙眉,当即就要说嘴。
方荷胳膊肘撑着炕半起身,轻声打断即将发生的龃龉。
“待会儿我要去敬事房销假,自己去膳房吧,别耽误你差事。”
御茶房池子不大,王八不少,都挺有上进心。
巧雯擅自出来,说不定又要起波澜。
原身的性子很怕给人添麻烦,方荷也不愿意等巧雯那没定数的‘得空’。
巧雯还想说话,炕最里头的宫女不耐烦地大动作翻个身,她无奈笑笑闭了嘴,跟在茹月身后出门。
一出门,茹月就冲巧雯嘲讽道:“你搭理她作甚?”
“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孤女,她姑徐嬷嬷都死了,往后没人照看,能不能在乾清宫待下去还两说呢。”
茹月乾清宫也当了三年差,早打听清楚了芳荷的身世。
芳荷寡母在她十二岁那年去世,家里也没兄弟姊妹。
一个擎等着饿死的绝户,因着有个姑姑在乾清宫当差,人称徐嬷嬷,对食是敬事房姓乔的一位宫殿监副侍总管,得知徐家变故后,乔副侍指点芳荷通过小选进了宫。
“内务府给乔副侍面子,芳荷才走了狗屎运,被调到乾清宫当差。”茹月不屑道。
“九年都没混上个配房住,还是最低等的宫女,烂泥扶不上墙罢了。”
巧雯在外头没了耳房内的热乎劲儿,抬起清凌凌的眉眼,冲茹月冷嗤。
“你也说了,乔副侍就算是为着面子情,不会不管她,遇到事儿,敬事房里总有个帮衬。”
芳荷摔伤了请太医院医徒来看,还歇着不上值,是乔副侍的面子。
一般宫女摔伤或生病,早被挪宫里西北角等死的安平堂去了。
动动嘴皮子就是顺手的人情,不要白不要。
见茹月还不服气,巧雯是个嘴皮子利索的,干脆把话挑明。
“我不管你是不是收了旁人的银子,心思最好放清明咯,等芳荷养好,怎么也记咱点情分,咱们活计也轻省些。”
“你挤兑走了她,再换个有上进心的进来,烧水的活儿你来做?”
茹月愣了下,略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袖口的荷包。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可她已经收了浆洗上管事嬷嬷的银子。
那管事嬷嬷还在内务府的外甥女听说颜色极好,要是到御前来……
她脸上闪过懊恼之色,心里怨芳荷不小心受伤,却恨不能跟芳荷似的也摔一摔,好摔出个应对之法来。
耳房这边,方荷没感觉到茹月的怨气,有人进进出出,连被窝里热乎气儿都跑没了。
她没继续躺着,默默爬起来收拾,等天亮出门去销假。
早春天儿亮得晚,说等天亮,其实是等早朝结束。
敬事房在乾清门左手边,去早了碰上下朝出来的,冲撞了哪个王公大臣,命都不够赔的。
方荷忍着头上隐约钝痛,慢吞吞爬起身,套上去岁徐嬷嬷刚给做的棉袄,外头罩上墨绿旗装。
怕冷,又套了一层冬天才能穿的紫褐色比甲才下炕。
同样放慢动作,洗漱,梳头,收拾被褥……做完这些,隐约听见静鞭在前头响起的声儿。
这是要上早朝了。
方荷根据原身的记忆得知,早朝得差不多一个时辰。
干坐着冷,也因着职业习惯,她瞧乱糟糟的耳房不顺眼,干脆起身,就着洗漱后还带余温的水,把耳房内打扫了一遍。
到差不多时候,方荷扭身出来耳房,沿着弘德殿的墙根,过月华门去敬事房。
要不是原身很怕她那姑爹,方荷怕性子不一样叫人发现,穿过来第二天,她就想去敬事房销假。
这时节京城天寒地冻,耳房的炭火二更就烧没了,墙体又薄,被窝里都不怎么好受。
在御茶房的小泥炉跟前儿,暖暖和和养着多好。
其实作为御茶房的宫女,销假找管事姑姑也行,管事姑姑会在月底跟敬事房说。
但原身的靠山徐嬷嬷没了,方荷不想坐以待毙。
原身就是因为姑姑过世,心下惶恐无依无靠,才会恍惚从台阶摔下去,没了活下去的心气儿,一门心思奔地底下找姑去,把记忆和身体扔给了方荷。
方荷这几日想得很明白,如果跟上辈子一样拼,凭她的本事,在宫里博个前程,不是不可能。
可二十二岁在宫里已经算大龄,在宫里一辈子都得往死里卷,还得共享黄瓜,她有点接受不来。
哦,就算共享,如果勾心斗角比不过,可能连一辈子都没有,随时嗝屁。
更不用提,要是她跟原身性格差异太大,说不准会叫人烧成灰。
她是被人一酒瓶子砸来的,指不定那边也成灰了,命小于等于一条,得珍惜。
上辈子方荷进了酒店服务行业,熬夜加班轮班是常事,八面玲珑是基操,开不完的会,卷不完的培训,差不多等于拿命换工资。
她熬够了,卷累了,赚那么多钱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这辈子她想换个活法儿。
她对原身的情况很满意,还有三年就能出宫,没什么存在感,可谓天然咸鱼选手。
老实苟到退休,多攒点银子,出宫寻个安分男人嫁了,生个娃,支个摊,也过过小富即安的快活日子……
愉快想着未来的方荷,穿过月华门,沿着左手廊庑,看到了敬事房的牌子。
往日敬事房人来人往挺热闹,但这会子不远处廊庑下立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太监,敬事房门口特别安静。
方荷瞬间反应过来,是康熙去隔壁南书房了。
平时康熙都在弘德殿处理政务,南书房只有些听令拟旨的翰林院文学侍官办差,随时等皇上召唤。
原身印象里,康熙极偶尔来了兴致,会过来南书房,跟翰林院的文官读诗作画,研讨学问。
她下意识抬起被刘海遮了一半的眉眼,心下有点好奇。
虽然拒绝共享黄瓜,但各路小说电视剧都鼎鼎大名的康师傅诶!
原身记忆中竟然没有康师傅的长相,只有各种料子的袍角……和尺码不小的脚底板子。
悄悄看过去,方荷只看到南书房紧闭的殿门,在守门太监看过来之前,她赶紧垂下脑袋,匆匆进了敬事房。
刚进门,就听一道阴柔的嗓音迭声问——
“嘿我说,你哪个宫的?做甚来?懂不懂事?怎的不吱声就楞往里闯,擎等着挨皮爪篱了是不是?”
方荷学着原身模样,怯生生福了一礼。
“谙达恕罪,御茶房方荷,寻乔副侍,伤愈销假上值。”
门里左侧桌前的太监撩起耷拉着的眼皮子,上下一打量,记起来了,这是乔副侍那便宜侄女。
太监脸上的刻薄神色略收了收。
“往后记着门口问安的规矩,乔谙达外库清点单子去了,你跟那儿站会儿等着。”
方荷还没习惯这动辄规矩的地界,但听人劝,小声道了谢,挪到了角落里规矩站着。
足足站了小半个时辰,她后脚跟都开始发麻的时候,乔诚带着干儿子进了门。
没用值守太监提醒,乔诚余光瞧见挺直身板低着头的瘦削身影,就认出方荷了。
他声音平静问:“好些了?”
方荷余光也瞧见便宜姑爹了,慢吞吞转过身福礼,头点得更低,声音也争取跟蚊子媲美。
“回乔副侍,奴婢好了,可从明日开始上值。”
乔诚抬起眼皮子,想打量方荷确认一番,摔着脑袋可不是开玩笑的。
只不等细看,门外蓦地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从敬事房廊庑下路过,引得乔诚干儿子和值守太监同时伸长了脖子轻嘶。
乔诚心下一紧,顾不得多说,“行我知道了,尽心些好好当值,没事儿你先回耳房,别在外头逛荡。”
方荷本还打算去膳房取早膳,但也听出那脚步声蹊跷,敬事房俩太监的反应也奇怪……
她心下一转,轻诶了声,垂着脑袋踮起脚往外走。
一出门,方荷根本不往日精门外的宫人膳房去,以走路最快的速度直冲月华门。
还没等她到门口,就听到身后隔墙传来‘嘭’一声巨响,接着就是隐约的噼里啪啦碎裂声。
方荷心头微惊,稍稍扭头,余光瞧见一个脸上分不清血泪的小太监,被人架着胳膊拖出来,还自个儿捂着嘴,浑身都透露着绝望。
她猛地打了个哆嗦,从心底迸发的冷意,叫她突然有了穿越的真实感。
乾清宫内,过年时刚换的宫灯在寒风中摇曳,映着各处当值的宫人,他们安静中透露着压抑的神情格外明显。
方荷销假碰见皇上杖毙毓庆宫的太监,乃至将毓庆宫的奴才换了个遍的事儿,不出两日在前朝后宫就都传遍了。
甭管后妃还是王公大臣,都想知道皇上怎的突然发这么大的火,想方设法地打听。
虽没传出什么话儿来,可后宫的娘娘们这几日特别安静,一个往御前来送汤水的都无。
御前伺候的宫人们伴君侧,为着自个儿的脑袋,更伸长耳朵瞪圆了眼,想把这口瓜给吃明白,可惜宫规森严,瓜田迷离,到底没吃出个所以然。
方荷依着原主的性子在角落里咸鱼躺,隐约听了一耳朵,只知道太子坠马摔断了腿,连太皇太后都惊动了,还训斥了孙儿一番。
前朝的事儿宫人无从得知,知道的梁九功和李德全嘴巴比河蚌还紧,但皇上短短两日功夫,御前有好几个挨打挨罚的,都瞧得见。
这叫宫人们人人自危。
尤其今日,半下午时候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进了趟弘德殿,额头上带着伤出的宫。
康熙连晚膳都没用,独自在昭仁殿里,夜深了也不见就寝。
乾清宫风声鹤唳,上百个伺候的宫人,愣是安静得坟场一般。
昭仁殿的压抑,一路传进御茶房,白日当值的奉茶宫女,有一个已经被发配到了辛者库。
今儿个轮到夜里当值的茹月和巧雯,忐忑地在御茶房压着嗓音说话。
“只要毓庆宫那头不见好,主子爷这气一时半会儿怕是消不下去……”茹月绞着手指急促道。
倒不用她再想法子应付浆洗上的管事嬷嬷,这会子御茶房有空缺。
茹月怕就怕,自己指不定什么时候也给人腾出地方来了。
“樱红去了辛者库,就咱们四个轮值,秦姑姑不会再允假了。”巧雯水蜜桃似的芙蓉面上也满是愁意。
御茶房里总共六个宫女,三人一伍早晚轮值,偶尔有人沐休的时候是两个人一伍,不能再请假。
巧雯越说脸越白:“秦姑姑还叮嘱我,说叫咱这几日都紧着皮子,千万别惹事儿,否则被慎刑司往安平堂送,她是拦不住的。”
安平堂是紫禁城西北角,负责安置生了重病或者受重伤宫人的地儿,进去了再想出来,躺着容易竖着难。
茹月听得抿唇靠在茶柜上,正心焦地拿手抠边缘,眼神往御茶房角落里一扫,顿住了。
她轻戳巧雯的胳膊,轻飘飘道:“不说咱都忘了,这不还有一个呢。”
巧雯顺势看向角落的烧水泥炉……旁边瘦削又沉默的身影。
哦对,芳荷销假了,跟她们一起值夜呢。
只怪方荷素日话太少,又爱缩角落里,寻常察觉不到还有这么个人,乾清宫有上进心的宫女欺负人都想不起她。
巧雯眼神闪了闪,口中呢喃着问能行吗,脸上却明明白白松了口气。
茹月没回答,抠着茶柜的手却渐渐放了下来。
方荷坐在昨天刚挑出来的木墩子上,歪靠在墙上盯着烧水的小泥炉子,像什么都没听到。
其实她耳朵可好使了,背对着两人,她眉梢微挑起来。
看来原身存在感还是不够低,这种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时候,倒叫人想起来了。
唉!
穿过来半个月,去敬事房那天方荷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穿越到了一个人命如草芥的糟糕地儿。
想起被拖走的那个小太监,看着才刚上初中的年纪,她心里说不出是怎么个难受法儿,只更坚定苟住出宫的心思。
方荷父母在她四岁时就离了婚,两边跟甩包袱一样将她勉强养到十八,给了一笔学费叫她自立门户,她从小就很能随遇而安。
就算她死了,有赔偿在,算还了父母的生养恩情,没人会为她伤心。
在哪儿都是过日子,还年轻几岁呢,只要在御茶房躺好,出了宫换个地儿继续躺,怎么也比上班的时候强。
因此,从一开始,她就很注意,没叫人发现自己跟原身有任何不同的地方。
只是麻烦事儿在紫禁城这种地方,简直防不胜防。
她倒也不慌,在酒店行业干了四年,从大堂服务员干到前厅经理,她处理过的麻烦数不过来,习惯了。
就连穿越,都是在解决麻烦的时候,碰上俩喝多酒争女人的傻逼闹事。
女的脚踏两条船,被发现后莲花似的坐沙发上哭。
俩人高马大的汉子前一秒哥哥弟弟喊得亲热,下一秒就一个拿着男小三买的包要往壁炉里扔,一个知三当三拿着酒瓶子叫嚣扔一个试试。
包,扔了,酒瓶子,也砸了,偏特娘地没砸准。
她怎么就那么想不开,非要过去拦那扔包的呢?
呜呜实在是爱马仕稀有鳄鱼皮的金钱芳香味儿太浓了!
现在可好,爱马仕没保住,被砸进康熙朝,快叫人把天灵盖掀了,只能在心里喊哎呀妈了。
方荷正在心里呜呜渣渣的时候,门口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巧雯和茹月瞬间站直了身板,脸色僵硬地福礼。
见到来人,茹月虚着声儿问:“李侍监,可是万,万岁爷要进茶?”
乾清宫大总管梁九功的干儿子李德全绷着脸点头。
“万岁爷想喝君山银针,赶紧的!”
巧雯飞快跑到柜子前,麻利地拿出茶叶来,嘴里不住应着。
“马上就好,我最擅泡南地茶,立刻就叫人呈上去。”
茹月则紧着往外走,口中也讨巧:“银针配咸口的饽饽最好,万岁爷没用晚膳,我这就去御膳房跟毛师傅说一声,叫他备着。”
李德全不管这些,扭身就走,干爹还等他再去趟毓庆宫瞧瞧太子呢。
先前龙抬头时候,太子和大阿哥跟随康熙去南苑赛马,守着诸多王公大臣,更擅文的太子略输了一筹。
比太子大两岁的大阿哥胤褆,回程路上得意地刺了太子胤礽几句。
才刚刚十一的太子格外要强,从回宫起就不得开颜,私下里顶着寒风拼了命的练马,上书房的课业都落下了些。
康熙本觉得太子争强好胜不是坏事,一时也没拦,想等太子冷静下来,再好好跟他分说。
本来康熙那日打算从南书房出去,就叫太子去弘德殿说话。
岂料太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前夜里偷偷饮了酒,耍了半宿酒疯,底下宫人怕被惩罚,给瞒下了。
翌日又去练马,酒劲未消,竟从马上摔了下来,断了一条腿。
前朝后宫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早朝上御史就太子失德叽叽歪歪个没完,甚至还指责子之过乃父不教,是康熙这个汗阿玛教子无方。
康熙心里憋着一股子火,有心训斥太子,但太子在毓庆宫跟天塌了一样不吃不喝,太皇太后吩咐孙儿暂时别训斥太子,怕孩子绷不住。
偏索额图这会子来充当亲姥爷,在御前口口声声都是大阿哥的错,替太子哭孩子没娘,气得康熙恨不能砍了这教唆兄弟阋墙的混账。
梁九功和李德全亲眼看着上好的白瓷茶盏碎片划过索中堂的额头,心下紧着弦儿,时刻打探着毓庆宫的消息。
生怕万岁爷随时会问起来,万一说不清楚,一顿板子估摸着跑不了。
李德全一走,巧雯就忙活起来。
她在御茶房一年多,泡茶功夫可谓行云流水,只在将玉泉山水冲进茶盏之前,狠了狠心,手背重重贴在滚烫的水壶上。
“嘶……”巧雯疼得低呼出声。
她噙着泪扭头看方荷,“芳荷,我手烫伤了,恐冲撞了万岁爷,茹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念着前几日我照顾你的情分,你替我送回茶行吗?”
泡茶的水需要的温度不同,却不能叫皇上等着现烧水,所以御茶房全天都烧着水,分别放在不同的刻漏之前估算温度。
方荷刚才过去放刚烧开的水壶时,见巧雯多看了几眼,就大概知道她要做什么。
虽然原身在乾清宫没怎么进殿伺候过,但作为御茶房宫女,规矩都学过,实在需要她,硬着头皮也得上。
她又在心里唉了声,垂着眸子低头站起身,慢吞吞走到巧雯身边。
“你……”
巧雯将托盘不容拒绝地放在方荷手里,不叫她说话。
“多谢你芳荷,快把茶进上去,耽搁了主子爷喝茶,咱们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方荷便顺势将草木灰能缓解烫伤的法子咽回去,人家急着叫她去送死,她又不是犯贱,非得体贴不行。
御茶房就在昭仁殿边上,沿着廊庑走,不足百米的距离。
方荷按着‘奉者当心’的规矩,将茶盘与胸口平齐,转身出来门,就瞧见梁九功站在门口,眼神跟要下刀子一样。
按照往常上茶的速度,今儿个算慢的。
方荷脑袋扎地更低了些,眼不见为净,看似平稳却快速地向她人生的转折点走过去。
苟得住,一手男人一手娃指日可待。
苟不住,火化和乱葬岗盲盒随便挑。
说实话,方荷其实挺怕死,但心跳该死的平稳,没办法,都是开过瓢的人了。
她心里腹诽,里头那位鼎鼎大名的康师傅,总不至于比酒店那俩傻逼还离谱吧?
梁九功看脑袋快扎茶盏上的宫女过来,心里的火快赶上里头的主子爷了。
他上前几步,低声急促训斥,“你新来的?火上房了你倒沉得住气,回头我得问问秦姑姑怎么挑的宫女,你自个儿想死,别带着咱家一起!赶紧着!”
方荷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欧兮兮一回,轻声道:“秦姑姑教过,茶盏交给殿内伺候的侍监,宫女无故不得……”
梁九功直接打断她的废话,“叫你进去你就进去,哪儿那么多废话!叫万岁爷等急了,咱家扒了你的皮!”
他不长脑子吗?
不知道里头那位现在谁沾谁倒霉吗?
横不能叫万岁爷憋着火就寝,这火气总得有个发泄的地儿,他梁九功的命还得留着伺候万岁爷呢。
方荷心下冷笑,大概清楚梁九功什么想法,却没有别的选择,只得无奈地‘哆嗦’一下,继续低着头轻手轻脚往里走。
只进门前,她深吸了口气,轻提起了后脚跟,以脚尖踏入了大殿。
昭仁殿说是康熙的寝殿,实则大殿中央也摆着御案,偶尔在这里处理政务,东西暖阁用来就寝。
她进殿后,没敢抬头,只余光看到带着霭霭郁气的轩昂身影,侧坐在窗口的罗汉榻上,一条大长腿落地,另一只腿曲起,膝上摆着本棋谱。
瞧不见脸,但身形看起来应是个大高个。
都说研究棋谱的人是理性思维大于感性思维,这位爷估计自己能把怒火消化下去,他可是大清朝情商最高的皇帝。
方荷心下稍定,放轻了脚步,又没有完全藏起脚步声,每一步都跟量过似的,节奏稳定地走上前。
康熙早听见有人进门了,听着不是梁九功,半抬起丹凤眸淡淡睨过去一眼,瞧见是奉茶宫女,便没再多给方荷眼神。
方荷从入殿到罗汉榻边,脚步声丝毫不变,稳稳站住,一手端住茶盏底托,以康熙眼角余光能看到的范围,快而不乱地将茶放在矮几上。
将茶盏放好后,她规矩将托盘守在肘下,以跟刚才一样的频率,缓缓后退,转身,行至殿门口,眸底闪过一丝得意。
她曾给酒店里各行各业的高端客户服务过现场,深谙高位大佬不喜欢有突然的动静。
只要节奏合适,符合白噪音的韵律,并一直处在对方视线范围内,大概率会成为背景板一样的存在,不会引起对方丝毫注意。
她可是自己就职的那家五星酒店,唯一一个以服务员身份直升经理的服务冠军呢!
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方荷轻缓往外吐一直提着的那口气——
“回来。”
康熙微哑的嗓音淡淡在殿内响起,叫方荷那口气猛地噎在了嗓子眼。
方荷心头猛地一跳,硬憋着那口气,被噎得眼前发黑。
上辈子不听顾客的话最多被辞退,这儿不听使唤可是要命喂。
还好服务行业主打一个细心听话,她条件反射立刻转身,按照先前的节奏,往回缓行几步,安静蹲身。
康熙看都没看方荷一眼,他只是估摸着差不多到时候,喝了口茶下肚儿,感觉出饿来了。
“什么时辰了?”
方荷眼角余光扫了眼殿内水漏,以柔和匀速的声音回答这位可能眼瞎的爷。
“回万岁爷,还有一刻到亥时。”
康熙听着声儿陌生,倒漫不经心垂眸扫了方荷一眼,心知这是刚换上来的宫人,有些不悦。
其实这几日处置的乾清宫宫人,不是被迁怒。
震怒是给后宫和外头人瞧的。
他已是十几个孩子的阿玛,两个孩子之间的龃龉还不至于接受不了,好好训导便是。
可他重视太子,毓庆宫的宫人时不时就被敲打,怎的就叫太子喝了酒?
演武场的动静瞒不住还情有可原,连他在乾清宫摔了几个茶盏,还没过夜就传到了后宫。
前朝那长篇大论的弹劾折子怕是熬夜写的,那些女人闹不完的小心思这几日倒收了个干净,真真叫他着恼。
在他和太子身边安插钉子,想做什么康熙再清楚不过,他恼的就是这些人敢如此算计,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没承想刚处置了一批宫人,又叫眼生的进了殿内。
梁九功这狗奴才真是愈发会当差了!
脑海中的想法一闪即逝,康熙见方荷蹲得稳当,安静得稍不留神就叫人忽略她的存在,倒没如梁九功想得那般,将邪火发作出来。
他淡淡挥手,示意方荷退下。
“叫梁九功滚进来。”
方荷偷偷松了口气,跟刚才一样节奏稳定地出来殿门。
对上梁九功,她心里哼了声,一字不漏地蚊子哼哼似的传了话。
“万岁爷叫梁谙达滚进去。”
梁九功:“……”这宫女是傻还是活腻了?
“万岁爷还说什么了?”到底是更担心自个儿的脑袋,他压着火气小声问。
“问了时辰。”方荷压低了脑袋,喏喏道。
“我们御茶房茹月说银针适合咸口的点心,御膳房应该备着了。”
梁九功闻言,下意识就觉得主子爷是饿了。
哎哟,可不能叫万岁爷饿坏了身子!
他顾不得跟方荷多说,摆摆手赶紧进了殿。
*
康熙听到梁九功急促的脚步声,不自禁微微蹙了下眉,抬起眼皮子冷冷瞥他一眼。
“顾太监回来了吗?”
“还在慎刑司,估摸着也该审得差不多了。”梁九功也不知怎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赔着小心回话。
毓庆宫的奴才,除方荷看到的贴身太监被杖毙,其他人都提到了慎刑司去严加拷问。
太子往日最注重自个儿的身份,小小年纪恨不能将清风霁月刻脑门儿上,突然喝酒就是一桩怪事儿,怕是有人教唆。
康熙最恨这起子引太子学坏的混账,不打算轻轻放过,叫敬事房总管顾问行亲自去审。
听到梁九功回话,他吩咐:“等他回来,无论什么时辰,叫他立刻来见朕。”
梁九功赶忙应下,又试探着问:“主子爷,御膳房准备了点心,还熬着鸡汤呢,您稍用点可好?”
“您可怜可怜奴才,要是太子得知您晚膳都没用,熬坏了龙体,怕是更愧疚难过,老祖宗都得扒了奴才的皮。”
康熙笑骂,“你这狗奴才倒敢拿朕跟个孩子比,腚痒了直说,朕成全你!”
梁九功只管嘿嘿笑,“若能叫主子进膳香一些,奴才拼着被打烂了腚也高兴!”
这是陪着自个儿长大的哈哈珠子,康熙不至于不叫人说句调皮话,哼笑了声。
“那就叫人进些好克化的上来吧。”
顿了下他又吩咐,“这几日乾清宫再进人,你仔细着查清楚,要是再出纰漏,你就去辛者库当差吧,朕这里不要无用的奴才。”
梁九功心下思忖着,这吩咐是因为刚才那宫女还是旁的?
难不成是刚才那小宫女没伺候好?
梁总管立时就决定,要跟秦姑姑说道说道。
他可不是小心眼,只为了主子爷的安危,新来的宫人得严加教导,该打就打,该罚就重重地罚!
宫里又不缺想来乾清宫伺候还会说话的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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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荷拖着绵软的腿脚回到御茶房。
再见过大风大浪,小太监捂着嘴被拖走的画面还刻在她脑海里,刚才康师傅心血来潮的眼瞎,真是有点吓人。
蹲在炉子跟前的茹月和给手上涂药膏子的巧雯,听见动静,立刻站起身凑过来。
茹月迫不及待问:“茶进上去了?”
方荷心想,难道她还能生吞茶碗?
她依旧照着原身的性子,轻轻将空着的托盘放回茶柜,无声胜有声。
两人:“……”
巧雯仔细瞧着方荷的表情,“你可看清了,万岁爷心情如何?”
“姑姑教导,不可妄议主子。”方荷恰到好处地晃了晃身子,脸色忐忑地呢喃着,就着惊魂未定的后劲儿,一步一哆嗦往小泥炉子那边挪。
“我,我还是去烧水。”
茹月和巧雯见方荷这貌似虚脱的模样,心下有了计较。
巧雯扶着手腕,“我烫伤了手,这几日没法往御前去,只能辛苦茹月姐姐了。”
茹月心里啐了一声,往常怎么不见你辛苦我呢。
她皮笑肉不笑地随口应了,余光却落到方荷身上。
翌日再上值,茹月抢在方荷前头蹲坐木墩子上,可怜巴巴冲方荷央求??
“我昨儿个没盖好被子着了凉,头疼,见不了风,这几日劳烦芳荷姐姐你去上茶吧。”
方荷憋着笑:“……好。”她可太喜欢这种玩心眼子的小傻瓜了。
原身随她母亲,性子极软,没什么主心骨。
徐嬷嬷叫她老实本分不要惹事儿,原身这些年从没拒绝过别人,愣是能做到九年都没涨过月例。
每个月拿到手的二两银子,要么听徐嬷嬷的交给掌事姑姑讨个巧儿,要么都交给徐嬷嬷,自己只留了七钱银子并二十个铜板应急。
徐嬷嬷是得了急病,死在安平堂,银子也没见着。
以乾清宫的物价,买道点心都还差十个铜板呢,这比穿越叫方荷还心慌。
她是想苟,不是想穷窝囊。
御前得去,起码得赏银的机会比在茶房多,操作好了也可以查无此人,俗话叫灯下黑,这才是苟的最高境界。
接下来几日轮值,上茶就成了方荷的活儿。
御茶房宫女也得在殿外站桩,以防主子换茶,或者有大臣来觐见,负责上茶。
只不过这回她进不去殿内,茶都交到了御前太监的手上。
倒是偶有赶着康熙进出时,方荷以上辈子就练出的广角余光,好歹看清了这位爷的脸。
她还惊了一下子,不是说康熙脸上有麻子吗?
可她看得分明,那张略瘦削的脸上干净得很,丹凤眸高鼻梁,眉若远山,有点轻微混血的意思,高且精壮,怪不得宫人前赴后继往上扑。
见鬼的是看起来比她还白,完全没有时下普遍古铜色的男子气概。
若非习武练出的犀利和属于帝王的气场,完全是个金牌会所的标配呢。
她在心里啧啧了好半天,瞧着自己如今只勉强算得上干净细腻的黄皮子,有股子折腾面膜和手膜的冲动。
康熙没察觉有人在酸他那身好皮子,只思忖着太子的交代,跟顾问行审出来的证词对上了。
有人在胤?耳边散播谣言,说康熙更看重长子,更因满人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觉得他比不过胤?,有心换太子。
胤?有理有据地信了。
他觉得,如果不是汗阿玛有此心思,为何纳兰明珠如今越来越受重用,甚至还跟他三姥爷针锋相对,叫索额图吃了好几次亏,汗阿玛都不管。
康熙清楚太子喝酒这事儿跟索额图脱不了干系,将太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是朕从襁褓里一手拉扯大的,你那些兄弟们有哪个是朕亲自教导的?”
“朕花费了多少心思教你为君之道,换个太子,叫江南文人骂爱新觉罗蛮夷不化,再耗费更多工夫去教你大哥,你当朕跟你一样蠢?”
“朕教了你那么多道理,怎就没叫你记住为君切不可耳根子过软,旁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脑子叫狗吃了吗?”
胤?被骂得乖乖认了错,也肯用膳喝药了。
都说爱之深责之切,就脸上的唾沫星子来看,汗阿玛应该没放弃他。
解决了太子这边的闹剧,康熙从毓庆宫回来,就将顾问行又找了过来。
没过几日,佟皇贵妃和钮祜禄贵妃的宫里少了几个宫人,惠妃的长春宫洒扫上也没了两个粗使嬷嬷。
此事就算压下去了,乾清宫又恢复了天朗气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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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月和巧雯看方荷每天慢慢悠悠来往御前,除了上茶什么都不用做,心里再鼓不住气。
她们觉得,先前方荷第一次去奉茶回来,定是故意装害怕唬她们。
碰上方荷回御茶房,茹月凉飕飕开了口,“我说芳荷呀,你这几日可是春风得意了。”
“莫不是靠山没了,倒催生出了上进心吧?这人还是得有自知之明才好。”
“话不能这么说。”巧雯满脸不认同地怼茹月,但面向方荷时,眸底还是藏不住的咄咄逼人。
“芳荷姐姐,按理说先前我照顾你,不该挟恩图报,只是一时不小心烫了手,没法子的事儿。”
“现在我也好了,茹月头也不疼了,总不能一直劳累你,你说是吧?”
方荷腹诽,孩子大了,知道出来奶了。
早几天御前没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舌头忘耳房里了吗?
但她也不拒绝,为了保持低调,一时半会儿的她不可能让自己的性子跟原身相差太大。
她只忐忑不安地绞着手指往小泥炉子跟前去,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听你们的,我继续烧水就好。”她扶着茹月站起身,瞧着小泥炉子满脸欢喜。
“这几日才知你们辛苦,在外头吹了几天风,我总觉得浑身皮子发痒。”
嗯?茹月满脸趾高气扬起身的动作僵住了。
也不知怎的,她突然也觉得脸上有些痒。
两人都下意识看向方荷,可别说,芳荷长得寡淡,露出来的皮子却干净澄透,很是叫人嫉妒。
巧雯勉强扯出一抹笑,试探着问:“芳荷姐姐可是有什么保养的法子?”
方荷状似不解地啊了声,不安地坐在小泥炉前,指着烧水壶。
“我没有保养的法子,倒是姑姑跟我说,每日用滚水水雾蒸蒸脸,拍打拍打,皮子自然会干净细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茹月心下一动,怪不得芳荷听徐嬷嬷的话,老老实实待在茶房烧水呢。
她仔细回忆,好像芳荷的皮子一直比她们这些在外头风吹雨打的宫女细腻。
这叫她和巧雯心下犯了难。
把去御前的机会扔出去是不能够的,可她们又想要细腻皮肤的法子,实在两难全。
巧雯脑子更灵活些,她笑着冲茹月眨眨眼,“其实身为御茶房宫女,去御前奉茶和烧水,本就是咱们所有人轮换着来,总不能一直辛苦芳荷姐姐在炉子跟前。”
茹月眼神一亮,立马附和:“咱们在茶房当值,自然什么都得干,不如咱们分时辰,每个人轮换着烧水如何?”
蒸脸需要持之以恒,总在炉子跟前烤也不是办法。
轮换着来,每天都蒸一会儿,有没有用早晚看得出来,也不耽误去御前奔前程。
至于芳荷在御前会不会抢了她们的机会……呵!
就凭芳荷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懦弱性子,万岁爷怎么可能看得上,给她登天梯都爬不上去!
两人心下讥讽着,笑眯眯把事儿定了下来,谁也没问方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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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还没商量出个先后,就见梁九功亲自出现在茶房。
“梁谙达,您怎么来了?”茹月立马起身,热情笑着上前蹲安。
巧雯脸上的笑也真切了许多,声音娇柔问:“是不是御前要茶?万岁爷要喝什么茶,我这就进上去。”
梁九功没理会两人,反倒朝茶房里头瞧。
看到站炉子边慢吞吞行礼的身影,他嘬了嘬牙花子,冲方荷招招手,叫她近前来。
“芳荷是吧?先前你也不说你叫什么,咱家都没认出来。”
他笑眯眯道:“咱家和徐嬷嬷是老交情,如今徐嬷嬷虽不在了,情分没不了。”
“当年我生病的时候,徐嬷嬷还给我送过汤药呢,这份情咱家总记着还,可惜没碰上机会。”
“现在可巧御前有了缺,你想不想去御前伺候?这咱家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巧雯和茹月瞬间僵住,脸有些微微发疼,震惊的目光刀子一样扎向方荷。
凭什么?
她怎么配有这样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