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阁楼翻出祖辈留下的旧唱片,发现吴莺音40年代末原来还有首绝版时代曲,吴莺音(1922年-2009年),原名吴剑秋,是曾有"鼻音歌后"之称的上海老歌星。上世纪40年代是与周璇、姚莉、白光、李香兰、白虹等齐名,是上海滩家喻户晓的红歌星。如今,还有不少上了年纪的人能够哼上几首她的名曲。
刚开始聆听传出些微的小提琴弦颤抖,带着鼻音的女声即传出:天边有个你,相隔路万重,心底有情意,欲诉又无从……原来时间的宝库里还有这么一支。唱机里传来别来无恙的歌喉,诉说着乱世中的思念,外在环境的重重阻隔,多年后听见,竟也是新歌了,可衔接如今,却照样牵动人心。人若是见时容易,可能即使想念,也还是淡淡的。压制压抑之后,却渴望相见,浓郁情愫寄托其中,一唱再唱,盼望心愿实现。
吴莺音《明月千里寄相思》不容易唱,不知为何,这几年都在中秋庆典听到,殊不知歌词是凄哀的,大抵用在电影《天水围的日与夜》(是由香港导演许鞍华拍摄,鲍起静、梁进龙、陈丽云主演的剧情片。影片讲述了天水围的一对母子的生活故事 )还算合理:“……桌上寒灯光不明,伴我独坐孤苦零。人隔千里无音讯,却待遥问终无凭,请明月代传信,寄我片纸儿慰离情”,也不知是生是死,人在何方,唯有向月光寄于心声,代替传送。坊间传闻吴莺音拒绝唱这首歌:“不怎么好听嘛,我不要这首,曲调不美。”迫于生计的刘如曾好言相劝,一再怂恿,吴莺音才答应录制。不料,这首歌一经发行,就在港台地区引起轰动,唱片大卖,红极一时。
对很多70后、80后和90后而言,《明月千里寄相思》是一首百听不厌的经典歌曲。亲情,友情,爱情,思乡之情,都可以融合到它的一词一曲中。徐小凤通过独特的女中音,韵味独特的歌喉,唱出婉转凄美、相思绵绵和古典韵味,也唱出人间离別苦思的无奈。无论在何时何地听到这首歌,曲中之意总能温柔直击人心。
吴莺音之歌上世纪中唱遍大江南北,飘萍浮生的人们,落脚何处,只觉得人和身外物不断来去,茫茫大千世界,天边日月,云水浮浪,梦魂被淘尽,剩存一把声音,唱的离愁别绪,句句仿佛和自身相近相关。时代曲,也是时代洪流里的感伤之音,在肃杀无情的局势之外有着一股暖意,冲淡一切纷乱。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之初,老片重新刻录播放流行,听着一声声娇糯歌音,永不混淆,这是周璇,那是吴莺音——“……多少次梦里相逢,我已模糊,几时你到我身边,听我细诉”。吴莺音后来因上海时代曲歌后之名,无从发挥,只能唱越剧。这算是巨浪下的蛰伏。1992年起,吴莺音在香港、台湾、新加坡、马来西亚和加拿大等地演唱。2000年,在香港红磡体育馆举行告别演唱会。2004年,带病在新加坡表演,她的歌声飘扬,没停止。
▲(演员白光旧照)
家里还翻出台湾歌手霜华(原名孙双华,被誉为“小吴莺音”,已于2020年因病去世)的唱片,她专走吴莺音的歌路,如果不是配乐带着浓浓的60年代末的气息,电吉他,夹杂的阿哥哥节奏,几乎和吴莺音没有差别——而霜华的《湖畔情侣》居然用了波萨诺瓦爵士,《秋华月满》的吹奏乐如怨如诉,又有一丝撩拨的性感。
霜华的莺嗓娇声无疑是对吴莺音致敬了——她几乎把吴氏一切首本曲都灌录了一遍,临摹范本似的,有其神韵,却并无刻意的恶俗,难得之极了。霜华半仰起头来,顶上是宝塔高髻,是那时流行的贵妇装——上海时期的吴派的春花秋月萍水相逢,侬本痴情,红灯绿酒夜,有了延续的面貌,这面貌在新的时代并不过时。
小吴莺音唱起:我想忘了你,可是你的影子占有了我的心房…… 当时歌词都流行用转折手法,后来的《忘不了的你》:明明知道我不该爱你, 为什么好像有联系,我也决意想忘记,一转眼偏又想起你……不想,又想,要忘记,偏不忘记,反复转折,唱的是歌词,会听的人总是入心,这种想念刻骨铭心,耽溺缠绵。此曲由詹小屏原唱,慢慢传唱出去,这和夏丹(香港百代五十年代中期的歌星)的《我要你忘了我》不一样,倒是跟《唱不完的他》异曲同工,只是叶枫(原名王玖玲,英文名Julie 香港演员)的执爱深情更深,全心全意的爱一个他,“想起了他,忘不了他,只要是一提起了他,在眼前就像有一个他……”,而她的歌喉柔腻,温柔万缕;她索性“……不能缺少了他,要迷恋着他”懒洋洋的歌声织起情丝爱网,当起了踏浪而生的维纳斯女神。而且有人懂得她的好处,就知道爱神若有面貌,若有歌声,当如长得叶枫一样。
叶枫也曾向白光(1921年-1999年,原名史永芬,歌星、影星)致敬学习,多首名曲有白派妖姬的慵懒,也有她自己独特的气韵。她对于歌唱志业,仿佛不大积极,就连有份主演的山歌恋,亦不亲自歌唱。叶枫就是随性随意而来的神秘美人,她吐气如兰、唱得迷离恍惚的那支代表作:你不要,对我望……后来几十年的听者,有缘者才会是知音人,才会惊其绝艳。她只淡淡地等着众生来惊叹赞叹,也未必稀罕。在乎的只不过对于情海彼岸,她悠悠唱道:你只要说我爱你……纵然你说完就忘记,我也会当作是诚意,纵然你对我不再理,我也会迷恋着你。回归到一个女人的位置,红尘俗世,就只要迷恋着这个人,心里的人,时代曲软红俗艳的背景黯淡隐没,特定的色彩褪去剥落,历史的标签撕去了,她是活生生的女郎,为爱而来,千里迢迢,送来温柔。
「片时春梦,十年往事,一点诗愁。海棠开后,梨花暮雨,燕子空楼。」——元代张小山的词,诉说此刻笔者心境。
偶听天音,旧事萦心,昔日繁华,如今凄淡,点点虹霓,不胜往时,四十年前的旖旎今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