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泠印社社藏名家大系
西泠八家卷:浙派印宗
西泠印社 编 王丽艳 朱琪 编著
西泠印社出版社
ISBN 978-7-5508-4321-9
篆刻流派的形成是篆刻艺术发展并趋向成熟的标志。文人篆刻在明代蓬勃兴盛,经过较长时间的发展,形成了一些具有相对固定的地域、师承和风格特征的篆刻流派,其中影响最大者莫过于徽、浙两派。
而浙派印人宗法丁敬,创作思想和艺术风格比较一致,地域归属明显,是中国篆刻史上第一个自觉并且联系紧密的篆刻流派,其艺术理念与篆刻风格直接开启了近代篆刻,对篆刻史的影响非常深远。
西泠印社作为“西泠八家”印章收藏重镇之一,所藏“西泠八家”印章不仅是贯穿清代全期的篆刻代表作,也是浙派篆刻的源头与主体。可以说,如果没有“西泠八家”作品的归集,就不可能有后来的“浙派”(或称“西泠印派”)。因此这批作品显得尤为重要,也是今天进行篆刻史研究的重要资料。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西泠印社社务委员会联合西泠印社出版社,经过近3年时间的筹备与实施,这部前所未见,收录“西泠八家”原石印章体量如此之大的《西泠印社社藏名家大系·西泠八家卷:浙派印宗》才得以与大家见面。
西泠印社社藏“西泠八家”印章、书画、印谱、碑帖等总计有381件(组),其中,印章296方,是西泠印社社藏体系重要的组成部分。其中由社员及社会捐赠288方,占比97%;印社通过收购渠道入藏者8方,占比3%。
各家捐赠中,以张鲁庵(家属叶宝琴)捐藏数量为最多,总计244方,占总数量的83%,其中丁敬3方、蒋仁3方、黄易7方、奚冈5方、陈豫钟22方、陈鸿寿20方、赵之琛155方、钱松29方。
▲张鲁庵像
▲张鲁庵夫人叶宝琴《捐献书》
▲杭州市政府颁发给张鲁庵的捐赠奖状
葛昌楹是继张鲁庵之后捐赠“西泠八家”印章品种最全的一位,其中丁敬2方、蒋仁1方、黄易2方、奚冈1方、陈豫钟2方、陈鸿寿1方、赵之琛3方、钱松2方,共计14方。
▲葛昌楹像
捐赠数量第二则为高维骞,共捐赠赵之琛篆刻20方。此外,王福庵(遗孀朱娴)捐赠赵之琛篆刻4方,丁辅之孙女丁望如、丁如留捐赠赵之琛篆刻1方,张宗祥之女张珏捐赠丁敬篆刻1方,钱镜塘捐赠赵之琛、钱松篆刻各1方,张开济捐赠陈豫钟、陈鸿寿篆刻各1方。
▲王福庵像
▲西泠印社颁发给王福庵遗孀朱娴的感谢状
以上捐赠,皆完成于20世纪60年代,颇可见当时印社社员与家属爱社如家,不吝捐献之热忱。此等高风亮节,既是西泠印社历史上光辉一笔,也是后世再难企及的云水风度。
经过精心论证挑选,《西泠印社社藏名家大系·西泠八家卷:浙派印宗》共收录展示社藏“西泠八家”印章280方,全书一函五册,基本展示西泠印社藏“西泠八家”印章的全貌。
“西泠八家”之丁敬
▲丁敬像
本书收录丁敬篆刻“上下钓鱼山人”“曹焜之印”“亦耕”“烟云供养”“愿保兹善千载为常”,皆为其晚年艺术成熟期所作精品。据郑沄记述,丁敬虽然“善摹印”,“然非性命之契不能得其一字”,可见矜于此技,不轻示人。故至今得以流传下来的作品稀如星凤。
西泠印社所藏,如丁敬篆刻代表作“上下钓鱼山人”,印面老旧,包浆醇厚,近三百年物望而可知。印文虽为鼎彝文字一类的古文大篆,但线条婉曲细劲,又不失浑厚。
又如“曹焜之印”,虽拟汉白文印,但在用刀上刻意对明人篆刻有所模仿,表现在笔画起讫处留下的毕露刀痕(“印”字末笔尤为明显)。丁敬对元、明篆刻多有涉猎,此即明证之一。
再如“烟云供养”,四字之中“云”“供”的横画线条取得章法上的平衡与呼应,增强了视觉构图的稳定性,四字中包孕的弧线又使得全印在欣赏效果上的协调统一。“烟”字“火”部两竖线也化直为弧,进而与全字乃至全印达到细节处的视效协同,非独具匠心者不得为之。或许正因为此,该印才能成为元朱文(圆朱文)印发展史上的经典。
丁敬推行单刀刻款之后,刻制密行细字长跋成为可能,因此大大拓展了边款叙事的内容空间。浙派印人篆刻的款文,有时字数几近千字。文人篆刻家在印面篆刻完成之后,犹能乘兴鼓刀,以文字直抒胸臆,将叙事、议论、抒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印、款、文三位一体的文本空间构筑成人文意蕴表现的新方式,也开拓了印章的艺术承载功能,叙述创作构思过程和感受,记叙个人遭际与友朋交游,抒发内心情感志趣成为边款文字的常见主题。关于这一点,西泠印社所藏丁敬“上下钓鱼山人”“曹焜之印”等印边款所蕴含的丰富文献价值,就是最好的例证。
“西泠八家”之蒋仁
▲蒋仁像
本书收录蒋仁篆刻“无越思斋”“廉”“应天·小壑山人”。“西泠八家”之中,蒋仁印作最为稀缺,目前存世蒋仁篆刻原作真品总数只有三十方上下,但因其艺术水平极高,故为“八家”中之逸品。
“西泠八家”研究前辈林乾良先生曾云:“何况‘西泠八家’中,蒋仁最称清寒孤高,史料少如虬龙片甲,身世诸多如诗如谜,于‘八家’中实可与丁敬比肩也。”诚为的论。
西泠印社所藏“廉”印,为粗白文仿汉烂铜印风格,印面斑驳,不斤斤于破碎,可想见蒋仁挥刀之际大刀阔斧、一蹴而就的爽健。
“应天·小壑山人”两面印,是蒋仁自扬州返杭期间为高僧中公所制,颇有仿明人风格的意味,在蒋仁印章中并不多见。
本书作者曾将蒋仁三十九岁之后的篆刻归于成熟定型期,此际用刀已经相当稳定,冲切结合,心手相应,朱文沉着古秀,白文朴拙生动。正如清人袁三俊所论:“沉着者,不轻浮,不薄弱,不纤巧,朴实浑穆,端凝持重,是其要归也。”社藏诸印,几乎都作于蒋仁篆刻成熟期,无一不流露出这种沉着生动的特征。
“西泠八家”之黄易
▲黄易像
本书收录黄易篆刻“苏米斋”“灵石山樵”“生于癸丑”“南湖草堂珍赏书画印”“秋影庵”“晚香居士”“茶熟香温且自看”“沈可培”。前6方为张鲁庵旧藏,后2方系葛昌楹献藏,内中不乏传世经典作品。
“生于癸丑”印系典型浙派圆朱文形式,线条流利婉转中存切刀艰涩凝绝笔意。据边款,知为仿“坛山石刻”而作。黄易创作此印过程,类今之“借字”或“临创”,即取法古刻中“癸”字字形,对印文内容其他字进行模仿铺排。
▲坛山石刻
“南湖草堂珍赏书画印”为多字鉴藏印,本布局缜密,其无损时面貌大致与“梁氏春淙珍藏书画印”“陈氏晤言室珍藏书画”相似,略显板滞,恰恰是后天的残损使得如今看来疏密相间,耐人玩味,或可称为“金石造化”。此种韵致半为天工,与黄易追求的金石磨泐趣味似可共通。隶书边款纯取汉法,工稳整饬,尤为精绝。
“西泠八家”之奚冈
▲奚冈像
本书收录奚冈篆刻“自得逍遥意”“汪氏书印”“秋声馆主”“白栗山樵”“栗田父”,其中“自得逍遥意”“汪氏书印”为其纪年篆刻中最早者,两印均作于乾隆三十四年(1769),时年二十四岁,技法已经十分成熟,浙派篆刻面目鲜明。由此看来,奚冈实际习印的时间,至少可以上推数年,合于汤礼祥所云“九岁作隶书,及长工行草、篆刻”之说。
“自得逍遥意”印篆法带有明人趣味,刀法纯熟,边款为双刀行草书,款文银钩铁画,捺笔锋颖微露,十分儒雅。
“汪氏书印”摹自丁敬同文印,为典型汉白文印式,用刀洁净简练,有孤冷生拙意味。奚冈早期楷书款多用双刀刻成,此印款大字以双刀,小字以单刀信手冲刻。其行草边款较为随性,大多不经事先书写而信手为之。正因为不需傍依,往往随笔画走势单刀冲刻,偶尔也辅以双刀,用刀的角度呈现出一种无规律的随性状态。又因为是以刀代笔,笔画线条远不及直接书写精准和灵动,却呈现出一种不计工拙的自然畅快和率尔操觚的疏离逸致。
本书作者曾据所见各种谱录中奚冈的印章做了一次不完全统计,共得九十余方,此外尚有未附边款的自用印十余方,所以今天能见到的奚冈印作,实际数量不过一百余方。这一数字在“西泠八家”中仅高于蒋仁,而远少于其他诸子,也印证了罗榘所云“山堂、铁生人品绝高,自秘其技,不肯轻为人作,故流传绝少”。基于这一点,西泠印社所藏奚冈印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为可宝。
“西泠八家”之陈豫钟
▲陈豫钟像
本书收录陈豫钟篆刻24方,分别为“王家骏印”“懒云”“学善堂印”“清河”“蓬莱仙馆”“陈国观印”“一苑有花春昼永”“峄亭”“此情不已”“乃赓”“石农”“心如”“自堂”“蒨蒨士子涅而不渝”“清啸阁”“清啸阁藏”“汪学海印”“允嘉”“皆令金石”“梦兰李氏”“鲍煋”“伯华”“玩物适情”“兴秦”。
其中大多数纪年印章皆作于三十岁后的艺术成熟期,其中“清啸阁”“一苑有花春昼永”“此情不已”“蒨蒨士子涅而不渝”皆属陈豫钟印谱中屡经著录的代表作。
此外亦有为一时名士王恕所刻“心如”,为金棻(诵清)所刻“清啸阁藏”,为李湘芷所刻“梦兰李氏”,为许乃赓(念飏)刻“乃赓”,为朱汝南(伯华)所刻“伯华”,为张淇(漪园)所刻“石农”,以及为陈国观、汪学海、鲍煋等人治名号印,对于研讨当时江南地区文人交游颇有助益。
作为“西泠八家”之一的陈豫钟,虽然后世对其篆刻的评骘向来各执一端,但我们也应看到,陈豫钟的篆刻章法工整自然,平和静穆之中暗藏巧思,字形与线条妍润而不失遒劲,大有绵里藏针、刚柔并用的意味,展示出另一种浙派篆刻的风貌。其宋元朱文样式的印章成就远高于同俦,在典雅蕴藉方面有着新的发展,对后来的赵之琛乃至“新浙派”钟以敬、王福庵等近世印人的秀雅妍丽的印风,具有重大的影响。
“西泠八家”之陈鸿寿
▲陈鸿寿像
本书收录陈鸿寿篆刻20方,分别为“吴氏兔床书画印”“鲁侬诗画”“犀堂”“鲁侬诗画”“青士手校”“崧庵侍者”“浓花淡柳钱唐”“王恕私印”“小鸥波馆”“王思钤印”“晓塍”“童氏翼仙”“意园图书”“乡往园”“秋亭”“烂柯山樵”“生长西湖籍鉴湖”“䱐溪草堂”“宜居士”“蝶隐”。
西泠印社藏“西泠八家”篆刻体量庞大,品类完备,此次整理出版,不只是一次单纯的出版行为,也是秉承“保存金石、研究印学”的印社宗旨,对印社核心藏品进行鉴别与研究的过程。这一点在对陈鸿寿篆刻的整理过程中体现得尤为清晰。
如“宜居士”印,边款:“曼寿,陈。”此印署款“曼寿”,下端模仿印章制篆书“陈”字。据丁仁《丁鹤庐西泠八家印存稿》记载,陈鸿寿别署有曼寿,惜治印署此款者罕觏,仅见于嘉庆元年丙辰(1796)为奚冈刻“萧然对此君”边款。另见西泠印社藏《陈曼生先生花卉册》中“独无忧”一帧,署款“鸿寿”下钤印即为“曼寿”二字篆书合文,故当归于曼生所作。
▲西泠印社藏《陈曼生先生花卉册》中“独无忧”一帧
再如,张鲁庵捐献“鸿寿”印,边款:“庚申十一月十二日,子贞刻寄曼生。”知为张镠所刻。葛昌楹捐赠“双鱼”印,登记在册误为陈鸿寿刻,实为陈鸿绪作。此二印均在本次整理中得到更正。
陈鸿寿乃“西泠后四家”中承上启下之重要人物,他与陈豫钟并称“二陈”,是乾隆晚期至嘉庆年间最为重要的浙派篆刻家。本次对西泠印社所藏陈鸿寿印章的鉴别,对于进一步探究陈鸿寿篆刻风格的形成、分期与特点,以及其印作在当时及后世的流传与评价情况,皆具有重要意义。
“西泠八家”之赵之琛
▲赵之琛像
本书收录赵之琛篆刻184方,目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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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藏赵之琛经典作品颇多,例如“侠骨禅心”“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自怜无旧业不敢耻微官”等,或常见于多种辑谱,或由于材质与印文双美,常年陈列于中国印学博物馆展厅供同好欣赏,皆为同好耳熟能详之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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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少见披露之品有“真实不虚”,印面仅有一点九厘米见方,通高不足六厘米,作于嘉庆壬申(1812)八月,四周满刻《心经》全文二百六十字,顶款:“赵之琛刻并敬录《心经》一过。壬申八月。”款文字若累黍,又字字安详妥帖,显示出极高的刻款水平。近世篆刻《心经》已为潮流,但在当时满刻全文者尚属罕见,次闲或为其先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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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如“更生”印,考此印当系嘉庆戊辰(1808)为庄葆诚所刻。此印记其游幕途中经历长江风暴之险几于覆没,获救自号“更生”记幸之事,边跋有如一篇精彩散文,为清代边款叙事功能拓展的典型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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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时间上看,社藏印章中可靠的最早作品为嘉庆戊午(1798)为汪瑜所刻“汪氏可花轩印”,时赵氏仅十八岁,最晚作品则为咸丰辛亥(1851)十一月所刻“字曰嘉父”,此际赵之琛七十一岁,数月之后即辞世,时间跨度长达半个多世纪。此印与其他同期所刻皆字画精严,银钩铁画,无丝毫松懈之态,足可见其晚年技法精纯,老当益壮。
“西泠八家”之钱松
▲钱松像
本书收录钱松篆刻31方,分别为“子松”“胡震长寿”“米山人”“伯恐”“文章有神交有道”“之高长寿”“致轩”“范禾”“壬辰尗子”“玉延庵主”“龙岩”“娱园诗画”“杨季子图书记”“季仇”“吴淦”“横云山民”“宣公后裔”“吉台书画”“渭南”“延陵书翰”“范湖草堂”“杨定之印”“解社范叔”“稚禾金石”“渭长”“子安印信”“鼻山”“伯恐”“槜李范垕盦”“大小二篆生八分”“芩芷”。
纵观印社收藏,自钱松道光二十一年(1841)二十四岁所作“子松”,至咸丰十年(1860)去世当年所作“延陵书翰”,几乎贯穿其一生篆刻创作,为研究钱松印艺保留了完整的作品序列。
西泠印社藏印中,尚有数方印章颇为重要而讨论不多。
如“龙岩”印,此印内容字数虽少,但为钱松细朱文印一类代表作之一,字形奇诡,线质迷离,颇有出人意表之奇趣。
社藏钱松篆刻中,尚有不少为一时名士所刻,如为周闲所刻“范湖草堂”,为胡公寿刻“横云山民”,为杨岘刻“杨定之印”“杨季子图书记”“季仇”等。
注:本文根据书中文字整理而成。
转载自“西泠印社出版社”
编辑:陈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