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刈

晚上喝酒回来，除了嘴哪都是软的。下车的时候，和哥们道别时，口口声声说自己没喝多，软软的腿却举轻若重，我摇摇晃晃进了电梯。下了电梯后，浑身上下摸了好几遍，咦，钥匙呢？两脚一跺，两手一甩，当啷一声，钥匙掉在了地上。当我猫腰去捡时，身子前倾，腿却不跟进，一下子栽了个大跟头。这个跟头摔出了我的恼怒，也摔出了我的惊奇。我趴在地上一抬头，猛然发现邻居家的门缝里居然有个红包，恰好露出一个边儿，而且是开口的那个边儿；在开口处还有耀眼的人民币，那人民币也是露出一个边儿，即使醉眼朦胧，也能认出那是百元人民币的一个边。

露边儿的这户邻居是一位县领导，而且是主管组织人事的县领导。

我的脑细胞一下子被这小边儿边儿刺激得肆意乱溅。我似乎明白了这红包的用意。这也许是春风得意的意，百尺竿头，步步连进，还想来个撑杆跳，到这里来求助力；这也许仕途失意的意，偶得一职，庸平无信，总想提职涨工资，到这里来讨平衡。撑杆跳的就是想让自己站得再高一些，看得再远一些，施展的空间再大一些。想提职涨工资的抱负似乎就没那么高远，他们应该是放在哪个位置都能发光发热的老干部，是领导常常拍着肩膀“干得不错，继续努力”获得无数次激励的老干部。

其实，他们看惯了某些同事同学的撑杆跳，但又常常面对媳妇以窝囊为主题的喋喋不休。但是，他们也是有血性的男人。面对唠叨，也会在沉默中爆发。你个妇道人家，烦不烦人。我这个大男人简直和钱不着边，我天天用卡，公交卡、理发卡、擦鞋卡、医疗卡就是见不到工资卡，你以为那官都那么好当的吗？我的前途就是让你给卡死的！这些话在不在酒后说都不重要，因为媳妇应该是清醒的。也许是，有时候酒后的愤然似乎真能点亮媳妇的心。

被点亮的媳妇，就会给老干部准备一个和心血一样颜色的大红包再把心血装进去，还要装一份个人简历。无论是言者谆谆的撑杆跳，还是半天也蹦不出几句话的老干部，简历都是必备的。或许红包以外还要一份，当面交给领导。然后领导就会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问题就是这么个问题，他一个人说了也不算，这得例会商量。他会想着这事儿的。“会想着这事儿”就说明有希望。但在例会之前必须让红包发挥作用，这样才确保领导“会想着这事儿”。于是，不管是撑杆跳的，还是提职涨工资的，都得赶紧约见领导，把红包作为敲门砖。不管是主观积极进取的，还是媳妇急切督导的，都得想着法子把红包送出去。但是，领导毕竟是领导。每次接电话都说，有事到单位再说。门，很难敲！

今晚接着约，领导显然有些急了。千万不要来啊，你真要上家里来，这事我就不管了。门，没敲开！

但是，钱花不出去，心里总不踏实。门总是要露出缝隙的。是缝隙总会被利用的。于是，便有人顺着门缝就把红包塞了进去。只可惜，门的缝隙太小，红包里装着忐忑，装着风险，装着升迁的愿望，装着未来的命运，装得太多，太厚，塞不进去。总算塞进去了，最终还是露出一个边儿。此时，谁能顾了那么多，塞完就匆匆离开啦。

谁啊！有这么办事的吗？这要是让人发现了，拍张照片、录个视频，发到网上影响多不好。这位县领导是我的同学。

我要对老同学负责任。得想办法让领导先把红包拿回去，是留是退，他的红包他做主。但我刚要抬手敲门，顿时又缩了回来，这样会不会让领导难堪？我紧盯着那个边儿边儿看，一时没了主意。

看着看着，我惊奇地发现那个红包边儿在动，气人的是它总是左右动，红包露出的边儿就是不往门里走。

突然听到电梯里热热闹闹，有说有笑。我赶紧用脚挡住红包露出的那个边儿。待确认上来的邻居三口进屋后，慌忙敲开领导的家门，一看屋内的情形，我彻底醒了酒。

领导的妻子在门口地毯上哄三岁的小孙子玩得正嗨。玩具是一个红包皮和一张百元的人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