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馨月||冬

环球户外在线 2024-08-25 22:52:27

冬来的时候,“呼”地一声扫过林家强卧室的玻璃,窗外的槐树枝抽得玻璃尖锐地叫起来,偷漏进来的风如鬼魂一般穿透林家强的身体,他“唰”地一声倒下了。

整日地咳,让林加强全身酸痛得像在醋缸里泡过一样。老林不怕死,六十三岁活也活够了,唯一担心的就是那没出息的三十三岁儿子还没有找到对象。白天,老林的媳妇严三妹会在林家强咳嗽时说:怎么还没好,要不我们重新去买一副药吧!夜晚,严三妹被林家强的咳嗽声吵醒时,她一边给林家强拍背,一边在心里诅咒:吵死了,他怎么还不咳死!

早上起来,痰盂里面的液体已经可以摇摇晃晃,严三妹强忍恶心收拾干净。倘若回屋脸上不带笑脸,老林就会在床上唉声叹气,说着将死之人都已经没几天好日子了,还要看别人的眼色。

严三妹在厨房大声地将肉末剁好后,又去安慰林家强:哎哟,我的老天爷,是今天买的猪肉肥肉带得多了,我不高兴把声响弄得大了点,你还有想法了!闭上眼睛休息,待会儿我们吃饺子。中午孩子他姨过来,说有个合适的姑娘介绍给小豪。

林家强的儿子林起豪在离家三百米远的木材厂上班,就是搬运木材,收拾木屑,每月三千工资。父母养了他三十三年,他一分钱不掏,在木材厂班领了八年工资,一分钱也没存上。

前年介绍人介绍的姑娘,可以不要彩礼,但是林起豪嫌弃那姑娘脖子上有个痦子,像是一颗芸豆般大小的煤炭长在脖子上。

去年介绍的姑娘中有两个姑娘长得漂亮,一个离异带孩,林起豪初见她时,觉得她漂亮,就想要娶她,结果了解知道她带着一个儿子后,林起豪又不愿意当后爹了。

另一个姑娘更漂亮,没有结过婚,就是家里条件不好,还有三个弟弟,林起豪一见了她,心里就想不管当不当后爹就一定要娶她,不过这姑娘要二十万彩礼,并且彩礼全部给女方家,一分不带回,没有陪嫁。

林起豪不管这些,只给严三妹和林家强说:我就要娶她!

那时林加强还没有病倒,还能外出做搬运赚钱,家里也攒下五万块钱给林起豪结婚。只是二十万谈何容易,别人家的彩礼普遍六万至八万,姑娘是漂亮,但是那点比别人多出来的美貌也不值十多万呀。

林家强思来想去就给林起豪说:你要娶可以,五万给你,剩下的钱你自己想办法。

林起豪当然没有办法去凑钱,只能在家通过心情低沉、不想吃饭、身体不适来显得自己是犯了相思病,非那姑娘不可。林家强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也只有这些招数,翻腾不起来。直到那姑娘在林起豪相思病犯了三个月后就结婚起,林起豪的病就好了,他不敢再闹,毕竟那五万块不在自己的手里。

老林病倒的时候,严三妹劝他去医院,老林也打算最多用一万元去治病,治好后开春就可以继续做活,接着攒钱就行。但是林起豪不同意,他说医院就是烧钱的地方,收了你的一万,如果觉得你还能拿钱,肯定要把剩下的四万榨干才让你走出医院,甚至还不能把病治好。林起豪还保证,以后他挣的钱一定拿两千在家里存着。

林起豪的保证,让老林改变治病的决定,可能真的钱用完了病还没治好,说不定治好了有后遗症也不能去干活,还不如不治,钱只要在自己手里就还是自己的。

这次介绍的姑娘叫姜小雨,与漂亮沾不上关系,与丑陋不挨边,就是芸芸众生里的不会令人想要回头看的容貌,她在服装店卖衣服。家里没什么可靠的人,爹去世,娘改嫁有了自己的孩子。严三妹倒是中意这个姑娘的外貌,看上去踏实、能干,最满意的是姜小雨家里没什么要钱用的人,不管拿多少彩礼,都是小两口的。

姜小雨从林家出来,对介绍人林起豪的姨问了自己的疑惑:林叔生病这么严重,治病得不少钱吧?

介绍人倒是一清二楚:他家为了不花钱,病不治了,存的钱是为了娶媳妇的,如果去医院治病,就没有你们今天的见面了。姜小雨听了后,对介绍人说:我觉得这一家人还挺适合过日子的。

只要女方乐意八字就算有了一撇,这门婚事很快就促成了,彩礼六万。

姜小雨的妈问她为什么忙着结婚?姜小雨说再拖怕他们就没钱做彩礼了,因为家里有病人。她妈又问她为什么不要八万?姜小雨说,林起豪的爸为了给他儿子娶媳妇,有钱都不敢去治病,他那身体已经没有什么体力,更不要说以后还能不能去赚钱。哪怕彩礼要十万他们也能去借去凑,只不过最后还不是得我和林起豪去还,何必要面子呢!

严三妹虽然会在心里诅咒老林去死,但是她还是希望自己丈夫能够好起来继续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所以她盼望着这次儿子的结婚能够冲冲喜,把老林的病给冲走。

只是林起豪结婚三个月了,林加强的病不但没好,咳嗽还日渐严重了,刚咳嗽完气喘的时候,肺里会发出像冬来的那会儿吹的风一样,“呼、呼、呼”,“呼声”长,进气短。严三妹看着老林这个样子,心里有点害怕老林真的死去。

姜小雨那天将床铺好后,躺在床上,对正在打游戏的林起豪说:你爸病得比之前还要严重,痰盂里面都有血丝了。林起豪头也没抬说了句:我妈会管的。

姜小雨笑着说:那妈管爸,我管你呗。一直和爸妈住不太方便,要不我们买房子吧!

林起豪不理解,有些恼:买什么房子,在这里有吃有住还不花钱,不好吗?

姜小雨想了想说:爸妈给我的彩礼钱我没想着自己私吞,想着有合适的就用来付首付;我们与其每个月都拿两千给爸妈存着,还不如我们拿去每个月付房款呢,这样钱才有意义嘛,再说以后我们有孩子了,孩子有自己的房间还不好吗?难道要和我们一直挤在一张床吗?还有呀,你都三十三岁了,还离不开自己的父母吗?在自己的房子里,想怎么样都可以。

林起豪同意了。只让姜小雨不要考虑太贵的,因为他们最多能够拿出六万块钱来。

三个星期的时间,姜小雨和林起豪就看准了房子,付了首付,卖房子的销售还以为他们两个买房子是急着结婚,因为很少有人买房会这么干脆。

林加强的病已经到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坐起来的程度,在姜小雨刚付完首付的那天晚上,严三妹红着眼睛来到她儿子的房间,她生怕儿子儿媳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又好像是害怕看到他们两人的目光,这时候的严三妹像一只连尾巴都不敢露的老鼠。严三妹轻声说:你们的爸爸病得太严重了,他不痛苦还好,现在已经痛得整晚都不能睡着,哪怕睡觉最多也是半个小时。我想你们刚结婚,有一点钱,你们能不能借我一点钱,我带他去医院看看……

严三妹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又接着说:这只是我的意思,你们爸爸是不肯的,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没有必要浪费钱。可是我和你们爸爸生活将近四十年,我怎么舍得让他就这样死了呢!起豪,你应该最能体会我的感受,你在我们身边三十三年……能帮帮我吗?

只听姜小雨说:妈,不是不想帮,只是我们买房子了,首付六万,每月按揭两千。

林加强没有挨到春的到来,这个冬的严寒,一如既往的“寒”。

(胡馨月,女,95后,文学爱好者,现居贵州六盘水市钟山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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