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
一只肥胖的白色大鸭子扑扇着翅膀,自端着饭碗的少女面前飞奔而过。
那奔跑的小细腿儿,都能看到残影了。
可见这鸭子的求生欲有多强。
“别跑……”
一个拿刀的大汉紧追其后从少女面前跑了过去。
少女拧眉,她刚刚好像听到了鸭子叫“救命”的声音。
两秒后,少女蓦的瞪大了她那双漆黑的眸子。
靠,不会是自家那又菜又不能少的糟心搭档吧?!
少女赶紧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然后嘴一抹,碗一丢,她灵活的翻过自己的小摊子就追了过去。
希望她赶到的时候她家傻搭档能挺住不被人给宰了。
一刻钟后,少女手里掐着死里逃生的白鸭子的脖子拎着它回到摊子旁。
仔细看,你还能看到少女手里的鸭子因为呼吸困难,白眼珠子都翻了出来。
把鸭子往地上一丢,少女开始收拾自己用以维持生计的水果摊。
鸭子扑腾了一下翅膀,“嘎嘎”叫了两声,表示了一下它的不满。
“君丫头,今天怎么这么早收摊?”
跟君七关系不错的卖饼的大娘问道。
“刚买了只鸭子,我打算早点儿回去把它洗洗炖了。”君七阴仄仄的瞟了一眼白鸭子道:“鸭子肉难煮,想吃就得早点儿动手。”
这废物,差点儿被人剁了就算了,还要连累她花钱赎回来,看着就来气,还不如炖了吃肉的好。
白鸭子抻着的脖子立刻缩了缩,迈着小细腿儿往墙根儿靠了靠。
大娘稀奇的看着站在墙根儿处的白鸭子道:“君丫头你买这鸭子真的好……听话。”
跟个人一样站在那里居然都不跑的,鸭子有这么老实吗?
把水果放到小推车里,又拾掇了一下摊子,君七推着小推车,鸭子跟在后面,一人一鸭一前一后的慢慢远去了。
大娘是真没见过如此有“灵性”的鸭子,稀奇的眼神儿直到君七消失不见了才收了回来。
狭窄昏暗的房间里,君七坐在屋子里唯一的破椅子上,瞪着站在中央瑟瑟发抖的鸭子咬牙道:“说,这次又是哪个死不瞑目的倒霉蛋儿?”
“嘎嘎……”鸭子缩着脖子叫了两声。
可传入君七的耳朵里,它的叫声就变成了:一个被亲生父母寻回去,被折磨至死的可怜小姐。
“每次都是这种惨角色,你就不能争点儿气,抢个待遇好点儿的?”
搁谁一睁眼家徒四壁的什么都没有,都高兴不起来。
“嘎嘎……”咱们是地府派来消除死者怨念的,只有这万千世界中有难以平复的怨念生出,咱们才能出动。
鸭子梗着脖子又叫了两声:“生活顺遂,人生圆满的人用得着咱们?”
你当它愿意吗?还不是没得选。
能劳动地府出动的,只有那种绝望凄惨又无辜的人好不好?
想附身在衣食无忧,生活美满的人身上,你咋这么会做梦呢?
“你就知足吧。”鸭子开解道:“最少咱们完成了任务,还能在这个世界自由自在的潇洒一把。”
他们走出地府,扭转乾坤,在这万千世界中行走,就是为了平复那些死的凄惨的人的怨气,以免除他们因强烈的恨意化为恶灵厉鬼,为祸苍生的后患。
同样的,作为回报,他们可以在完成任务后,代替原主,在这个世界随心所欲的走完这一生。
“我很知足。”君七咬牙道:“除了对你这个搭档不满意外,我觉得都挺好的。”
就她这个搭档,除了“剧透”真是什么用都没有了。
她自己都说不清在地府度过了多少个年头,阴暗又无聊的地府她早就待够了,再加上闫君嫌她在地府闹腾,所以她走出了地府来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
可是让她想不明白的是闫君为什么还要让她带上判官笔这个“累赘”?
没错!
眼前的鸭子就是判官手中早已生出灵智的判官笔。
她在人间行走需要寄居怨者的身体,同样的,判官笔也不能直接暴露在阳光之下。
判官笔不能抢夺别人的身体,那就只能找些小动物附身了。
上次是蛇,上上次是鸟,反正五花八门的动物你可能想都想不到。
这君七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没想到这次这破笔居然附到了一只鸭子的身上!
更过分的是还要她出钱赎回它!
娘的,她都穷成这样了,还抠她的钱,这是搭档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你别急嘛。”判官笔赶忙安抚道:“我跟你说,你这具身体身份尊贵,可不是这几枚钱可比的。”
判官笔知道这家伙抠唆的老毛病又犯了,所以也不生气。
他们每到一个世界,就需要君七赚取足够多的金钱用以维持任务后游走世界的开销,久而久之,这家伙对钱就产生了有些病态的执着。
当然,这些金钱他们也带不去下一个世界,身体都带不走,更何况是这些身外物呢,因此君七也不是守财奴。
只能说她现在的状况有点儿……惨,
一文钱都是宝啊,哪能浪费在这鸭子……破笔身上。
“就这贼进来都得流着泪走的破屋子,你跟我说原主身份尊贵?”
她咋就这么不信呢?
“这本不是原主的命运。”判官笔道:“只不过她从小被人换了身份,所以才落得如今穷困潦倒的地步。”
接着判官笔开始给君七讲述原主的经历,以及她的夙愿。
原主的身世不复杂,但却狗血的很!
她本是曲阳侯何远威之女,曲阳侯府的千金大小姐。
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她却并没有享受到一天曲阳侯府的富贵荣华。
原主的母亲,曲阳侯夫人宋倩茹是户部侍郎家的嫡女。
当年,宋倩茹在怀着原主七个月的时候,去参加原主外公的生辰宴,也就是在宋家,她被人下了催产的药物提前生下了原主。
而给宋倩茹下药的正是宋倩茹庶出弟弟的小妾。
那小妾也怀了身孕,只不过她找人看了说怀的是个女娃。
当看到怀着身孕被众星捧月般的宋倩茹,在对比自己还要被正妻“磋磨”,被人看不起的处境时,她就起了歪心思。
她心里失衡嫉妒的同时,也想为自己的孩子谋个锦绣前程,所以她就想出了调换孩子的主意。
她一个宋家庶子的小妾,跟宋倩茹这个已经出嫁的曲阳侯夫人本就没什么交集,而且宋倩茹很快就要生了,也就是说宋侍郎寿宴可能是她唯一一次机会了,所以小妾铤而走险,给宋倩茹和自己都下了催产的药物。
两人同时在宋家生产,大家都没有准备,这就让人手忙脚乱了起来,再加上那日是宋侍郎的寿宴,人多眼杂,人一乱,就给了小妾可乘之机。
就这样,原本的曲阳侯府大小姐,成了宋家庶子的庶女。
小妾本就嫉妒宋倩茹的好命,这下逮着她闺女还不往死里磋磨?
什么冬天穿着单薄的跪在外面一两个时辰,夏天找个由头在太阳底下暴晒,刷恭桶,随意打骂侮辱,不让吃饭,这都是常事。
再加上身份所带来的掣肘,原主那真是生活的水深火热的,能活下来都是靠运气,连有些心地善良的下人都看不过去小妾的心狠手辣。
只不过别人给原主说一次好话,小妾就会变本加厉的加倍折磨原主几次,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不敢言语了。
后来原主渐渐长大,她那张脸也越发像宋倩茹。
小妾每日看着她那张脸就忍不住的心惊胆战,怕事情终有一天会被揭开。
于是她找了一个无赖,污蔑原主与他有染,趁机把原主赶出了宋家。
不仅如此,那小妾还命令无赖在外面悄无声息的解决了原主以绝后患。
只不过那无赖趁着夜半无人的时候潜入原主租住的贫民窟的小房子里,想侮辱原主再把她杀了的时候,原主拼命反抗,被巡夜的巡城兵听到了动静。
无赖被抓,供出宋侍郎庶子的小妾,然后原主的身份就被牵扯了出来。
搁个有权有势的或许还能运作一番,让这件事不被发现,可那小妾就是宋侍郎府不受宠的庶子的一个小妾。
说句难听的,她就是宋家的半个奴才,啥势力能耐也没有,还不如主母身边得脸的大丫鬟吃得开。
能调换孩子还是掏出了她自己所有的积蓄,所以很快原主的身份就被爆了出来。
原主被接回曲阳侯府,本以为从此自己就能脱离苦海了,可是她不知道,她只不过是从虎穴,又跳进了狼窝。
曲阳侯夫妇舍不得从小到大疼宠娇养的女儿,因此商量过后就对外宣称原主是二小姐,以前因为身体不好送到乡下养病,近日才接回来。
而那个鸠占鹊巢,占了原主身份的女人依旧是曲阳侯府的嫡出大小姐。
原主怯懦,不知道争取自己的利益,只觉得自己有了家人,再也不用受苦了,所以什么都没说。
只不过她不知道一步退步步退的道理。
原主本就被小妾养的畏畏缩缩的上不得台面,又什么才艺能力都没有。
她努力讨好着曲阳侯府的每个人,可曲阳侯府上下都特别膈应她这谨小慎微,曲意逢迎的模样。
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再有那个按照标准的大家闺秀培养的假千金的衬托和暗算。
最终,原主被所有人厌弃了。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她死在了曲阳侯府偏僻的小院子里。
不是被冻死的,而是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搬了一堆碳火,愣生生的让人把她放到碳火上烤死的。
本该是让她免于被冻死的救命炭火,最后却成了杀死她的工具。
原主忍受着身体的极致折磨,最后像烤乳猪一样化为了一具外焦里嫩的尸身。
而那些她所谓的亲人,在她被人折磨的时候正在给假千金贺生。
他们并没有忘了那日也是她的生辰,只不过他们都嫌她丢人,不让她出去。
原主因为怨恨太深,灵魂得不到解脱,一直萦绕在曲阳侯府内无法离去。
她眼睁睁看着曲阳侯府的人为了不影响假千金的生辰,命小厮一张草席把她丢到了乱葬岗。
而他们对外的说辞是她自甘堕落,跟府里的下人私奔了。
原主死在了自己生日那天,却并没有引起任何波动,不,她得到了一个与人私奔的污名,提起她人们除了鄙夷就是唾骂。
后来她又看到他们把假千金宠上天,假千金也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她梦寐以求的五皇子,成为了人人称羡的五皇子妃。
而假千金的生父,那位宋家的庶子,凭借假千金的关系,在官场上一路扶摇直上。
那个换了原主的小妾则是得到了所有人的原谅,还被扶了正,成为了当家主母。
最后几乎所有人都得到了幸福,却唯独被人唾弃的原主犹如未曾存在过一般,被人很快忘记了。
君七听的那叫一个气呀,别说原主了,她都憋屈的慌。
合着最后大团圆结局,唯独缺了无辜的原主和那个唯一疼她的人。
原主该死呀是咋滴?
怪不得原主怨气那么重了。
搁她非把那些王八蛋都撕吧烂了不可。
“现在是什么时候?”君七问道。
她附身在原主身上,替原主完成心愿,是需要原主以灵魂献祭,扭转时空的,她得搞清楚现在什么时候才能计划接下来的行动。
“原主刚被赶出宋家的时候。”判官笔道。
原主被赶出宋家,身无分文,只不过小妾为了污蔑她勾引男人,特意给她打扮了一下,她典当了那身还算不错的衣服和头上仅有的一支银簪子,这才免于了露宿街头的命运。
君七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然后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看的判官笔心里一阵的发凉。
夜半时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利索的翻过低矮的院墙进入屋内。
盯着鼓起的旧被子,来人搓了搓手,露出猥琐的奸笑。
就在来人伸手扯开被子的一瞬间,一根宛如手臂般粗的木棍直接敲在了他的头上。
“王八蛋,敢来祸害你姑奶奶,活腻了你……”说着君七还不解气又给了昏迷的人的裤裆一下子。
这下子就是他死不了也没法祸害良家妇女了。
看着那人裤裆部位渗出来的血,判官笔心颤颤的往旁边缩了缩。
找了根绳子拴在来人的脚上,君七拖着他就出了门。
此时的大街上寂静无声,连个人影都没有,君七拖着一个大男人在大街上往前溜达。
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君七回头,一个黑衣蒙面的高大男人肩上扛着一个麻袋奔了过来。
男人在君七旁边顿下脚步,温九瞅了眼男人肩上那个大麻袋,男人看了看君七身后的“倒霉蛋儿”……
确认过眼神,都是同道中人呀!
男人什么都没说,又扛着麻袋匆匆离去。
顺着曲阳侯府的墙根儿往大门方向走,君七又跟那位“同道中人”撞了个正着。
“嗨,黑大哥好呀。”君七伸出爪子露出小虎牙打了个招呼。
这缘分,也是让君七挺无语的。
男人见到她也挑了挑眉,然后纵身一跃,扛着麻袋翻过了墙去。
君七则是拉着那个半夜潜进她屋子的混蛋来到了曲阳侯府的大门口。
看着修建的颇有气势的红色大门,君七砸吧了一下嘴巴,希望这份“大礼”曲阳侯府的人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