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生日这天,我发现继父安装在我房间的摄像头。
我愤怒地冲出去想要告诉我妈,却被继父按下肩头,在我耳边悄悄说:
「冉冉,这个家里,只有叔叔最爱你。」
我看向对面抱着弟弟,柔声逗弄,眼底全是幸福的女人,
慢慢放下暗自攥紧的拳头。
一个月后,继父的摄像头却出现在学校造我黄谣的女生卧室里。
1.
「冉冉,杵那干嘛,今天弟弟生日,快来吃蛋糕。」
我妈挥手示意。
「对啊,冉冉,快去吃蛋糕吧。」
继父的手还搭在我的肩头上,隔着单薄的衣料,又轻轻磨蹭了几下,脸上淌着是关怀的微笑。
脊背立马发凉。
我忍住不适,扒掉作祟的手,挪着步子,慢慢走到我妈面前,低声喊:「妈……」
藏在衣袖里的手,死死捏紧掌心里的东西。
「嗯?」
面前的人,还是微低着头逗弄怀里的儿子。
头顶隐约可见几根银发,双眼被倦意拉宽。
明明看起来很疲惫,此刻却扯着鱼尾纹,笑得很开心。
我看向桌角那个12寸还插着刚吹灭蜡烛的巧克力蛋糕,有片刻的失神。
以前我妈一个人带着我,没什么钱,过生日根本吃不上蛋糕。
在我妈带着我来继父家的那一天,看着那个陌生却一直对我笑的男人,我莫名地就说出那句话:「叔叔,你能给我买蛋糕吃吗?」
后来,蛋糕是吃上了,我却被我妈拉进房间用衣架狠狠抽打了一顿:
「这是你叔叔的家,你以后给我乖点,别让他讨厌你,否则给我滚蛋。」
蛋糕留下的甜甜的滋味还在舌尖,可是眼泪窜进嘴里,只剩下苦涩。
现在连回忆起来,唾液都似乎分泌出苦苦的味道。
我最终无力垂下头:「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就不吃了。」
我妈只是用眼尾轻扫了我一眼,点点头,没再说话。
回屋关门的那一刻,我看到立在我妈身旁的继父,轻勾唇角,露出猎人成功后得意的笑容。
脊背一阵发凉,我立马把他的脸隔绝在门外。
我死死看着攥紧在手心里的微型摄像头,身体忍不住抖成筛子。
如果今天我没有发现这个摄像头,那我依然会如以往一样,在这间房里正常的睡觉,学习。
无力的感觉蔓延全身。
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作呕的夏午。
男人突然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冒头的胡茬搓着我的下巴,呼出带着烟味的热气,在我耳边说:
「我们冉冉不要怕哦,叔叔这是喜欢你呀,不然弟弟出生了,妈妈不爱你,叔叔也不爱你了。」
记忆像洪水猛兽要吞噬我,我紧紧抱住自己。
隐忍了快九年,换来得却是变本加厉地伤害。
我发誓我一定会逃离这里。
第二天,我找我妈要钱,说高三下学期开学,想住宿冲刺学习。
我妈忙着给弟弟准备去参加兴趣培训班会用到的东西,没空搭理我。
我看着那个被塞得已经快要爆开的书包,忍不住说:
「聪聪是去上课,不是去旅游。」
我妈终于有反应:「你弟弟第一次上培训班,当然要重视。」
我忍不住自嘲一笑。
这个家果然只有我是可以忽略的那一个。
我再一次强调了一遍自己的诉求:「下学期,我要住宿。」
我妈头也不抬,继续手里的动作:「住什么宿,有房间给你睡觉,还去花那几百块钱住宿,你以为我们钱多呐?」
我就猜到我妈会这样回答。
「之前你不是说聪聪大了,要有一间独立的房吗?我走了,正好可以给他用,以后偶尔回来,我就睡沙发。」
我听到过我妈私底下和继父抱怨了好几次,说想搬个大一点的房子,单独分出一间给弟弟用。
继父让她在客厅搭个帘子,隔出一块空间给我用来睡觉。
我妈似乎没料到我知道这件事,还主动提出,神情有点不自然:「我可从来没这样子想过。」
「哎呀,算了算了,生你就是来讨债的。」
她掏出钱数了几张,然后甩在茶几上:「就这么多了,你爱要不要。」
心里淌过一股暖流。
拿着这笔钱,至少我能熬到高中毕业。
当天我就开始收拾住宿的衣物,收到一半,继父正好走过来。
在看到我床上的行李,他神色微敛,然后朝我笑了笑,就走了。
我没理会他,反正马上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可是,这里就是会吸人的黑洞,想逃却又无法逃。
2.
我的钱被偷了。
离开学只剩一天,我哭着和我妈说要报警。
我妈却着急起来:「警察人家哪会管你啊,你丢的金额又不大。再说了,警察要是上门来我们家调查,那我和你叔叔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多少都是会有影响的。」
「反正钱是给你的,你自己没看好,怨不得别人,以后就给我乖乖住家里。」
这笔钱我明明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地藏好。
而且,小偷要偷怎么只偷我的房间。
尽管我怀疑,但是我却找不到可以怀疑的证据。
我好像只能接受现实。
一个人默默在房间里整理散乱衣服,却意外发现一件衣服上的污渍。
有点黏,像是糖果。
脑海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又想到我妈和继父敷衍了事的态度。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
我又一次愤怒地冲出去,想要质问。
却看到我妈和继父站在弟弟身边一起拼乐高的温馨画面。
凭什么做错事的人就能心安理得地继续生活。
我暗暗攥紧拳头。
周六这天,我走向客厅里拿着新买的游戏机玩得不亦乐乎的弟弟,摸着他的头,柔声问:「聪聪,游戏机好玩吗?」
「当然好玩。」
「那你想不想玩更好玩的呢。」
「想,我要玩,我要玩…」
弟弟拉着我拼命囔叫。
我笑了笑,说了声:「好…」
隔天,继父突然跑回家,梗着脖子破口大骂:「哪个天杀的,竟然敢跑去我的花店,把我收银台里的钱都给偷了。」
我妈很着急,连忙冲上去问:「什么,偷了多少,报警,快报警啊。」
坐在房间里的我听到,盯着窗台那盆似乎有点枯萎的向日葵,咧着嘴,笑了。
最后,案子报了,警察也出动了,真相也查明了。
至于罪魁祸首。
正被打得哇哇大叫呢。
「别打了,这是你的儿子,你要把他打死吗?」
我妈抱着弟弟紧紧护在怀里。
「你给我让开,这个小兔崽子偷东西竟然敢偷到自己老子头上,以后长大了是不是还要掘我的坟啊。」
我弟哭着喊:「不是你和我说亲人的钱就是自己的钱吗?上次也是你同意我拿姐姐的……」
「聪聪……」
我妈迅速捂住弟弟的嘴巴,把他带进房间里。
继父愣在原地,看到对面的我,眼神闪躲,很快甩下手里的皮带走了。
我满意地露出微笑。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那天正好街道停电,花店没开,我对聪聪说:「游戏机这么好玩,那就要换更大的一点,玩那种ai虚拟的。」
男孩子一听到稀奇的东西就来劲。
他说:「可是我没钱买。」
我说:「你这款游戏机是怎么买的,就怎么去买。」
当天下午,他就偷拿着钥匙去花店,把他爸的钱给偷了。
这是我送给他们的教训,也是教育。
一次教唆,一次包庇,那以后就是纵容犯罪。
后来隔着好几天,我妈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愧疚,还破天荒地给我零花钱。
继父也走了,说是去老家看亲戚,实则不过是避风头罢了。
毕竟现在街里邻居总是在问他,小偷抓到了没。
他是不敢说,也不会说。
风波来的快,也去的快。
继父还是回来了。
我知道,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又在暗处出现了。
3.
很快就三月份,天气变得湿热。
每天晚上睡觉,我都把自己裹成一个木乃伊。
身上因为闷出汗起了好多疹子,痒得已经挠出十几条疤痕。
可是我还是不敢掀开被子,因为这里让我害怕。
「砰……」
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神经立马紧绷,我屏住呼吸,看向门缝隙借着床头灯打过去的微光里有死寂的阴影。
我死死盯着那个黑影,身体忍不住发抖。
时间无限拉长。
门口的黑影晃动了几下,然后就消失了。
悬在喉口的心刚要松懈,下一秒「啪嗒」一声,门把转动。
我死死盯着更剧烈转动的门把,惧意铺天盖地席卷全身
房门摇摇欲坠,眼见马上就要被打开,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声音:
「这么晚,还不睡,你站这干嘛呢?」
门缝隙瞬间透进光亮。
是我妈的声音。
「哦,我本来准备上厕所的,看到冉冉房间灯好像还亮着,就想和她说不要这么刻苦学习。」
「是吗?」
下一秒,房门立即被拍响:「冉冉,可以关灯睡觉了。」
我迅速把床头灯关掉,躲进被窝里,把自己藏进黑暗。
第二天出门上学时,继父叫住我。
他一如既往露出那副作呕的笑容:「冉冉,来,我给你买了肉包,正好趁热吃了上学。」
我看着那个被豆浆挤压裂开的肉包,流出的汤汁粘腻在塑料袋上,散发出冷意的油腥味,生理性干呕了几声。
「冉冉,是不舒服吗?」
继父走上来想要拍顺我的背。
我立马躲开。
他摸摸鼻子,笑得毫不在意,依旧走上前一步。
我盯着他那张丑陋的面庞,死咬嘴唇里的腮帮肉,按耐下要撕扯它的冲动。
一丝腥甜的血味很快蔓延口腔。
情绪还是忍不住爆发。
我「啪」的一声,重重打掉他手里的东西,朝它啐了一口痰,然后跑走。
外面天气很热,烈日当头下穿梭着一群来来往往的行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一样的表情,忙于自己的生活。
这是大多数的普通人。
他们没有精力对素不相识的人,主动施与援手。
4.
到班级的时候,好几个同学围在我的位置上交头接耳。
我穿过人群。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狼藉不堪的课桌。
桌面上写满五颜六色的字体,全都是雅蠛蝶。
还有一张照片。
我穿着露膝的裙子,在昏暗的夜色中和人亲吻。
照片上我的裙子被圈起来,加粗的红色签字笔写着,可撩。
周围同学越挤越多。
他们不嫌事大地在那里起哄。
女生不屑地啧啧摇头,男生吹着下流的口哨。
我一下子被推到风口浪尖。
我看向人群背后,那个仰着头,正笑得肆意张扬的罪魁祸首,眼里闪过愤怒的火花。
顾漫漫。
造我黄谣快一个月的女孩子。
不是在qq空间上意有所指地内涵我是个不自爱不检点的女生,就是雇几个校外二流子在放学的路上对我说下三滥的话想要让我难堪。
我本来能忍的。
毕竟我妈说了:「既然同学不喜欢你,那就忍到大家把你忘记,然后再重新和人相处,事情就都解决了。」
可是,好像没用。
发现摄像头的那天,我就在想,我能忍一辈子吗?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明白一个道理。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选择自救。
5.
视线重新回到那张照片上。
夜色昏暗,我被一个看不清脸的男孩拥入怀里亲吻。
很明显,偷拍的人很会找角度,也故意只把镜头聚焦我。
照片里的另一个主人公,陆之羽。
此刻正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一副事不关已好学生的模样。
注意到我的注视。
他不自觉把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缩了缩,似是怕被我捕捉到他的羞愧。
我忍不住轻笑一声。
上周还在天台拉着我,温柔地拥抱我,说以后一定会保护我,然后忍不住想要更进一步亲吻,却被我阻拦的深情少年。
现在却像一个缩头乌龟,为了他那份虚荣的自尊心,把我推到风暴眼,独自接受沙土残酷的袭卷。
「好了,快要上课了,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班长站出来。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她走过来递给我一包湿巾,安慰:
「林佳冉,马上就高考了,希望你不要被这些事情影响,毕竟你学习那么好,以后会有很好的出路。」
很好的出路。
是啊,我以后一定会有个很光明的未来。
我绝不会放弃我自己。
6.
「冉冉……」
陆羽之像以前一样牵着自行车从车棚角落走出来,站在前面呼唤我。
我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解开车锁,然后坐上去,踩着脚踏,像一阵风,飞快骑走。
陆羽之却不依不饶,紧跟其后。
我骑得很猛,全然不顾后面人的追赶。
拐弯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陆羽之摔了。
听声音,还摔得蛮疼的。
为了不让别人以为我是肇事逃逸的罪魁祸首。
我停下来,站在他的面前,不耐烦道:
「你跟着我到底要干嘛?」
陆羽之立马爬起来抓住我的手,拼命道歉:「冉冉,对不起,真得对不起……」
「是我胆小,是我害怕被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
「你能原谅我吗?」
陆羽之双眼露出殷切的期盼。
我甩掉他的手,冷笑:「陆羽之,你不是怕被人说闲话吗?那你还敢靠近我和我说话。」
「不怕被人拍到,说你和一个不检点的女孩要去开房?」
陆羽之怔愣,脸色变得惨白,他激动地再次抓起我的手:「冉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顾漫漫,都是她威胁我的。」
「她和我说她拍了好多张我和你在一起的照片,她还说要把这些照片给我爸爸看。」
「你是知道的,要是被我爸爸看到,他肯定会说我不好好学习,不认真考京北大学,然后让我后妈管教我。」
许是想到了不好的画面,陆羽之忍不住打了个激颤。
是啊。
我死爸,他死妈。
我们都有一个变态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