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清晨，太阳还未曾探头，青石板路上凝着露水，谢家娘子抱着四岁的女公子急匆匆穿过药柜前的雕花木门。小女娃伏在母亲肩头，发梢还沾着夜里的虚汗，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水光。
"陈医生，您快给瞧瞧，这丫头汗出得邪乎，所以一大早我们踩着您上班的点，带过来给您当面瞧瞧。"谢娘子轻轻掀开女儿的后襟，月白色的里衣洇着大片汗渍，"白日里跑两步就汗透衣背，夜里更是浸湿三条巾帕。您看又鼻塞、咳嗽，定是昨夜盗汗招了风邪。"
陈医生凝视着熟悉的小患者，自初次感冒就诊，就成了陈医生这里的常客，以至于一家人都在陈医生这里就诊，回忆起整个过程，颇令人感慨。陈医生见那女童面色如常，舌尖淡红，搭在脉枕上的手腕细若嫩藕。三指轻按间，脉象如春风拂柳，浮缓中带着细微的凝滞。
"卫气不固，营阴外泄。"陈医生钢笔下勾出桂枝汤的方子，"《内经》有言'阳加于阴谓之汗'，这孩子的卫气就像漏风的窗纸，守不住体内的津液。"笔锋一转，添上生姜大枣，"桂枝汤最妙处在发汗以止汗，好比用春风化开冻土，让天地阴阳自然调和。"
药香在谢家小院萦绕了五日。第六日鸡鸣时分，谢娘子又抱着女儿踏露而来，眉间却舒展许多："奇了，昨日服药后微微发了层薄汗，反比往常干爽。"怀中的小女捧着药碗咂嘴，竟把苦药当糖水喝。
虽在意料之中，陈医生也不免会心一笑，，望着廊下追逐彩蝶的女童道："卫气本如戍边将士，过刚则迫津外泄，过弱则城门失守。这桂枝汤中的白芍便是将军手中的盾，护着营阴不被桂枝这柄利剑所伤。"檐角铜铃随风作响，女童鬓角的碎发再不见汗珠凝结。
待到第十剂汤药饮尽，谢娘子送来一篮新摘的枇杷。晨光里，小女在院中蹦跳如小鹿，石榴裙摆翻飞如蝶，再不见汗渍晕染的深痕。陈医生坐在诊室的椅子上，眯眼望去，恍惚见天地阴阳二气在这稚子周身流转，恰似桂枝配白芍，刚柔相济，生生不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