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年度最佳男演员那晚,阮嘉煜却没在台下看到自己的意中人。
直到港媒的头条出来,他才知道,邓家大小姐要和别人联姻了。
她说,她会永远是他的姐姐。
可阮嘉煜心灰意冷离开港城那晚,向来自持冷静理智的江家大小姐却慌了,不惜得罪家族逃婚出城也要寻他……
第1章
阮嘉煜拿下年度最佳男演员的那个晚上,掌声雷动,聚光璀璨。
然而港媒的头版头条却不是庆祝他的获奖,
而是邓家、陈家喜结连理,强强联合。
邓家大小姐邓清禾不日将与陈家独子陈奉安完婚,
俊男靓女,旗鼓相当,好生般配。
阮嘉煜穿着西装礼服坐在车后座,面无表情地看着各方评论。
“哇!他们两个人居然要联姻!好般配啊!”
“对啊对啊,邓总一个女性,年纪轻轻就接手整个家族,一路做到现在这个地位,是真的牛啊。。”
“陈奉安又出身书香门第,长相儒雅清秀,是港大最年轻的文学教授之一。”
“美艳资本女神配书香公子,这个cp我先嗑了!”
“你们看这个视频里!邓女神只是不小心崴脚,陈奉安立马就搀了上去!搂腰杀!氛围感性张力好强啊!”
“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之前听说邓女神其实有个养了很多年的小情人啊……”
阮嘉煜关掉屏幕,静静地目视前方。
迈巴赫稳稳地停在别墅门口,司机恭敬地为他开门。
阮嘉煜站在院子里,手里拎着那座荣誉的奖杯,看着灯火通明的房子。
太平山顶寸土寸金,想在这有一块地,千金不够,还得有权。
而这座豪宅,仅仅不过是那个女人的成人礼物之一。
邓清禾二十岁留洋回来,就直接接手了主家,住进了这里。
没过多久,十三岁的阮嘉煜也来了。
此时已经成为影帝的男人,定制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两排菲佣站在门口弯腰。
“阮先生回来了。”管事的张姨站在最前面,温和地说。
阮嘉煜避过了她要接手里奖杯的动作,
上挑的眼眸没有往房子里看,只是盯了两秒妇人的脸。
邓清禾还没有回来。
遣送走所有的下人后,阮嘉煜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直至夜深,庭院里传来了车声,紧接着是女人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走了进来。
“怎么还没睡?”
温柔的嗓音响起,阮嘉煜垂着的眼睫颤了颤。
他起身扭头,冲不远处的女人露出一个清俊的笑容:“你回来了。”
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女人的脖颈和嘴唇,
不知是在寻找吻痕还是乱掉的口红痕。
都没有。
邓清禾随意地撩了下长发走近,勾人的声音说:“等我?”
距离缩小,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陌生的、不曾闻过的木质调香。
像是满身书卷气的人身上的味道。
阮嘉煜嘴角僵了一瞬,心脏刹那抽痛。
他犹豫片刻,伸出手臂轻柔圈住了女人的身体。
而那股香味越发清晰,
和女人身上的某奈儿香水味混在一起,
令阮嘉煜的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段媒体视频里的暧昧画面。
邓清禾微挑了下眉,抚上了男人的后脊,轻笑着:“多大了,还撒娇。”
她的余光瞥到了茶几上的物件,想起了什么:“那是你的奖杯?”
阮嘉煜放在女人后腰的大手用力,两人贴的得更紧了,随口应了一句,小声道:
“你没有来颁奖礼,也没有来看我。”
全港城的人都知道邓清禾今晚在哪,和谁在一起。
可偏偏阮嘉煜装傻,拐着弯地抱怨。
“我家宝宝不高兴了?”邓清禾低低笑了几声,
“想我怎么补偿你?过几天拍卖行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阮嘉煜轻轻摇了摇头,清朗的桃花眼里染上点点水光,眸子落在女人的唇。
“我可以吻你吗?可以吗……”他喃喃地说。
订婚的消息铺天盖地全城热议,人人都在兴致勃勃地编排一场浪漫爱情。
女主人公却在太平山顶的宅厅里被今晚刚诞生的年轻影帝抱着缠绵厮磨。
阮嘉煜闭着眼,压下泪意和情绪。
整个身心都不受控制地被三个字占据。
邓清禾,邓清禾……
他的情人,他的挚爱,他的,爱而不得....
第2章
阮嘉煜十三岁之前都在大陆的一个普通小县城过着平凡的生活。
突然有一天,有人找上门,告诉他,你是港城名门阮家的亲生儿子。
阮家父母当年暂居大陆,生产时抱错了小孩。
意外发现后,阮家老爷子病危之时耳提面命要把亲孙子找回来。
本就不待见他的养父母拿了笔大钱就挥挥手让他走。
飞机落地,王郁变成了阮嘉煜。
接机的人乌泱泱来了一堆,神色各异。
他被带到最前面一对夫妻面前,两个人脸上欣喜,眼神里却透露着探究。
阮母伸手要抱他时,站在一边的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妈咪爹地……”
他哭喊的声音立刻扯回了阮母的手,得到了众星捧月的安慰。
阮嘉煜手足无措地站在那,揪着腿侧粗糙的破旧的校服裤子。
他好像一个局外人,不知如何参与这场戏。
但,局外人不只他一个。
年轻的女孩靠在人群外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观赏。
邓清禾打了个哈欠,然后衣角被颤颤巍巍地拉住。
她一顿,低头看去。
那个无助的小男孩低着头,抖着说:“你能,你能带我走吗?”
邓清禾面无表情,对上那双盈着泪的大眼睛。
蓦地一笑,她说:“行。”
就当帮那个忘年交老头子一个忙。
阮嘉煜十九岁那年,邓清禾给他在游轮上办了一场派对。
喧嚣散去,微醺的女人靠坐着缓神。
阮嘉煜鼓足了勇气,抖着手抚上女人精致的脸。
“邓,邓清禾。”他依赖地唤道,用着蹩脚的粤语告白,“我,我很喜欢你……”
女人撩起眼皮看他,深黑的眸子像有春水,勾得他义无反顾地跳入。
阮嘉煜吻上她,很快,他仿佛得到了回应。
一夜过去,哪怕他还是亲昵的叫她姐姐,她还是一样的宠他。
但有些东西却不一样了。
他会抱邓清禾,会吻邓清禾,会与邓清禾耳鬓厮磨抵死缠绵。
他们是恋人了,阮嘉煜幸福地这么想,将来还会结婚。
然而,联姻的消息却毫不留情地刺破泡沫,打碎梦境。
他在迷茫中惊觉,邓清禾,似乎从来不曾说过爱他。
她爱他吗?
晨光熹微,阮嘉煜抱着怀里的女人,定定地看着她的侧脸。
电话铃声打破安静,邓清禾柔和的眉皱了皱,眯着眼接起电话。
“喂,”嗓音微哑性感,她蓦地轻笑了一下,“奉安。”
阮嘉煜的胸口紧贴着女人的侧背,能清楚的感受到她说笑时胸腔的震动。
“早上好,昨晚是梦到我了吗?我也很想你……”
邓清禾转过身随意地在男人嘴角亲了一下,这是他们的早安吻,随后便起身。
她用着好听的粤语腔调和对面的人闲聊,语气慵懒缱绻。
阮嘉煜在港城待了这么些年,早已能听懂粤语,
然而却怎么也学不会流利地说。
于是邓清禾绝大多数时候都用普通话和他说话。
他曾把这认为特别关照,是女人的偏爱,为此沾沾自喜。
而今坐在床上看着那人闲适亲呢的表情,和电话那头的未婚夫说着清晨情话。
阮嘉煜的喉间满是苦涩,心痛得呼吸都放轻。
他学不会粤语,从没有完全融入这座金碧辉煌的城市。
就如同,他其实从不曾进入邓清禾的心。
得不到邓清禾真正的,全身心的,他想要的爱。
第3章
女人挂了电话,一双纤手随意地揉了揉男孩的头。
“晚上带你去吃饭,认识一下。”
阮嘉煜垂眸点了下头,没有吭声说和谁,心知肚明。
女人半开玩笑地说:“见到记得喊人啊,给姐姐个面子。”
阮嘉煜一愣,也跟着笑了,张嘴却半天才发出声音:“好。”
傍晚的云晚餐厅。
下了车,阮嘉煜下意识想拉着女人的手,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
扑了个空,他偏头看去。
邓清禾眼神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面色如常。
他却明白了意思,这是不想那位误会,要保持距离。
毕竟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姐弟关系。
“进去吧。”
“……嗯。”
订的是靠窗的私密位置,视野开阔,能俯瞰整个港岛夜景。
一个男人坐在那,支着手看着窗外。
“奉安。”邓清禾带着笑意唤,熟稔地拍上肩。
陈奉安回神起身,温和地说:“阿禾。”
她的手柔柔地搭上男人的手臂,也被对方接住。
阮嘉煜隔着几步站在那,一眨不眨地看那男人。
梳的仔细的碎发,简单又不失格调的衣着,偏长的眼睛上带着伊芙金丝眼镜,
气质温和,书卷意浓厚。
这就是邓清禾要嫁的人。
奉安阿禾,他们就叫的这样亲密了。
他从没叫过邓清禾阿禾,只怕现在也已变成了某人的专属昵称,他以后也没有机会叫。
“这位是嘉煜,是吗?”
陈奉安探过头,用着轻柔的粤语弯着眉眼问。
阮嘉煜对上他的眼神,心口一跳。
邓清禾勾了勾手,示意他上前来。
“你好,初次见面。”陈奉安换了普通话,语调轻缓。
站得近了,阮嘉煜不自觉地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正是昨天女人身上带着的。
他垂下的手指不自觉的用力,尽力地维持着脸上的表情。
邓清禾抬手不带任何意味地拍了下他背,低声说:“叫人。”
“姐...”阮嘉煜哽了一下,又迅速自然地掩饰过去,“姐夫。”
陈奉安勾起唇笑了一下,侧身撞见女人促狭的眼神,耳尖略微泛红。
“这声姐夫喊的不错……”他伸手拦过女人的腰,贴近着调笑。
邓清禾笑了,扬了扬头着:“那是,记得对我弟弟好点。”
阮嘉煜被迫看这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肩膀被拍了一下。
“嘉煜,你叫我奉安哥,陈哥,都可以。”陈奉安的表情看起来很真诚,
“我听阿禾说过很多的,以后我也会对你好的。”
阮嘉煜的瞳孔有些颤,肩膀上手掌的触感压的他几乎想躲开:“好,谢谢奉安哥。”
餐桌上,邓清禾和陈奉安闲口聊天,时不时发出几声轻笑。
阮嘉煜攥着刀叉盯着盘子,缓慢咀嚼食之无味。
天边忽然传来巨响,桌对面的邓清禾发出小声的惊呼。
烟花炸开,绚烂的颜色一下一下地透过窗户落在室内。
阮嘉煜看着那些色彩顿了下,迟缓地抬头。
陈奉安扶着女人的肩,半包住她。
邓清禾靠着,脸上满是欣喜和幸福的神情。
刀叉碰撞盘子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然而却被烟花声覆盖,无人在意。
阮嘉煜想起自己十四岁那年,第一次在港岛过生日。
邓清禾也是为他放了一场烟花。
他生命中第一次,无拘无束的坐在港城最豪华的地方,俯瞰夜景,有蛋糕音乐和烟花。
他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生日是会被这样珍视,庆祝的。
他生命中第一次,有了对他那样好的人。
烟火的色彩落在女人侧脸上,好像还是当年二十岁的样貌。
第4章
邓清禾搭在男人手臂的手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
眼前似曾相识的烟火让她漫无边际地想到了以前的事,
小孩子十四岁时候的事。
当年那个怯生生孤伶伶的小男孩,现在已经出落得帅气清朗了。
依稀记得前段时间的港媒八卦,
颜霸排行榜上,演员阮嘉煜的名字高高在列。
阮老爷子知道自己家里那群人是什么德行,临走前拜托自己这个忘年交多照应照应。
自己也算没辜负阮老爷子的嘱托吧。
这么些年完全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什么都宠着。
甚至……
邓清禾神色一顿,眼眸看向对桌的人。
桌侧鲜花立篮下的空处,男孩骨骼清晰的手轻柔暧昧的触上女人放在哪里的手,试图十指相扣。
阮嘉煜一只胳膊撑着桌子,神色浅淡,而视线边缘却进行着拙劣的勾引。
他心跳得很快,同时也有些隐秘的期待。
一双泛红的桃花眼柔柔地望去,
阮嘉煜的呼吸一滞,动作也猛地僵住。
女人沉着脸,眼底是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警告。
他从不曾见过邓清禾这样的神色,一时怔楞在原地,
直直地对视,移不开视线。
“烟火好看吗……”
陈奉安蓦地低下头头对着女人,轻声说。
阮嘉煜猛地回神把手收回来,眼睁睁地看着方才一脸可怖的女人换了脸色。
邓清禾垂眸微笑,眼角眉梢都带着柔意。
“很靓啊,你准备的,我都喜欢。”
幸福的画面像刺一样狠狠扎进阮嘉煜的瞳孔,
他几乎有些狼狈地扭过头再看不下去。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他起身,说了句去洗手间。
离开了餐桌。
隔间里,阮嘉煜还有些缓不过神。
邓清禾的神色和变脸不断地在眼前闪现,他用冷水扑上自己的脸试图安慰。
隔壁往女士卫生间的方向传来高跟鞋和女人的聊天声,有人在镜子前补妆。
“刚刚那烟火,哇,很靓诶。”
“是呀,我刚打听,是邓清禾和陈奉安!”
“天,他们感情真好啊,羡慕!”
“羡慕啊,你老公也不错啊……”
聊笑声远去离开,阮嘉煜缓缓推开门走出。
他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精致帅气的面孔上是掩盖不住的哀伤。
邓清禾和陈奉安现在是全港城人人艳羡的眷侣。
阮嘉煜呢?
是阮家不受宠的亲儿子,是刚拿了影帝的瞩目男星。
他能全身心地投入每一场戏,演好每一个剧本。
却独独在邓清禾的爱情剧目里,连出场角色也拿不到。
他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尽力调整出一个自然的笑。
回去位置,隔着几步远,他定定地站住。
浪漫烛光下,男人大掌抚着女人的后脑勺,另只手勾着腰。
他的肩宽几乎完全将女人覆盖住,只能看到一双柔荑交叠在后颈。
右手上简约的订婚戒指让人难以忽视。
阮嘉煜脚仿佛生了根,站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如同自虐一般,一眨不眨地看着,
看到眼睛生涩发疼,看到有泪水溢出。
他们吻得那样缱绻,那样动情。
可就在昨晚,邓清禾也吻过他。
也温柔,也缠绵。
阮嘉煜的胸口被心痛和窒息填满,随后接连不断地生出怨怼。
亲吻难道可以分享吗?
还是爱情可以分割?
邓清禾爱他为什么要和别人结婚?
不爱他又为什么要和他亲昵?
压抑了许多天的泪在真正直面这一幕时,再也抑制不住。
泪珠不断地滚出落下,仿佛没有终止。
第5章
回别墅的路上,车内始终静默。
阮嘉煜盯着窗外发呆,有些悲哀的为邓清禾没有带陈奉安回家而庆幸。
邓清禾没有为他开门,而是径直独自先行。
阮嘉煜在后面亦步亦趋地看着她的背影,惶惶又苦涩。
他今天不知什么心理,走之前打扮的很靓,耳朵上也带了一个耳夹,
那枚耳夹划伤了他的耳垂,导致充血红肿,
若是在以前,邓清禾一定会注意到,并且扶着他的头亲自上药。
可今天她只是踩着高跟走在前面,只留给他一个冷艳的背影。
张姨刚上前问候,便看见女人摆了摆手,立刻会意地带走所有的佣人。
邓清禾随意地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的摘掉身上的首饰,转头看他。
“你刚刚怎么回事?”
她的语气冰冷,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迟几步进来的阮嘉煜。
男孩漂亮的眉眼耷拉着,瞳孔仿佛蒙上一层黑雾。
“……什么?”阮嘉煜轻声回问。
邓清禾眉头拧了下:“装傻?”
“放烟火的时候,为什么勾我的手?”
她直截了当地质询,阮嘉煜从未觉得这么难堪过。
“我,”他的嗓子哑了一瞬,“我只是……”
只是吃醋,只是不甘心,
只是想知道我和陈奉安谁对你更重要。
只是想让你注意我,只看着我,
只是想让你,让你爱我。
有太多太多,可他一句也说不出口。
无论哪一句,如今看来,都像是自取其辱。
邓清禾漆黑的眸子盯着他,分辨不出喜怒和情绪。
阮嘉煜承不住这样的目光,抿着唇躲开视线。
耳垂上被夹出伤痕还在隐隐作痛,随着脑侧血管一突一突。
蓦地,他积蓄了点勇气,
没有回答那个问题,而是问道:“你,你爱陈奉安吗?”
像是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邓清禾露出一点讶异,
她开口说:“他很好。”
“你爱他所以要和他结婚吗?”
“他是最佳选择。”
“所以你其实不爱他。”
“这不重要。”
“那你爱我吗?”
声音忽然停止了。
“你爱我吗?”
每次发问,阮嘉煜都会上前一步,直走到邓清禾对面,
他突然缓缓放低身子蹲了下来,扶着邓清禾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泫然欲泣的发问。
女人垂眸看着他,避而回答:“你是不是忘了你叫我什么?”
“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我可以,可以以后不叫你姐姐。”
“这不是仅仅一个称谓问题。”
说罢邓清禾要挣开他的手,却被不依不饶地抓着。
“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接受我的表白?为什么吻我?为什么和我亲密?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像溺水者拉住唯一生的希望一样,凄凄地问,
他一句一句地问,
每问一句,就像在心脏上自剖一刀,
然后期望着对方给他上药。
而邓清禾只是缄默地看着他。
倏尔,阮嘉煜感到自己就像是等待处决的犯人,
等待悬而不决的刀柄,宣判他背德的罪孽和经年的痴心妄想。
不知过了多久,审判者终于开口。
“我曾经说过,我答应你爷爷关照你,不让你受委屈。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向我表白,吻我,可以,
你年纪小没谈过恋爱,在我身上先体验一下也ok,
这样以后眼光也高了,不会随便被小姑娘骗。”
“现在看来是我当时混沌冲动了,其实应该和你说清楚对吗?你也不会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邓清禾顿了下,复又说:
“嘉煜,其实你也不一定认识到自己对我是怎么样的,也许只是把依赖弄混……”
“你还当我是小孩吗?”阮嘉煜哑着嗓子开口,喉咙仿佛被刀割般,
“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男孩的泪水从眼眶滚落,
邓清禾手指微微蜷动了下,下意识想为他擦泪,但终究没动。
“我知道自己,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阮嘉煜觉得自己从未这么赤裸过,好像把一整颗心都剖开来给人看。
他看到邓清禾似乎暗叹了口气,然后像是在说情话般,用粤语低声说:
“但是我的人生不需要爱情,弟弟。”
紧抓不放的手不知何时逐渐松了力道,直到现在,彻底垂下。
阮嘉煜怔怔地听那句话,泪珠挂在脸上缓缓滑落。
邓清禾视线追着那滴泪,直至它掉下。
“但我永远都是你的姐姐。”
阮嘉煜的身体晃了晃,失了力地跪坐在地。
她侧过脸不再看,沉默了几秒,最后说:
“我和你之间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要结婚,你想要爱情,你也长大了,可以去找喜欢的人了。”
“但是今天这样的事,不许再发生。摆正自己的位置!再有下次...”女人顿了下,
“你就别待在太平山了。”
第6章
阮家别墅里。
餐桌上,众人一派其乐融融地共进晚餐。
唯独阮嘉煜始终低着头,坐在一边沉默地咀嚼。
“诶我昨天碰到邓清禾和陈奉安,两个人站在一起真的蛮般配嘞。”
在随意杂乱的闲聊中,阮嘉煜敏锐地辨认出那个名字,动作一顿。
话题的焦点瞬间聚集了起来。
怎么到哪里也逃不开这两个人的婚事?
阮嘉煜忿哀地想,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耳朵去听。
席间,阮母忽然关照到自己这个亲儿子。
“嘉煜啊,你现在还住在邓清禾那里?”
阮嘉煜一愣,抬起头,发现席间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她,神色各异。
他被这些目光照得不适,只点了点头:“是。”
话音刚落,姑姑就发出夸张的声音:“哎呦这怎么好啦!”
她冲着阮嘉煜神色正经地说:
“嘉煜啊,你毕竟跟邓清禾非亲非故的,现在也这么大了,她也要结婚,你住在太平山那,总归不合适的。”
当年阮嘉煜被邓清禾接走后,阮家来过几次,假模假样地要带他回家。
他应付了几次就躲在楼上不肯见,抓着栏杆蹲在地上看邓清禾。
女人一派闲适,面对比自己大的长辈也不卑不亢。
“阮太太,也不是我故意不让你们亲人团聚,只是他怕受委屈,你们又没准备好,阮老爷子之前对我那么好,我答应了他的,他临终还挂着的没见到的亲孙子,我得好好帮衬不是。”
“可是,可是嘉煜是我儿子……”
“您不是有嘉栩了吗,”他噙着笑,对眼泪无动于衷:
“不用担心,他在我这会很好长大的。”
邓清禾将十三岁的阮嘉煜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天降神兵一般给了他无限的安全感。
不怀好意的流言四起,也统统被她平息。
他在那座宅子里无忧虑地长大,太平山已然是家。
阮嘉煜发着怔,阮母温和地说:“你姑姑说的对,嘉煜,你不合适住那了。”
“你看要不你,回家住好不好?跟家里人亲一亲……”
“妈妈!”有个不满的声音唤道,正是阮嘉栩。
阮母连忙转过身去,小声安慰道:
“哎呦我的乖宝,你是最亲的,我们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话语虽小,但阮嘉煜耳尖,清晰地听到,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阮嘉栩拧着眉被哄,斜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男人,突然笑了一下。
“我看哥哥肯定不愿意走的,”他挂着温和的笑,叫的亲亲热热,
“邓清禾那个身份长相,又对他那么好,说不定哥哥……”
“阮嘉栩。”
男人冷硬地叫住他的名字,打断话,放在桌下的指尖却止不住有些颤抖。
阮嘉栩也不恼,促狭地撇了撇嘴,
然而其他人却交头接耳地不知讨论起什么来,
脸上似是有轻蔑和耻笑。
阮母假模假样地批评了几句儿子的乱说话。
她笑盈盈地转而提及另一件事:
“对了嘉煜,你这个年纪也该结婚啊,爸爸妈妈最近给你物色了好几家,你看看来。”
说罢不等对方回答,阮母就自顾自地和其他人一块说起来。
这家的产业遍布多少,那家的要员出了几个,无论哪一个,都能助阮家更近一步。
“这些人怎么好,”阮嘉煜强撑着冷静插入他们,“你怎么不让阮嘉栩结婚?”
阮嘉栩瞪大双眼,做戏一样眼眶瞬间带上了泪,凄凄地说:
“哥哥你才是阮家名正言顺的亲儿子啊,联姻人家怎么会要我,没人看得上我……”
他好不委屈地哽咽出声,让阮嘉煜这个演员都叹为观止。
“嘉煜,你是我们阮家唯一的儿子,”阮父撑着手,严肃地说,
“合该要为家族着想的,你懂不懂这个道理?”
阮嘉煜荒唐地笑了,却又克制不住地心口发疼。
“我不懂啊,我现在又是唯一的儿子了。这么多年……”
他哽了一下,看着席间的众人,又说不下去了。
他克制住情绪,站起身,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我不会结的,爱谁结谁结。”
啪!
阮嘉煜偏过脸,
怔楞了片刻,脸上后知后觉地泛起火辣辣的疼。
他动作迟缓地抬起头,眼眶里因为痛,不受控制地泛上一抹红。
阮父指着他,疾言厉色地用粤语批评:
“你发神金啊!这么跟家里人说话,还有没有教养!”
“我告诉你!就定顾家那个大女儿是最好的!
一天到晚不知道死皮赖脸在太平山做什么,别等着人赶你!
过半个月就给我滚回联姻听到没有!”
铺天盖地的指责砸下来,连带着一口决定了他的余生,
阮嘉煜眼珠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的表情。
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漠不关心的。
我为什么在这?
姐姐,你能不能来救我。
我好想你。
第7章
夜格外黑,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整个山上都笼着一层水雾。
阮嘉煜从车上下来,拒绝了司机的撑伞,脚步有些凌乱地往宅子里走。
脸上的印子还在一突一突地发疼,已经有些肿起来了。
踏进房子里的那刻,压抑的泪水再克制不住。
他询问张姨:“姐姐回来了吗?”
“回来了,先生。”张姨波澜不惊,“小姐还带了……”
她话没说完,因为阮嘉煜的视线已经死死定格在玄关处。
她顿了一下:“带了陈先生回来。”
阮嘉煜看着那双原本不属于这座房子的男士皮鞋,身体直直地钉在原地。
“先生饿不饿,小姐嘱托我你回来给你做宵夜。”
邓清禾知道他今天回阮家吃饭,也知道他每次去都吃不太好。
在这么多年里,出于礼节他不得不定期回一趟,
每次受了委屈,邓清禾都会为他出面。
每次她都会亲自接送,回来偶尔有几次还亲手做宵夜给他填肚子。
然而今天她只叫司机接送,没有问候一声。
她带未婚夫回太平山,却还记得嘱托张姨。
阮嘉煜颤抖着呼了口气,几度张嘴才发出声音:
“我不饿,张姨你下去吧。”
僵着身子独自站在原地好久,身上的水珠滴在地板上,湿冷得渗进骨头。
他终于勉强能动作,脱了鞋光脚踩在地上,很轻地走路。
一步一步,直到走到邓清禾的主卧。
阮嘉煜的手轻轻放在门上,跪下来死死地将耳朵贴近。
他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灵敏的听觉,
让他即使墙壁隔音不错,也挺依稀又明确地听见房间里的动静。
男人低哑的喘气,女人暧昧的声音,摩挲晃动的轻响,还有含糊不清的呓语。
阮嘉煜受虐一般地听着这些声音,几乎可视般地在眼前拼凑出那一副春色。
“奉安,我受不住……”
“可以的宝宝,你很漂亮……”
阮嘉煜难以聚焦的视线里蓦地出现了第一次和邓清禾交欢的画面。
他带着一丝害怕的义无反顾的摸上了她的衣带,紧张到几乎找不到位置和角度。
当时的邓清禾也会这样柔和低哑的语气,抱着他的背脊安慰,
抬头吻他紧抿的唇,夸他很好很厉害,鼓励他别怕。
阮嘉煜无数次痴迷沉醉于这样的温柔,如今却几乎要被这温柔杀死。
山顶的雨始终未停,他跪在地上不知多久,跪到膝盖痛到麻木。
直到后半夜传来脚步和水声,门缝里透出的光彻底熄灭。
一片黑暗中,他茫然回神,结束了。
动作迟缓地起身,阮嘉煜回了自己的房间,失了力地倒在地毯上。
再睁开眼时,他感到头疼欲裂,身体发热。
“你醒啦。”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
阮嘉煜硬撑着坐起的动作一顿,循声看去。
陈奉安坐在床边,温和地扶他靠着。
“你发烧了嘉煜,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直接睡地毯上了?”
他那略显清秀的眉轻轻蹙着,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关心和担忧,
仿佛当真在践行那天说的也会对你好。
阮嘉煜没有说话,垂眸看着男人露出的脖颈发愣。
意识到什么,陈奉安握拳抵住嘴,轻咳了一声,猛地捂住暧昧的印子。
“姐姐呢?”阮嘉煜低低地问。
陈奉安放下手地刚要说话,门口就响起女人的声音。
“这呢。”
女人大步地走进房里,熟稔地俯身摸了一把他的后颈。
陈奉安也摸上他的额头,担忧地对女人说:“还烧着呢,不过好了些。”
这场景倒真像是一对和睦夫妻关心自己生病的小辈。
阮嘉煜贪恋后颈的触感,委屈的情绪翻涌上来。
他张张嘴,想要告诉他家里定下的联姻的事。
然而他还未出声,就看见邓清禾眉头皱着:
“阮嘉煜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淋雨还直接睡地板,你昨天喝多了?阮家毕竟是你真正的家,你早晚要回的,你每次回来都这样,怎么能行?”
陈奉安搭着她要她别说,假装开玩笑道:
“看来嘉煜以后可得找个会照顾会疼人的老婆了,到时候就和老婆住在外面。。”
阮嘉煜未说出口的话顿住,戚戚地看着男人的脸,
却只见对方一脸默认赞同的样子。
心一点点沉下,话彻底说不出口,咽了回去。
他刚来港城时,水土不服身体不好,稍不注意就染风寒。
邓清禾无论再忙都会尽力抽时间来陪他照顾他,即使累出黑眼圈也不松懈。
她又何曾不是那个会照顾会疼人的?
又不受控制地回忆,阮嘉煜偏过头盯着床单,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眶。
“我有事要忙,你奉俺哥想陪着你,别耍脾气知道吗?”
“你说什么呢,我看嘉煜很乖啊。”
阮嘉煜眨了眨眼抬起头,两人蜜语临别吻的画面就这么直直装进眼里。
邓清禾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8章
婚姻工坊,陈奉安站在镜子里左右晃动领带。
“嘉煜,这套够不够帅?”
阮嘉煜站在一边,看着镜中敷衍地笑了笑:“你钟意就行。”
男人的脸上始终挂着清婉的笑容,眼波含水晶亮,周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泡泡。
“不知道你姐姐会不会喜欢……”
工作人员不遗余力地吹捧:
“哎呀陈先生穿西服真的太帅气了,这气质这身形!谁见了会不喜欢啊!”
陈奉安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忽然想到什么,拉过阮嘉煜。
“弟弟,你也试试看结婚礼服吧。”
他推脱不得,被拉着进试衣间。
精致的结婚西服一点点穿在身上,阮嘉煜看着镜中的自己几乎有些恍惚。
他曾以为自己会有和邓清禾步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天。
届时他定要让全港城最好的设计师为姐姐定做,
让姐姐做最幸福最漂亮的新娘,
他也要穿着嘴精致的婚服,迎接自己爱的人。
可如今看来,也许他再没有穿结婚西服的那一天了。
仅此今天试用。
门帘拉开,阮嘉煜缓缓走出,却出乎意料地看见那个人。
邓清禾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陈奉安的身侧。
她的视线移到阮嘉煜的身上,明显地一怔。
“嗯,不错很帅气!”陈奉安惊叹地上前夸赞,
“我们嘉煜不愧是榜上有名的帅哥呢!对吧阿禾?”
邓清禾过了几秒才回神,垂下眼帘似乎掩过了什么情绪,笑着说:
“是啊,感觉他好像昨天才十三,今天就已经这么大了。”
阮嘉煜紧紧盯着女人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可她却始终坦然自若。
“说不定嘉煜马上也会结婚呢,”
陈奉安亲亲热热地揽上他的肩,“到时候就可以真正穿婚服了。”
闻言,阮嘉煜有些黯然地侧过脸,默不作声。
也因此错过了那刹那,邓清禾沉郁皱眉的神色。
只一瞬,她便恢复神色,甚至笑了笑,对上阮嘉煜有些怔楞的眼神。
“我也期待那天。也不知道弟弟会给我带回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婚礼的进程有条不紊地推进,阮嘉煜也受刑一般地见证,一天比一天浑噩。
百好公馆。
陈奉安走进试衣间去看他精心给邓清禾准备的婚纱,半晌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西服被剪碎了。
他攥着破碎的布料满脸铁青和悲痛。
最终的这件女士成衣是他精挑细选百般沟通的产物,
婚礼在即,花费最多心血的东西却被破坏。
邓清禾大怒,立刻查监控调查。
监控室里,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屏幕。
阮嘉煜低着头站在一边,心脏忽然不安地跳得很快。
蓦地,他像察觉出什么,迟缓地抬头。
众人的目光不知何时纷纷落在他的身上。
陈奉安看着他,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僵硬又伤心地说:“嘉煜,是你吗?”
阮嘉煜不明就里,说不出话。
接着就见邓清禾沉着脸向他走来,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扯到空房间。
身后依稀还能听见陈奉安语气沉痛道:“阿禾你好好说,不要发火……”
门被砰地关上,邓清禾质问:“为什么要剪婚纱?”
“我,我没有……”手腕被捏的很疼,阮嘉煜惊诧地反驳。
“监控拍到昨晚你又来了公馆,只有你进了这里,不是你还能是谁做的?你那么晚来做什么!”
“我项链掉了,我来找我的项链!”阮嘉煜好不委屈。
然而女人显然不信:“项链?一个项链而已多的是,有必要专门跑回来找?阮嘉煜,你编借口编的也像样点吧!”
“可是……”
可是那是你送我,不是多的是,
你的所有对我来说都珍贵又重要。
眼眶忍不住泛红,阮嘉煜有些语凝。
邓清禾满脸失望地看着他:
“我上次是不是说过你再这样我就让你离开,你现在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吗?剪婚纱是想破坏我的婚礼?你还没想明白,是吗?”
“就算你剪了,我和陈奉安的婚姻也不会改变,你难道觉得这样我就会嫁你吗?
我那么用心地抚养你长大,是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
对关心爱护你的人用这种下作手段。”
言语像利刃般不断地扎进阮嘉煜的心里,把本就遍体鳞伤的心脏,伤得更加鲜血淋漓。
他失了力地蹲在地上,垂着的视线只能看见女人的高跟鞋。
眼泪彻底断线,在地毯上晕开,他喃喃地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门忽然被敲响,然后传来陈奉安略带沙哑的声音:
“阿禾你不要太生气了,别怪嘉煜了,可能是有什么苦衷对吗……”
女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冷漠地说:
“阮嘉煜你自己好好反思,在想清楚之前不要来见我。这段时间也不要回太平山了,回你自己家去吧。”
“你,你赶我走吗?”
视线里的那双高跟鞋动了,踩在地上毫不停留地越过他。
门打开又关上,两人的轻语也被隔绝。
泪痕凝固在脸上,眼角干涸,再流不出东西。
心脏仿佛也在被刺中最后一击后,停止跳动,化为一潭死水。
摇摇晃晃地起身,阮嘉煜下意识想回家,
然后迟钝地意识到,他住了十年的地方回不去了,
邓清禾不要他了。
阮家,回阮家就是要联姻,也不知是不是正和那人的意。
偌大的港城,那么多人,那么多爱,都与他无关。
阮嘉煜麻木地想,也许答应联姻呢?
也许他就会被接纳,能有一个家了吧。
第9章
无处可去,阮嘉煜在酒店开了个房间。
坐在床边的靠椅上,他麻木地一口一口灌自己红酒。
脑海里胡作一团,一会儿是邓清禾护着他的背影,一会儿是她疾言厉色指责他的面容。
一会儿是他蹩脚青涩的告白,一会儿是她对另一个人的蜜语。
无数的画面在眼前闪过,恍如隔世一般。
他浑浑噩噩地醉晕过去,再次睁开眼时还没完全清醒就难受得冲进厕所呕吐。
扒着马桶狼狈地吐完,阮嘉煜挪到洗手台漱口。
抬头看向镜中时,他愣住。
意料之外的女人靠在门框上沉沉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他愣愣地问。
邓清禾在镜中和他对视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你刷的我的卡。”
撑着台子的手猛地攥紧,阮嘉煜低下头有些难堪:“抱歉……我没注意。”
“我,我把卡还给你。”
邓清禾对他的反应皱了皱眉,张嘴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却还是没说。
“两晚都没回家,却在这住酒店,你是在赌气?”
听到女人冷冷的声音,阮嘉煜先是一怔,随后苦笑出声。
“不是你让我不要见你……”
男孩失了神的样子让邓清禾莫名胸闷又心堵。
“你只要道个歉,好好认错,这事就算过了,非要这么犟是吗?”
阮嘉煜咬着下嘴唇,咬到发白,一字一句地说:“我说了,不是我。”
身后传来一声叹气,随后他的手腕被拉住:“你过来。”
阮嘉煜坐在沙发上,邓清禾站在他身前,身影笼在他的身上。
男孩低着头不看她,骨干清晰的手指垂着勾在一起。
“你想不通是吗,还是对我不死心。”
他盯着酒店的地毯上的花纹,默不作声没有说话。
女人缓缓弯下腰,伸手抚了一下阮嘉煜的侧脸:“说话。”
我喜欢你,我钟意你,我爱你,
他曾说了无数无数遍,
一次次地把真心剖白,却被弃如敝履。
好像一辈子都说尽了,他再说不出了。
看到女人清泠又灰败的瞳孔,邓清禾情绪止不住的低。
“嘉煜,”她伸出手圈出男孩的手指,尽可能用柔和的语气说,
“只要你这次知道错了,以后听话不捣乱,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不会变。”
阮嘉煜起初没听懂,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
“你要让我当你的情人是吗?当婚姻的第三者?”她荒谬地问。
邓清禾像是对他的语气和反应有些不满,
眉毛拧了一下,但还是耐心地哄道:
“我只不过是联姻,你没必要想的那么严重跟我无理取闹。”
“只要你想,我们可以保持不变,直到你...”她顿了一下,还是接着说,
“直到你想通,找到你真正爱的想结婚的人。”
阮嘉煜僵着身子,瞳孔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邓清禾自以为说的够清楚,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她扶着男孩的下巴,倾身要给他一个安抚的吻。
然而将将触碰到时,阮嘉煜猛地后仰侧过脸躲开。
刘海的阴影遮住他的脸,邓清禾扑了个空,愣了一下,忽然感觉到对方身体的轻颤。
“邓清禾,”他的声线很平,轻声说,“在你看来,我那么没自尊吗?”
“我的真心那么轻贱吗?”
对方声音里的平静的绝望和心死是那么浓烈,邓清禾倏尔有些心慌,破天荒地反思自己。
“你别说的这么难听,”她眉头皱了一下,“这难道不是……”
话音戛然而止,男孩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白皙的皮肤上一个红印缓缓显现。
阮嘉煜急促地呼吸着,右手用力过猛,止不住地发麻发抖。
他很想哭,但也许是泪已经流干了,眼睛只生涩得发疼。
那一巴掌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也彻底打碎他所有残存的幻想和希冀。
“这一掌,是惩罚我爱错了人的惩罚,我碰不得你,我只怪我自己。”
邓清禾活了这么多年,和兄弟相争,最后成功上位,从来都是众星捧月,谁曾对她这样拒绝过。
她嘴唇轻动,笑了一声,下意识想发火。
扭头看到阮嘉煜的脸时,又仿佛被水浇灭,无力地发不出脾气。
她用一种哄小孩子的宽容语气:
“我不跟你计较,你想清楚了随时和我说。”
“你那么不想回阮家就算了,也别住酒店,回家。我这几天会出差,你自己好好想想。”
等了几秒没有听到回答,邓清禾最后摸了摸他的头,抬脚走了。
“姐姐,”阮嘉煜看向她的背影,女人站住脚,他很轻地说,“谢谢你。”
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对我的那些好。
也谢谢你,让我清醒了。
门被扣上。
他最后呢喃了一句。
祝你新婚快乐。
第10章
经纪人许哥打来电话,女人的语速飞快:
“嘉煜你看新闻了没有?你被狗仔拍了!”
阮嘉煜波澜不惊地点开社交媒体,夸张的头版头条赫然写着他的名字。
“影帝阮嘉煜深夜现身酒店,夜会美艳大佬邓清禾!疑似爱而不得介入婚姻!”
模糊的配图正是那晚的酒店,角度刁钻地拍下了他和邓清禾亲昵和争执的画面。
新闻里有理有据地剖析二人的关系,
煞有其事地爆料出阮嘉煜是阮家儿子,却从小在邓清禾身边长大。
暧昧模糊半真半假的笔法引人遐想,评论早已炸开锅。
眼珠上下滑动,可阮嘉煜内心却没有任何情绪。
“我已经在联系人撤稿了,但是舆论发酵的有点快。”
电话里的人还在说,“这感觉不是普通狗仔,你的身份这么些年低调的紧,只有圈里人知道,他是怎么写的头头是道的。”
许哥自顾自地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发现那头半晌没声音,迟疑地问:
“嘉煜你没事吧?”
“我没事的。”
他甚至笑了一下:“还挺有意思的。”
“许哥,”阮嘉煜平静地叫道,“我跟你说个事。”
“我想退圈了。”
“什么!!!”
......
台下坐满了人,闪光灯一刻不停地闪着,快门声不绝于耳。
阮嘉煜穿着简服,沉静地上台坐下。
他扶了扶桌上的话筒,轻拍了一下。
嘈杂交流的声音低了一些,
阮嘉煜平淡地扫过台下无数像窥视的眼睛一样对着他的摄影机,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大家好,我是阮嘉煜,今天召开这个记者发布会,是有两件事。”
他语调平直地开口。
“第一件事,是想回应一下最近的新闻。”
“我是阮家实质上的儿子,邓清禾是我名义上的姐姐。她受我爷爷临终嘱托照顾我。除此之外我们不存在任何不正当的关系,我很尊敬她,也很感激他,也没有怀着不好的心思要破坏她的婚姻。”
他停了一会儿,台下的记者举着话筒七嘴八舌地质问。
每个人都目光灼灼咄咄逼人,刺目的闪光灯一刻不停地打在男人平静的脸上,
他自若地眨着眼,腰背挺得笔直。
等这又一喧哗过去,阮嘉煜再次轻轻扶上话筒。
“第二件事,是想宣布一件事。”
“即日起,我将退出荧幕息影,不再出演任何作品,也不再公开露面。”
“谢谢一路喜欢我支持我的影迷朋友们,也感谢合作过的导演同行们。”
台下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到。
快门声响得更加频繁,噼里啪啦地打键盘撰稿声此起彼伏。
阮嘉煜丝毫不受影响,没有一点停顿卡壳地说着。
“最后,我想在这里送一句祝福。”
他的目光对准镜头。
那双曾经被誉为最会讲故事的眼睛里,此刻装着外人看不懂的释然和放下。
“姐姐,”他的嘴角挂着浅笑,用练了很多遍的流利粤语轻缓地说,
“祝你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也愿大家,有情人成眷属。”
.....
阮嘉煜回到后台坐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人。
他抬起头,发现是陈奉安。
愣了一下,他站起身,心情有些复杂。
“……奉安哥,你怎么来了?”
陈奉安的眉头轻蹙着,有些担忧地拍了拍他的臂膀:
“我看到新闻了,就想来看看你。”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为什么要退圈呀?”
“就是累了。”阮嘉煜扯着嘴角扬了一下,沉默了几秒提起,“你们准备的婚纱,真的不是我剪的。”
陈奉安温和的目光看着他,蓦地,他笑了,平静地开口。
“我知啊,嘉煜,因为我做啊。”
对方的表情依旧和煦如春风,说出的话落进耳朵里却让人如坠冰窖。
阮嘉煜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陈奉安露出一些为难的神色:
“没办法啊,谁让你挡在我和阿禾中间呢。”
阮嘉煜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难受。
陈奉安不气不恼地垂下手,悠悠地说:“嘉煜,邓清禾不爱我,我们都知道对吧?”
“我本来不在意的,反正她会跟我结婚过日子。我认识她蛮久了,她这个人没心,没情意的。”
“但是,”他儒雅的表情倏尔阴暗了一瞬,像是面具的裂痕,
“你居然在他身边就算了,你还在他眼睛里。”
“邓清禾居然会有在乎的人,有捧在手心的人,”他笑着,却莫名让人觉得发凉,
“好可笑,好让人……不爽。”
阮嘉煜僵站在原地,瞳孔紧缩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惊恐得仿佛白日见鬼。
一双大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陈奉安轻声说:
“你知不知道你发烧那天,嘴里一直含含糊糊说梦话,叫着谁的名字?”
他靠近他的耳朵,“邓清禾邓清禾,你一直喊邓清禾,真是情真意切啊……”
“你知道吗?我当时真想,”陈奉安笑弯着眼睛对上阮嘉煜的瞳孔,“真想掐死你。”
第11章
邓清禾意外推迟了归期,回到港岛时,正好赶上婚期。
而众人津津乐道的八卦舆论也如一阵风般吹过,逐渐平息。
被人遗忘的速度就是这么快。
阮嘉煜收拾了所有的行李,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皮箱。
他没有带上任何和邓清禾有关的东西,独有一张照片,承载了过去十年的光阴。
只当是见证,绝不是留恋。
去码头的路上,他接到了阮家的电话。
阮父劈头盖脸的质问声从听筒炸出来,他面无表情地拿远了些。
电话那头又换了个人,阮母柔和的声音传过来。
“嘉煜啊,你人呢?大家都在等你呀,顾家看着都不太高兴了。”
他平静地说:“我不去了。我说过的,我不会联姻。”
“那怎么行!”女人的音量拔高些,“宝贝你是我们阮家的人,懂点事好吗?”
阮嘉煜轻笑了一下:“是吗,我从来没感受到。”
“我不会去的,我也不会再去阮家,不会再见你们。”
百好公馆里,婚礼事宜有条不紊地置办着。
邓清禾扫视着场内,一个重要的位置始终显眼地空着。
强压住内心升腾的不安,她站在台上心不在焉地念完誓词,交换戒指。
看着眼前人柔情似水的脸,邓清禾的脑海里蓦地闪过了无数次阮嘉煜噙满泪的眼睛。
晚宴开始,那个位置始终空着。
“嘉煜怎么没来啊,”身边的陈奉安轻声说,遗憾地看了下邓清禾手里的捧花,“我还想让他去接住你的手捧花的。”
邓清禾皱着眉,紧盯着门口没说话。
“啊对了,阿禾你看过嘉煜的发布会吗?”男人轻描淡写地提起。
心脏重重一跳,她拿来手机搜索出视频。
邓清禾怔然地看着画面中泰然自若的男人,听着他无波无澜的声音。
那双眼睛忽然看向了镜头,像是直直地看着屏幕外的她。
随后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了,来自他的婚礼祝词。
手蓦地发抖,心脏不安地剧烈跳动起来。
怎么回事?
她拨通那人的号码,嘟声像凌迟一般。
“喂。”
电话接通,伴随着清淡的男声传来的,还有呼呼的风声。
邓清禾心空了一下,艰难地从喉咙里吐出句子:“你人呢?”
而此时的阮嘉煜站在维港的码头,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船票。
“我再问一遍,你人呢?”她勉强维持着语气,咬着牙问。
阮嘉煜仰起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
他呼出一口气,笑了:“姐姐,婚礼祝福我送过了,就不到场了。”
“你什么意思?你……”
话音猛地顿住,因为她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轮渡的汽笛声。
“你,你在维港?你在那做什么!”
“我现在过来找你,你给我待在原地听到没有!”
“说话!”
邓清禾转过身,提起裙摆抛下一众非富即贵的宾客。
生平第一次,她被莫大的恐慌包裹住,额头的青筋凸起。
“我想通了,姐姐。”阮嘉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消散在晚风中。
“你想通个屁!”邓清禾没忍住爆了粗口,攥着方向盘吼道,
“阮嘉煜我再说一遍你给我好好待在原地!”
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她的声音又低下来:“你听话,听话好不好?”
汽笛声又响了,要发船了。
阮嘉煜眨了下眼,声音几乎听起来有些轻快:“邓清禾……”
“再见。”
电话挂断了。
邓清禾猛地踩住刹车,车灯前的小狗惊恐地跑走。
她抖着手重拨回去,却再没有人接起。
维港的码头,阮嘉煜掰断了电话卡。
他随着人流登上邮轮,站在甲板上看着逐渐远去的港岛。
太平山笼在雾里,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带着咸腥的海风吹过,他逃离了那座山,留下了所有的爱恨嗔念。
第12章
“查一个人上了什么船这么难?你们都是食白饭的废物吗!”
书房里,邓清禾沉着声喊道。
秘书低着头站着挨骂,为难地解释:
“阮先生应该是用假身份买的票,电话定位也没有,维港的监控坏了还没有修好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就是找不到是吗?”邓清禾冷冷地反问。
“不是的邓总,”秘书被老板的低气压震得抖了一下,
“我们在对那天的所有邮轮乘客进行排查了,就是可能需要多花费一些时间……”
邓清禾随手将一份文件砸了过去,连滚字都懒得说。
秘书诚惶诚恐地出去,她敲开打火机点燃香烟。
尼古丁入肺,麻痹自己的头痛欲裂。
这几天阮家也打了电话找她要人,她才知阮家竟自说自话地为阮嘉煜安排了联姻婚事。
想到自己曾说的话,那人当时的心境,邓清禾胸口堵的不行。
但是他为什么什么也不和她说?然后连最后一面也不见就消失?
桌上的相框里有着阮嘉煜的照片,
她盯着那张笑脸冷冷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烦躁地将其扣了下去。
门被敲响,露出陈奉安温和的脸:“阿禾。”
他体贴地泡了杯茶,手搭在女人的发丝安抚:“你也别太着急了,肯定会找到嘉煜的。”
“而且他可能就是赌气,说不准气消了就回来了。”
邓清禾吞吐着烟雾,不作声地沉默。
男人弯了弯身子,低下头,沉木的香气靠近,将将碰捧到那薄唇时,他被推开了。
陈奉安愣了一下。
邓清禾将烟头按灭,脱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晚,陈奉安从睡梦中醒来,侧过身扑了个空。
他睁着眼静了两秒,轻声轻脚地起身,走到阮嘉煜的房间。
房门没有关紧,半掩着。
他听到了吞吐香烟的声音。
透过门缝,他的新婚妻子坐在别的男人的房间地毯上,低着头面无表情地酗烟。
女人浓艳的五官落在阴影里,
神情落寞憔悴,不知多久没有休息好。
陈奉安冷冷地看着,手握成拳用力的抵住墙壁,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而此时行驶在公海的邮轮上,阮嘉煜靠在栏杆,看着静谧起伏的海面出神。
皎洁的月光洒下,像是为他的周身围了一圈柔光。
咔嚓!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阮嘉煜猛地一怔,下意识要挡住脸。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清爽的女声慌里慌张地道歉。
他扭过头,看到一个无措地攥着相机的女孩。
女孩迟疑地上前几步,耳根有些泛红:
“我那个,觉得画面太好了没忍住就拍了,你不喜欢的话我马上删了!”
阮嘉煜轻轻眨了眨眼,嘴角扬了一下:“你给我看看。”
女孩立刻将相机伸了过来,展示画面。
他不懂摄影,但也能看出她的构图和捕捉恰到好处。
月夜,大海,画面上的人的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淡然和怅惘。
原来他现在是这样的,阮嘉煜想,有些陌生的样子。
“你生气了吗?”女孩看他沉默着不说话,小心翼翼地瞥着他的脸色。
“没有,”阮嘉煜轻轻摇了摇头,“你是摄影师吗?”
女孩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对啊,所以职业病控制不住自己按快门的手。”
“我叫纪舒舒。”她的眼睛很亮,“认识一下。”
阮嘉煜犹豫了一下,握住她伸出的指尖:“你好,我叫……”
女孩的脸忽然凑近些,压着声音问:“那个,你是不是演电影的啊?”
阮嘉煜一怔,瞳孔有些讶异地瞪了瞪。
“《夜回》,是你演的吧?我特别喜欢那部港影!”纪舒舒有些兴奋地说。
那是他演过的一部小众文艺片,鲜少被人提及。
但其实他很喜欢。
海水被风吹着发出哗啦的声音,平静又神秘,仿佛有无限的探索和可能。
阮嘉煜嘴角扬起一个真诚的弧度,眉眼弯起,轻轻地说:“对,你好我是阮嘉煜。”
“很高兴认识你,纪舒舒。”
第13章
“邓总,许先生来了。”
许东有些紧张地走进顶楼办公室。
诺大的落地窗能俯瞰整个港城,女人转过身来。
许东的表情一下没控制住,讶异地瞪了瞪眼。
只因眼前的人脸色是肉眼可见的差。
这位天之骄子从小众星捧月地长大,更是凭借自己的能力杀下其余的继承者,
年纪轻轻就成为港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
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骄傲的,何曾有过现在这般外人可见的颓丧和烦闷?
“你说有东西要给我看?”邓清禾淡淡地开口,嗓子因为这段时间的酗烟而显得尤其沙哑。
许东回过神走上前,从包里掏出一个U盘。
“这是发布会那天的后台监控,”许东递过去,解释道,“那天陈奉安来过,我当时看到嘉煜的脸色有些不对,所以后来去查了监控。”
他没再接着说,女人神情难辨地拿过插入,调出所谓的监控视频。
许东垂着头,听着电脑里传来的他已知晓的声音。
最初的震撼和愤怒已经过了,如今心里只有对离开的那个人的心疼。
忽然,他听到了一记突兀的断裂声。
愣了一下,许东抬头看着那个女人。
她的脸色阴沉,漆黑的瞳孔让人不寒而栗,
右手搁在桌上,指间恰是刚刚被捏裂的鼠标。
安静的山顶蓦地想起轰隆的引擎声,邓清禾急刹停车,摔车门的力气大得像要拍碎。
她大步走进宅内,在客厅站住脚。
陈奉安正坐在客厅,见到她回来有些高兴地迎了上来:“阿禾你回来……”
话音猛地停止,因为他猛地被女人大力的一耳光扇歪了头,
陈奉安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女人并不纤弱的手掌掐住了他的脖颈,
他被掐着踉跄后退,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子,不住地咳嗽。
“你做什么?!”
邓清禾的高跟鞋重重地踩在地上,一步步走过来。
她开口,声音很轻:“你干的?”
陈奉安垂着头拍着自己的胸口,听到女人的话,倏的起了一身冷汗。
“什,你在说什么?”他强撑着冷静装傻。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是吗?”邓清禾轻笑着,“陈奉安,我认识你这么久才知道你这么厉害啊!”
“要我把监控视频放给你看吗!发布会那天,你去后台找了嘉煜!还记得自己都说了什么吗?!”
声量越来越高,说到最后几个字,邓清禾控制不住地吼出。
陈奉安被吼得猛地闭眼,抬眼对上那人瞳孔里喷涌出的怒火时,抑制不住地发颤。
然而他的嘴角扯了一丝嘲讽的笑:“怎么,你现在是要找我算账吗?为阮嘉煜?”
“难道他离开不是因为你吗?不是被你逼走的吗?”
邓清禾的胸口不住地起伏,拳头攥紧,青筋暴起。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忆起阮嘉煜痛苦、委屈、心碎的神情,
一幕幕都仿佛往她的心上割刀子,控诉她的傲慢和愚蠢。
“你现在着急了,来吼我了,你早干嘛去了?”陈奉安笑着,“邓清禾,你凭什么!”
女人闭了闭眼,拼命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闭嘴!还轮不到你教训我,”她阴沉着脸,“栽赃陷害泼脏水,这些总是你做的!”
“那又怎么样?如果你真那么重视阮嘉煜,我有那么容易成功吗?”
“难道你要说你爱他?邓清禾,他是你养大的,你恶不恶心!”
剑拔弩张的沉默气氛中,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邓总我们查到了!”
女人的神色猛地一变,立即就要离开。
陈奉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刀,激动地抵在自己的脖颈:“你敢走!”
他的手不稳地动了一下,保养很好的皮肤出现一道浅痕。
“我才是你老公!你是我的!我的!你得爱我!”
邓清禾的眼睛毫无波澜地扫过几乎有些神经质的陈奉安,未置一词,毫不犹豫地转过身。
“他人在哪?”
第14章
邮轮办party,阮嘉煜本不想凑这个热闹。
但纪舒舒整个白天都锲而不舍地在他耳边游说,好像是工作人员一样得推销。
阮嘉煜对上她的笑脸,几乎能看到她身后拼命摇着的尾巴。
他无奈地答应下来,对方立马发出高兴的欢呼声。
派对在邮轮的酒吧举行,办得很热闹。
像是邮轮上所有的年轻人都跑过来凑热闹,萍水相逢语言不通也玩得盎然。
阮嘉煜被拉着在舞池中蹦。
欢乐,尽兴,似是能忘却所有伤痛和烦忧。
他几乎忘了上一次这么肆意地大笑是什么时候了。
纪舒舒凑过去大声地说:“我说跟我来是正确的选择吧!”
阮嘉煜笑着点了点头。
缤纷的灯光落在眼前人精致的五官上,
纪舒舒在一片嘈杂中忽然觉得世界很安静,只能听见自己不受控的心跳声。
其实对方一上船她便注意到了他。
不只是因为眼熟,更因为作为摄影师的直觉,敏锐地察觉到男孩身上忧伤的故事感。
当她真正接触到时,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直觉。
而此时第一次看到对方毫无保留的大笑,她不由自主地按下快门。
但相机不在手头,她只能用原始的办法。
用眼睛一点点描摹记录,然后印在心里。
阮嘉煜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回看过去,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他感受到有一只手试探性地,一点点地,勾起他的指尖,他很慢地眨了下眼,没有动。
好像有些热,他迟钝地想,相贴的掌心出了好多汗。
后半场的时候,阮嘉煜一直坐在吧台喝酒,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舒舒从甲板吹风回来,坐在阮嘉煜身边,感觉脸上降下的温度又升了起来。
她干咳两声,然后吱唔着刚想开口。
阮嘉煜蓦地扭头说:“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男孩的脸很红,一看就是喝上了头,但又很安静,甚至口齿清晰。
纪舒舒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站在舱外等他,看他攥着一张东西从房里出来,二人一同站在甲板上。
那是一张照片,画面上是稚嫩一些的阮嘉煜,以及站在他身边的陌生女人。
她低头看了几秒,抬眼发现阮嘉煜也垂着眸。
他落在照片上的视线里,又出现纪舒舒感受到的那股怅惘。
“你……喜欢的人吗?”她斟酌着开口。
阮嘉煜似乎晃了晃神,愣愣地点了下头:“嗯,很多年。”
末了他又补了句:“以前。”
纪舒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半晌,她忽然掏出打火机:“丢了呗,或者烧了。”
阮嘉煜愣愣地看着她:“为什么?”
“感觉是个渣女啊,”她总是翘着的嘴角忿忿地说,“肯定让你伤心了!”
纪舒舒摊着手掌将打火机递过去,低着声像鼓励又像哄骗:“不要记着她了,嘉煜。”
阮嘉煜动作很慢地接过,捏着那张照片,打了几次才打起火。
他抬眼对上纪舒舒的目光,缓缓将照片移到火上。
照片的火势很快蔓延,一点点蚕食掉那个人的身子。
他松开手,残余落入深海,碎屑随风飘走,再也不见。
邮轮在港口停靠一天,纪舒舒约阮嘉煜下船去玩。
纪舒舒为了摄影采风,背着相机在世界各地到处跑,各地的风土人情都略知一二。
经停的这座城市她已然来过很多次,非常熟悉,但依旧兴致勃勃。
因为和过往的任何一次旅途都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一个人。
她带着阮嘉煜逛了一天,看着对方欢喜的神色心里也止不住高兴。
一路上几乎就没松开相机,对着人东拍西拍。
阮嘉煜已然适应,默许了对方的镜头。
也默许了,有些微妙的暧昧。
一直玩到晚上才登船,纪舒舒还在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先前的奇遇。
突然,身边的人猛地站住脚,生了钉般地站在原地。
她疑惑地止住话音,扭头看去。
一个女人站在船上,面色阴沉,锋利的眼神不善地瞥了她一眼,又复归另一个人身上。
纪舒舒反应了两秒。
啊,照片上那个渣女。
汽笛声响起,邮轮开船了。
第15章
纪舒舒站在靠在甲板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男人轻松了一天的表情此刻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还带着些许慌张和烦闷。
而那女人的脸色是止不住地阴沉,疾言厉色地说着什么。
“突然消失好玩吗?”邓清禾控制着语调的平直问道。
阮嘉煜垂着头,眼睫轻颤了一下。
女人的语气让他感觉自己还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在接受来自家长的质问和批评。
可他没做错什么,也不是小孩子了。
“姐姐,”他静静地开口说,“你自己都说我长大了,那我想做什么,想去哪,都可以吧。”
“那也不包括离家出走!”
阮嘉煜怔了一下,随机有些想笑。
她居然是这么定义自己的离开的。
可他都没有家,算什么离家出走?
邓清禾不由分说道:“我不管你还在跟我赌什么气,邮轮下一站停靠你就跟我回去。”
“回去?去哪,”阮嘉煜扯了扯嘴角,抬眼对上女人的视线,
“是回太平山围观你的新婚生活,还是回阮家。”
他的神情微微变了一下:“你专门跑过来抓我,难道就是为了……”
似乎被男孩眼底的哀忧和自嘲灼烧到,邓清禾下意识回避了一秒,
想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心中满是悔意和酸痛。
“嘉煜,”她直挺挺的背微微躬了些,嗓音放软,“事情我都知道了,不管是婚纱的事,还是阮家要求你联姻的事。”
她的手抬起想要握住阮嘉煜的手,却被人后撤躲开,扑了个空。
邓清禾的手在空中僵硬了片刻,蜷缩着放下。
眼前人的防备和排斥让她的胸口止不住地发闷发堵,
可这一切却又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是她伤害的。
邓清禾垂着头,情真意切地低声道:
“是,是我错了,我不该不相信你,不多调查一下就冤枉了你,你生我多大的气都是应该的,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好吗?”
阮嘉煜抿着嘴不说话,她又接着说:“我不知道阮家给你安排联姻,不然我不会要你回去,真的,你不用理睬他们,我护着你,不会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的。”
“嘉煜,你原谅我,行不行?”
阮嘉煜从未见过邓清禾这副样子,她从来目空一切,不可一世,但她也确实有这个资本,
都是别人向她俯首称臣,什么时候这么跟人道过歉求原谅,声音里的恳切几乎有些低声下气。
他的心好像酸软了一下,被触动。
但也仅仅只是一下而已。
“说话好不好宝宝,”对方始终沉默,邓清禾罕见地发慌,按捺住自己想要触碰的手指,“你别不和我说话。”
阮嘉煜回过神,眼睛轻眨了了一下,他的神情很淡:“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听到这句话,邓清禾当下心中大喜,然而甚至还没等身体作出反应,又听见对方说:
“但是我不会跟你走,也不会再去港城了,姐姐。”
仿佛迎面泼了一桶冷水,升腾的热意和喜悦被浇灭的一干二净。
“为什么?”她脱口而出,语气里满是震惊和不解。
他甚至用的是“去”,而不是“回”,邓清禾莫名地捕捉到。
阮嘉煜抓着自己的手腕,触碰到腕上戴着的手链,那是今天和纪舒舒出去玩的时候买的。
“姐姐,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你不会让我做不愿意做的事。”他语气平静地说。
邓清禾愣神地听着他重复自己的话,心口突突地跳。
“我原谅你了,没有赌气,也没有别的要求。”
“只有这一个。”
“你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