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秦陵秦俑研究动态》“考古与历史研究”特约专稿：秦封泥“成纪丞印”地望及其相关问题考略
天水市古称“成纪”、“上邽”，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是秦国文化的发祥地。这里有伏羲庙卦台山，有秦安大地湾遗址；西安中国书法艺术博物馆馆藏有“下邽丞印”一枚，其地在今渭南市固市镇；天水在秦时陇西郡有“上邽”，想必有一定的神秘联系，故一直是我向往的地方。
2024年1月7-9日，应天水成纪博物馆张有平馆长邀请，我来到这古老而美丽的城市。在短短三天的考察交流中，这里的文物藏品、人文山水和风土民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回到西安，在翻阅任红雨先生《中国封泥大系》（简称《大系》）等专著中，一枚“成纪丞印”秦封泥，映入我的眼帘。
经笔者梳理，目前发现陇西郡所属秦封泥共有20多枚，均来源于西安市未央区六村堡乡和相家巷村遗址出土，时代为战国晚期至秦代，这里曾是“渭南”秦宫苑区，封泥中不少内容涉及秦都咸阳，如“北宫”“南宫”“章台”“杜南苑”等。[1]
图一 秦国置县图（选自后晓荣《战国政区地理》秦国政区地理，局部）
按照后小荣先生《战国政区地理》总结：秦陇西郡置县可证者17县，[2]其中西安出土秦封泥所见的秦县，主要有上邽、冀县、西县、临洮、略阳、成纪、下辩、襄武、故道、绵诸、獂道、阿阳、溥（pu）道、兰干、氐道等15县，这是秦文化学术考古史上一次重大收获，也是秦封泥研究领域的一次重大成果。
尤其是秦封泥“成纪丞印”的发现，首先改写了“成纪置县”始于汉代的说法；其次是目前唯一还在继续使用的地名。“成纪丞印”的成纪，就是秦关中地区陇西郡的成纪县，主管行政工作的副县长，向秦皇宫上报简牍文书留下来的印痕。它的发现，不仅为天水成纪博物馆馆名的由来提供了佐证，同时为天水市人民政府“彰显先秦文化，打造魅力天水”提供了注脚。
图二 秦封泥“ 成纪丞印”（墨拓）
成纪丞印（《大系》第47页），非常稀罕。《史记·李将军列传》李将军广者，陕西成纪人也。其先曰李信，秦时为将，逐得燕太子单也。故槐里，徙成纪。”里耶简 8-1119书三封，令印，二守府，一成纪”。成纪《汉书·地理志》属天水郡。《史记·孝文本纪》“十五年，黄龙见成纪。……于是天子始幸雍，郊见五帝，以孟夏四月答礼焉。”由此当知，成纪为秦时旧县。《清一统志》：“故城在今秦安县北。”秦成纪故址即今甘肃省通渭市东。
秦置“县”在先，设“郡”在后。《史记·秦本纪》“武公十年（前688年），伐邽、冀戎，初县之。十一年，初县杜、郑”。[3]惠文王前十一年“县义渠”，历共公“二十一年，初县頻阳。”由此知秦自春秋早期已开始设置县，“县”级管理的历史已有近2700多年的历史；而“郡”的设置已到战国后期，直到公元前332年，秦将公孙衍在魏上郡雕阴大败魏将龙贾后，开始设置上郡，进一步推广郡县制。如秦破西北白翟、西戎后，辟秦陇之地，置北地、陇西两郡。[4]
在此研究期间，笔者先后拜读了《先秦文化——天水市人民政府》《开元第一城——静宁成纪古城》《陇西——古丝绸之路的一颗明珠》以及天水市博物馆馆长刘玉璞撰写的《说伏羲，“成纪”是如何得名的？》等文章，主要有三点收获：
一是我国历史上建城设县最早的县——邽县和冀县（公元前688年），在天水的清水和甘谷两地，距今两千七百多年。
二是“秦早期文化”是秦人在陇右天水地区创造和发展起来的；又知距今七八千年的“前仰韶文化”时期，地域上正处于渭水、泾水、西汉水、白龙江等河流纵横的古天水地域。
三是成纪之名与伏羲有关，“太昊帝庖牺氏，风姓也。遂人之世，有巨人迹出于雷泽，华胥以足覆之，有娠，生伏羲于成纪，蛇身人首，有圣德”（晋·皇普谧《帝王世纪》）的记载有出处，天水市有伏羲庙和卦台山。《尚书·毕命》有 “十二年曰纪”的记载，据说伏羲在母腹中十二年，为一纪，故其诞生地被称为“成纪”。
由此可以说，“成纪”为地名在先，置县当在其后。那到底是秦置？还是在汉置？天水市人民政府的网站推介：“成纪”作为县，最早设置于汉代；刘玉璞的文章说：“汉武帝元鼎三年（前114年）”，没有看到具有引用的典籍和资料出处。历史上成纪县城的治所多次变迁。先后有“唐成纪”（即今天水秦安县）和“宋成纪”（即今天水秦州区）。甘肃史专家陈守忠教授说：“成纪这块地方，古时包括的地区相当大，现在甘肃的静宁、通渭、秦安、天水、清水、甘谷等县均为成纪的地方。”
《开元第一城——静宁成纪古城》文章说，汉成纪县城当是今治平乡刘和村与李店乡五方河村、王沟村交界处的古城。其主要依据是2006年在故城附近五方河村村东鱼池侧出土一件泥质灰陶陶壶，肩部刻有2行小篆体“成纪容三升”5字铭文。认为这件有“成纪”刻铭的是汉代陶器(见附图)，在甘肃乃至全国为首次发现，证明秦汉至唐开元二十二年间的成纪县治，确在静宁西南的治平川。几乎在同一时间（即2006年），“成纪丞印”“西丞之印”“下辩丞印”“襄武”“氐道”等一批有关陇西郡的秦封泥，在陕西西安市未央区六村堡乡一带出土，这是继1995年西安市未央区六村堡乡相家巷村“临洮丞印”“略阳丞印”“绵诸丞印”等秦封泥面世后，陕西秦封泥的第二次重大发现，对进一步研究陇西郡的人文历史渊源，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图三 成纪容三升陶壶 （汉代）
2013年5月，国务院公布的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纪故城名列其中，时代标明为秦至宋。尽管在甘肃礼县出土的有“秦公簋”、牧马滩秦墓遗址出土的“木板地图”等，都没有像秦封泥“成纪丞印”这枚实实在在的、来自大秦皇宫，并经过文书处理程序留下了的“宝贝”，补证成纪为秦置县的历史更具说服力和诱惑力！
封泥为古玺印的遗蜕，其作用与古玺印同等重要。王国维曾在《齐鲁封泥集存》序里说：“封泥之物，与古玺印相表里，而官印之种类，较古玺印为尤夥（多），其足以古代官制、地理者，为用之大。” [5]。秦封泥“成纪丞印”的发现，最少说明在秦统一以前即战国秦时，就有了成纪县一级的行政区划单位，具体设置时间目前有三种说法：一是公元前623年，这一年开始于周襄王二十九年，当时秦穆公进行了对戎族的战争，并取得了显著的胜利，其中包括了灭国十二和开辟了一千里的土地。二是战国秦时（约公元前350年）左右，置成纪县，归陇西郡，汉代相延续见于《史记》，秦汉成纪范围很大；三是周赧王三十六年，秦昭襄王二十八年（公元前279年）设立了成纪县，设置时间不见记载。[6]
有关成纪故城的地望问题，笔者又阅读了“成纪县”的百度网站，有两段文字：一是“成纪是中国古代的一个县，其址历史上曾有迁移，但是都在今天甘肃省东南部，县治始终处于天水市秦安县叶堡一带”；二是“成纪在战国时便设县，秦朝统一时属于陇西郡，县址大约在今天秦安县东南。汉武帝增置天水郡，成纪从此划归天水。”
综上所述，成纪置县的历史渊源可以追溯到东周时期，秦封泥“成纪丞印”不仅为以上“成纪置县三种说法”提供了注脚和合理性，起到补史的重要作用；同时对目前“成纪为汉代置县”的结论给予纠正。如果按照上文第三种说法，周赧王三十六年，即秦昭襄王二十八年（公元前279年）设立了成纪县，最少把成纪置县的历史，可向前推进了165年，这无疑是大秦封泥文化史上一次重大收获。
注释：
[1]刘庆柱 李毓芳《西安相家巷遗址秦封泥考略》2001年《考古学报》第4期，第448-449页。
[2]后小荣《战国政区地理》，文物出版社2013年版，第261页。
[3]史马迁《史记》，岳麓书社1988年版，第39页。
[4]后小荣《战国政区地理》，文物出版社2013年版，第226页。
[5]王国维《齐鲁封泥集存》序，韩天衡编订《历代印学论文选》（下），西泠印社出版社1999年版，第645页。
[6] 侯立文《静宁党家塬汉墓出土西汉文帝四年木牍考辨》，静宁县人民政府，2018年12月26日发布。侯立文先生在该文中指出：“成纪置县虽无确考，但从近年县境内出土的大量文物考证，当不晚于战国时期，应在秦陇西郡建置后不久。……由此可知，陇西成纪作为一个行政概念的历史，应在公元前279—前114年之间，亦即秦昭襄王二十八年至汉武帝元鼎三年之间。”
（庞任隆 大秦印社社长、西安中国书法艺术博物馆原馆长）
此文发表于2024年《秦陵秦俑研究动态》第2期（总第14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