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朋友，我叫钟阿根，是湖南武陵县青山乡下村人。那年我19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说起我们下村，那可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村子坐落在青山脚下，一条清澈的小溪从村前流过，溪水清澈见底，时常能看见小鱼在水中游动。1979年的夏天，我永远都忘不了。那时候，我爹已经走了三年了。就剩下我和我娘相依为命，住在村头一间破旧的瓦房里。说是瓦房，可那房顶的瓦片早就残破不堪，每逢下雨天，总要在屋里摆上几个脸盆接雨水。我娘是个能干的女人，自从我爹走后，她就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平日里，除了种地，她还经常帮村里人缝缝补补，补贴家用。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那年夏天，我娘突然病倒了。记得那是七月中旬的一个早晨，我娘一大早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躺在床上直打摆子。我摸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我知道，这病可不是开玩笑的，必须赶紧去镇上买药。可是家里穷啊，我翻遍了所有的角落，才凑出了五块钱。我娘躺在床上，虚弱地说：“阿根，别去了，这点钱哪够买药的，等我好点自己就会好的。”看着我娘苍白的脸色，我咬了咬牙，说：“娘，你放心，我这就去镇上买药，肯定能把你的病治好。”我骑上我爹留下的那辆破自行车，就往镇上赶。那自行车也是够可怜的，车链子生锈得厉害，骑起来“吱吱”直响，刹车也不太灵光。但这可是我们家唯一的交通工具了。从我们村到镇上，要翻过一座小山。山路崎岖，上坡的时候要使出吃奶的力气蹬车，下坡的时候又怕车子会失控。我骑着车子，一路上心里想着我娘的病，也不知道这五块钱够不够买药。就在下坡的时候，前面突然蹿出一个小孩子。我一惊，赶紧捏刹车。可是那刹车早就失灵了，根本刹不住。为了躲避那个小孩，我只能猛地一打把，车子就朝路边冲去。就在这时，我看见路边站着一个姑娘。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碎花布裙子，乌黑的头发扎成两条辫子，在晨风中轻轻飘动。那是上村的杨巧巧，是方圆十里有名的美人，大家都叫她“山花”。我的天呐！我想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大声喊：“让开！让开！”可是巧巧站在那里，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砰”的一声，我连人带车撞了上去。我只记得巧巧惊叫一声，整个人就倒在了路边。我也从车上摔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等我爬起来的时候，就看见巧巧躺在地上，脸色煞白。我赶紧跑过去，手足无措地说：“巧巧，巧巧，你没事吧？”巧巧疼得直冒冷汗，她试着动了动腿，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啊！我的腿！”这时候，周围的村民都围了过来。有人认出了我：“这不是下村钟寡妇家的儿子吗？”有人则赶紧去叫巧巧的父母。不一会儿，巧巧的父母就赶来了。她爹杨大叔是个沉默寡言的庄稼人，平时不爱说话，但这会儿可急了。他二话不说，就背起巧巧往镇上医院跑。巧巧她娘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骂我：“钟阿根！你这个杀千刀的！把我闺女撞成这样，你要怎么赔？”我跟在后面，心里又急又怕。急的是我娘还在家里发高烧，怕的是巧巧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这可怎么办才好。
到了镇上医院，医生说巧巧的腿骨裂了，需要打石膏，还得卧床休养两个月。医药费要200块钱。听到这个数字，我的腿一下就软了。200块钱？这可是一笔天文数字啊！我们家辛苦一年，也攒不下这么多钱。杨大叔黑着脸说：“钟阿根，这钱你必须赔！不然的话，我就去告你！”我跪在地上，握着巧巧爹的手说：“叔，我知道是我的错。这钱我一定会还，但是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这时候，巧巧虚弱地说了一句：“爹，阿根不是故意的。再说了，要不是他为了躲那个小孩，也不会撞到我。”杨大叔听了女儿的话，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他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先去筹钱，什么时候能还？”我咬咬牙说：“叔，我有个主意。我从小跟我娘学了做早点的手艺，我可以每天给巧巧送早餐，一直送到把医药费还清为止。您看行吗？”杨大叔皱着眉头不说话，倒是巧巧她娘开口了：“就这么定了！从明天开始，你每天天不亮就得把热腾腾的早餐送到我家。要是敢偷懒，别怪我去你家闹！”就这样，我开始了每天给巧巧家送早餐的日子。每天凌晨三点，我就得起床准备。有时候做包子，有时候煮馄饨，有时候磨豆浆。我娘的病好了之后，也经常帮我一起准备。那时候，我们家连个像样的厨房都没有。灶台是用几块砖头垒的，锅也是补了又补。但我每天都把早餐做得热气腾腾的，然后用保温桶装好，骑着那辆破自行车，送到巧巧家。我记得那年的秋天特别冷，经常下雨。有一天早上，天还没亮，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我裹着我爹的旧雨衣，踩着泥泞的山路往巧巧家送早餐。走到半路，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站住！”我回头一看，是巧巧她娘打着伞站在雨中。她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保温桶，说：“跟我回去。”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跟着她回到了他们家。到了家里，我看见巧巧坐在堂屋里，腿上打着石膏，正在织毛衣。巧巧她娘把保温桶放在桌上，然后对我说：“你小子倒是有心，这么大的雨还准时送来。”说着，她从里屋拿出一件新雨衣，扔给我：“喏，这是巧巧让我给你买的。你那件破雨衣，我看了都心疼。”我愣住了，看看雨衣，又看看巧巧。巧巧低着头，假装在专心织毛衣，但我看见她的耳朵红红的。从那天起，送早餐的路上，我的心里就多了一份期待。有时候，我会在送完早餐后，偷偷在巧巧家门口站一会儿，希望能多看她一眼。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1981年的春天。这两年，我每天送早餐，风雨无阻。巧巧的腿早就好了，现在在镇上的蛋糕店做学徒，但我还是坚持着送早餐。这天早上，我刚把早餐放下，准备离开，突然发现桌上有一张纸条。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阿根，谢谢你。——巧巧”
我的心砰砰直跳，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从那以后，我和巧巧开始偷偷传纸条。有时候是几句简单的问候，有时候是一两句关心的话。虽然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但我知道，我们的心已经越来越近了。可是好景不长，天有不测风云。镇上供销社的会计张德贵开始追求巧巧。这个张德贵在镇上也算是个人物，每个月有固定工资，穿着打扮都很体面。最重要的是，他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张德贵经常去蛋糕店买东西，总是点巧巧做的蛋糕。他还总是趁机说几句甜言蜜语，逗得其他女孩子们都羡慕不已。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难受极了。我能给巧巧什么呢？除了每天的早餐，我一无所有。一天，我照常去送早餐，却发现院子里停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车把上还系着一个精美的蛋糕盒。我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果然，没过几天，村里就传出消息说张德贵正式向巧巧提亲了。据说，杨大叔很满意这门亲事。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看着满天的星星，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正伤心着，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阿根。”是巧巧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巧巧站在月光下，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她递给我一个纸包，说：“这是我在蛋糕店学做的，你尝尝。”我打开纸包，是一块简单的蛋糕。我咬了一口，又甜又软，但我的眼泪却掉了下来。巧巧看着我说：“阿根，我爹说张德贵条件好，要我好好考虑。可是。。。”她的声音哽咽了。我坐在大石头上，看着远处的灯火，心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但是这天晚上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第二天一早，张德贵突然来到我们村，当着全村人的面指着我的鼻子骂：“钟阿根，你这个穷光蛋，还想高攀巧巧？告诉你，巧巧是我的人！”我握紧拳头，但还是忍住了。可张德贵还不依不饶：“听说你天天给巧巧送早餐？你安的什么心？我警告你，从今天起，你要是再敢去骚扰巧巧，别怪我不客气！”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全村。杨大叔找到我，说：“阿根啊，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要明白，巧巧需要个有出息的人照顾她。你还是别去送早餐了。”我低着头，心如刀割。但更让我难过的是，第二天，杨大叔突然提出要我一次性把剩下的医药费还清。这可难坏了我。这两年，我靠着送早餐，只还了一小部分钱。要想一次性还清，至少还需要100多块钱。
无奈之下，我只好去镇上的砖厂打工。那是最苦最累的活，每天要搬几百块砖，晚上躺下的时候，整个人像散了架一样。但是更让我心痛的是，我听说巧巧为了这门亲事，和家里大吵了一架，还绝食抗议。她哭着说：“我就是不嫁给张德贵！”这天晚上，我正在砖厂加班，突然看见巧巧她娘站在砖厂门口。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阿根，跟我回去。”她说。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跟着她往回走。路上，她突然说：“这两年，我一直在观察你。你是个实诚孩子，为了还医药费，受了不少苦。”我低着头没说话。她叹了口气说：“其实，那天的事故，不完全是你的错。我们也有责任。但是我和他爹，就是想看看你这个人怎么样。”我惊讶地抬起头。“这两年，你风雨无阻给我们送早餐，从来没有一天耽误过。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半夜醒来，就听见外面‘咯吱咯吱’的声音，知道是你在磨豆子。”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其实，巧巧从小就懂事。她知道家里不容易，从来不乱花钱。现在在蛋糕店做学徒，每个月还能寄钱回来。我和她爹，就想给她找个条件好的，让她过好日子。可是。。。”我们走到村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我说：“阿根，你要娶巧巧吗？”我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继续说：“那个张德贵，我们打听过了。他在镇上还有个相好的，家里还欠着一屁股债。他看上的是巧巧在蛋糕店的工作。你要是愿意，明天就去我们家提亲。”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我说：“婶子，我。。。我。。。”“行了，别婶子婶子的叫了，改口叫妈吧。”她擦了擦眼睛，“巧巧这孩子，认准的事就不会改。她说，与其嫁给一个有钱的陌生人，不如嫁给一个每天给她送早餐的穷小子。”第二天一早，我特意多做了几样早点，装满了好几个保温桶。我娘知道后，激动得一夜没睡，一大早就帮我准备东西。
当我推着自行车，载着热气腾腾的早点来到巧巧家的时候，看见巧巧正站在门口等我。她穿着那件淡蓝色的碎花布裙子，乌黑的头发扎成两条辫子，在晨风中轻轻飘动，就像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她的眼睛红红的，但脸上带着笑容。她说：“阿根，这是最后一次给我们家送早餐了。”我有些慌张：“为什么是最后一次？”她噗嗤一笑：“因为以后，你就不是送早餐的了，你是来吃早餐的。”就这样，我和巧巧定了亲。张德贵知道后，气得跳脚，但也无可奈何。后来听说他在镇上的那些事被揭发出来，欠了一屁股债，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结婚那天，我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服，把自行车也修理得焕然一新。我载着巧巧，沿着那条当年撞到她的山路，慢慢地骑回了家。现在，我和巧巧开了一家早餐店，生意红火得很。每天天还没亮，店里就飘出香喷喷的味道。我们悉心钻研，新研制了很多品种的包子、馄饨，还学会了做蛋糕。村里人都说，我这个穷小子走了狗屎运，娶到了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但我知道，这不是运气，而是用真心换来的。就像我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做的早餐，虽然清贫，但是热气腾腾，暖到心里。如今，我们已经有了一双儿女。每当我看着他们在店里帮忙，看着巧巧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心里就觉得特别踏实。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当年那辆自行车的刹车没有失灵，如果我没有撞到巧巧，我们的人生会不会就此错过？你说，这是不是就是缘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