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的路真的很难讲,有先苦后甜的,也有先甜后苦的,也有平平淡淡过一生的。我这一辈三兄弟,就走了三条不同的路。如今想想,也真是颇多感慨。
我叫徐伟峰,1959年生人,大哥徐伟强比我大了两岁,三弟徐伟立比我小了两岁。另外还有一个大姐,和一个小妹。父亲是大队的会计,有一些文化水平,所以即便在那个年月,他还是让我们哥仨都上了中学,而且都上到了高中。大哥高中毕业后,去了公社的农技站学农机维修,我76年毕业后,谋了个小学老师的差事。1977年高考,对于很多人来说是改变命运的机会。我们哥仨也不例外,在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去报了名。最终的结果也很让人意外,当老师的我和应届毕业生老三都没能考上,反而是大哥考上了地区农业学校。虽然只是一所中专院校,但这已经称得上是“光宗耀祖”了。看到大哥风光的样子,我和老三心中也十分羡慕。接下来的1978年高考,我俩又下了考场,但78年高考人数比77年只多不少,而且难度还更难了。而且这次还发了下来成绩分数,不像去年没有分数,考了多少分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结果拿到成绩后,我的心凉了半截,总分500分的卷子我才考了220分。老三比我强不少,考了260分,距离分数线就差15分。家里也不可能让我们俩都去复读,于是我也没有执拗,便主动退出,让老三去了县中学复习。当年年底,我选择了参军入伍。其实我对当兵,并没有特别的意向,只不过家里出了一些事,经济条件很紧张。我当老师除了轻松外,也没太大的收益,于是和家人商量过后,我就去参了军。我的运气不错,是在新疆的汽车团当的兵。新兵连结束后,我就被分到了汽车连。干了大半年的油料员后,就去了司训队学驾驶。学完拿到了实习驾照,又跟着老兵们跑车,直到1980年5月份,我才正式拿到驾照,成为正式驾驶员。
老三在县中复习了两年,也是在1980年夏天参加高考,这次总算满足了他的心愿,考上了我们省的一所大专。我在部队参加了81年的军校考试,但最终还是与军校失之交臂,再往后也没了机会。我也就再没想过,此生也绝了大学梦。因为大裁军,也没了转志愿兵的机会,我在1985年退伍回了老家。而我们哥仨的命运,此时才真正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大哥毕业后被分到了县农业局,他是技术人才,主要搞畜牧养殖。老三则被分到了市氮肥厂厂办,给一名副厂长当秘书。说起来大哥也是干部,但他这个干部并不好当。每月只有点死工资,而且还要经常往野外跑。整天搞得一身土,就跟下地干活的农民没两样。大嫂是他的同学,就是我们村的,婚后大哥平时住单位宿舍,遇到休息时间回老家和大嫂、侄儿团聚。俗语说:“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大哥挣得不多,但别人不知道啊,或者说是不信。于是他就被当成了大嫂娘家那边的“吸血包”,那边有个大事小情都要靠他。大嫂娘家两个弟弟的婚事,都是他一手张罗,钱也没少花。为这,大哥和大嫂之间也时不时会起一些矛盾。好在他们真的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吵归吵闹归闹,但没闹到要离婚的地步。大哥性格比较憨厚,在单位也是个老实人,哪里艰苦就安排他去,但评优评先却往往是靠边站。有段时间,大哥身上穷的啊,抽烟都是不带过滤嘴的“农民烟”,还时不时要蹭我的烟抽。大哥很苦恼,工作不顺,家里又是一堆糟心事,常常长吁短叹,觉得自己上了个学似乎也没什么大用。每当大哥在我身边抱怨时,我总是嘲讽他是在我跟前“炫耀”。你一个拿国家工资的人,在我这个什么保障都没有的人前抱怨,这不是赤裸裸地炫耀是啥?不过当时我也真心觉得,大哥的日子过得有些糟心。我故意这样说,也是希望他能放宽心。
相比较我和大哥,老三的日子过得最为潇洒。氮肥厂不但福利待遇好,而且他作为领导秘书,也有一定的地位。上班才五年,就分了房。娶的媳妇也是厂里的,双职工家庭让人十分羡慕。唯一让人不太舒服的一点是,弟媳妇因为是城里人,每次回来显得有些趾高气扬。一大家人都在的时候,一般都是大嫂和我媳妇两人在灶屋忙活。弟媳妇呢,一来不愿意干,二来老娘也不想让她进灶屋,而是让她跟着陪客。这样也就算了,只不过她常在两个嫂子面前,显摆她们的生活有多好多好。却不见她回来的时候提点东西,反而是走的时候还拿家里的米和油。我和大哥当哥的,自然是不放在心上。但女人心似海深,每次他们回来一趟,走后我和大哥都难免被念叨。老三这人活套,跟村里人、亲戚谁都能说上话,能聊到一起,给父母长了不少面。大哥虽然没里子,但是干部好歹有面子,老三既有里子又有面子,而我则是啥都没有,成了三兄弟里的“窝囊”。那几年给人开车也不顺,车老板也常收不来钱,导致我的工资也常被拖欠。1995年,我实在受不了了,心一横打算自己买个车。大哥借了我1500元钱,多余的就没有了。我对老三那边抱有极大希望,毕竟他们两个人挣钱,还不用考虑买房子的事。可老三最后吭哧瘪肚就借了2500元,找的理由是他们存了五年的定期,还有三年才到期,弟媳妇不让取。媳妇对这事意见很大,觉得当年他复读好几年,用的全是我当兵的津贴。如今日子过好了,让他支持点,结果却找这样的借口。我虽然心里也有点不悦,但毕竟都分了家了,人家不愿意多借也就算了。家人之间,有些事情也不能太细算。算着算着,兄弟情分就彻底算没了。我自己又找人从信用社贷了8000元,加上自己的积蓄,买了一辆二手东风,开启了个体司机生涯。我在社交方面存在短板,刚开始生意跑得也一般。还好,老三那边认识的人多,还是帮我介绍了一些活。我也厚着脸皮去找了一些混得好的战友,这样摸爬了不到一年,慢慢地将事业做起来了。生活就这样平淡地过着,不知不觉就到了2000年。此时,我们三兄弟的境遇,也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了。大哥熬了多年,等到了一个机遇。1998年,他们局发生了一些事,空降了个领导。新领导一来要抓业务,归拢手底下人的时候,发现大哥对老家各个乡镇的情况了如指掌,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大哥终于被人重用,有了用武之地,此时他已经41岁了。我呢?得益于时代的发展,干得也算有声有色吧!不但将之前的欠款还清,而且还重新换了新车,只不过暂时没存下什么钱。
而老三,却是命运转变最陡的一个。他之前跟着的那个领导,1996年调职到一个事业单位。走之前想把老三也调过去,但老三觉得在企业待了多年已经习惯了,就坚持还是留在氮肥厂。那个领导也没亏待他,将他调到了党办,还提了一级当了主任。一开始老三的日子过得属实不错,小部门的一把手,但他很快就后悔了。原因也很简单,氮肥厂的日子过得越来越不好了。因为设备老化,生产工艺落后,随着市场竞争的加剧,他们的产品越来越没有了竞争力。1999年,氮肥厂改制被民营企业收购。老三这种和生产、管理关系不大的干部,是最先被清退的。从1983年进厂,他在氮肥厂干了16年,最后还是得从头再来。老三颓丧了一段时间后,就和小舅子合伙做起了生意。一开始,他们倒腾化肥,起步还是很顺利的,毕竟老三在氮肥厂多年,也不是白干的。但很快,他们觉得这个生意赚得太辛苦,毕竟一袋化肥也就赚个一两块钱,很多时候还要下乡。此时老三的一个前同事,蹿腾他们到广东去。老三两口子被说动了,于是一行人带着积蓄去了。走之前,还把上初中的儿子放在了大哥家,让他们帮忙照管一下。他们在广东那边折腾了好几年,具体搞了些什么,我们也不清楚,直到侄子上高二的时候才回来。但很可惜,他们这次赌输了。回来后,便是鸡飞狗跳。因为小舅子那边赔了钱,老三跟丈人一家关系也十分僵。两口子天天在家干仗,我和大哥没办法,只能过去劝解,都四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还真的离婚不成。最后,我和大哥一人出了些钱,帮老三开了个干杂店。让他们别折腾了,守着这个店,好好将侄儿供出来。
大哥跟我说,别看老三看起来脑子活络,好似跟谁都能客套,但实际上走得太顺了。哪怕是他曾经复读了三年,但也是在不用考虑家里条件的情况下,相比而言,外界的压力并没有那么大。毕业后就进了企业,跟着领导当秘书,也是顺风顺水。后来从厂里出来后,自己干生意,起步也很顺利。按他的性格,这次吃了大亏以后,恐怕后半辈子很难再爬起来了。事实也确实如此,老三守着店,发不了财但过点小日子还是可以的。但他似乎陷入了怪圈,觉得自己上过大学,又当过领导,心态始终调整不好,跟弟媳妇的关系也紧张。搞得侄儿上大学放假回来,宁愿来乡下老家待着,都不愿意跟他们在一起。我呢,一直平平淡淡,没发财但也过得去,干到58岁的时候,就告别了方向盘,在家种点菜,过着普通的农村生活。这些年的辛苦奔波,将儿子供成了硕士,帮他在城里买了房,在农村老家盖了个二层小楼,也算可以了。大哥倒是厚积薄发,虽然41岁才走向正轨,但越干越好,最后在局长任上退休。虽然被大嫂娘家当了多年“吸血包”,但好在都不是白眼狼,几个妻侄儿侄女还是念着他们的恩,对他们很孝顺。
直到近几年,老三也过了六十了,终于也不再抱怨了。也许就像他说的:一切都是命吧!如今都已走到了人生暮年,想想我们三兄弟,一同踏上了1977年的高考征程,却各自走出了不同的人生轨迹。大哥像棵大树,历经风霜终得茂盛;老三似流星,璀璨一时却难持久;而我如溪流,虽不起波澜但也算始终向前。人生没有对错,只有经历。每一步都是财富,每一天都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