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子
昨天回了一趟娘家，发现身边得阿尔茨海默病的农村老人越来越多了。
堂妹的舅舅，今年不到70岁，已经小脑萎缩严重，记忆力严重衰退。
从此，他有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行为。
比如 ，他一天至少要去村头的小超市买三次馒头 。谁说都不听。
家里人给他在房间放上了尿盆 ，方便他起夜，他坚决不用。直接尿到屋里的水泥地板上，然后从衣柜里找衣服拖地。让人崩溃。
一个那么健壮正常的人，突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一家人的耐心几乎被他耗尽。
还有下图左边这个，我该叫她表大娘的亲戚。
和我说话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几岁，只知道快80了。一会记得自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但是叫不上名字，也不记得女儿嫁到了哪里。
她上厕所，我牵着她的手 ，把她送到厕所，然后再把接出来。因为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已经找不到家门。
大爷说 ，她已经走丢过好几回，现在身上安着定位仪，以防再次走丢。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给她夹了一条小黄鱼。她吃完了之后，我又给她夹了一只鸡腿。
她说，不要了，不吃了。刚才已经吃过鸡腿了。我说，你刚才吃的是鱼，现在吃的是鸡。
果然像专家说的，阿尔茨海默病人的脑袋里，像有一个橡皮擦，在不停地擦拭他们的记忆。
她似乎还有强迫症，刻板重复某些行为。比如，不停地洗手。光吃饭前就洗了四次手。而且不停地上厕所，在我家一上午， 至少去了十次厕所。
大爷挠头 ，表示很是无奈。当着我们的面，不停地呵斥她，让她安生消停。
而且，大娘似乎有被害妄想症。老说大爷怀疑她不忠，回去就要打她。她害怕，怕他一辈子。
但是，有的时候，她又很清醒。
给我讲她当儿媳的时候要做一大家子人的饭，每天还要织很长的布，每天从天明干到天黑，不得歇息。
她说她刚进门的时候，婆婆对人家说：俺家有织布的了。对这句话她一直耿耿于怀，好像娶她就是找一个免费的劳动力。
而且，那个时候穷，家家都穷吃树皮草根。她饿到极点，和村里人一起拉棍提篮去东南乡讨过饭。
我猜她说的东南乡，应该是现在的安徽亳州那一片区域。
她说，那里的人很好，心善 ，到人家门上，都是给整个的馒头。
养大四个孩子真不容易呀。大人营养不良，能活命已经很不错，根本没有奶水。就给孩子烧面糊糊喝。
孩子在她身边饿得直哭，说，娘，我要吃俩馍，吃俩馍……
她说，哪有俩馍？一家人分吃俩馍。每个孩子都只能分到一小棱，不够塞牙缝。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
说起大娘的病，大爷直言不讳，一直摇头叹息，说儿女们都有自己的一摊子事，根本顾不上管母亲。更不要指望儿媳。
他一把年纪，也被大娘缠得筋疲力尽，一辈子积攒的夫妻情分几乎都被耗光殆尽。
还有我的舅妈。
年轻的时候也是十里八村的风云人物，当过妇女队长，去北京开过会，受过大领导接见。生育了六个漂亮帅气有出息的孩子，简直活出了英姿飒爽的一生。
到了晚年，她不幸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一会清醒，一会糊涂。
六个孩子轮流照顾她，虽然照顾的很干净，但也几乎把耐心耗尽。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不记得我是谁。给我的孩子压岁钱，然后说也给你一个吧。大家都笑了。其乐融融的氛围，暂时掩盖了病情的残酷。
而且，在农村，很多人对阿尔茨海默症的认识还停留在表面，以为他们就是老了，糊涂了，傻了。没有条件进行对症治疗，导致病情继续恶化，家人精疲力尽。
我看着记忆力一点点衰退，坐在阳光下很乖很可怜的大娘，和满头白发愁眉苦脸的大爷，我想，进入老年真是一场战争，它很残酷，残酷到超出我的想象。
至少现在 ，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