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几岁时,
为了他彻夜未归,在身上刻下属于他的印记,为了他与父母决裂,失去一切。
他说,这世界没有人爱你,你只有我,你要听话。
我跳下天台,闭眼的瞬间,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
亲眼看他失去一切,严家院墙上写满杀人犯,人渣不得好死。
从此以后,我是他消失的女朋友。
1
遇见严焰之前,我从没有想过爱是需要证明的。
他是严氏集团的小儿子,比我大五岁,却总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直在索取着别人的关注。
他总问,“你爱我吗?”
我一遍遍地告诉他,我很爱他。
他越发暴躁起来,“你怎么证明?”
我有点好奇,“需要怎么证明?”
他说,“你跟我来。”
严焰带我拐进一个曲曲折折的小巷,尽头是一家是黑洞洞的纹身店。
冲老板打过招呼后,严焰指着图样,竟然是“贱人”两个字,“你肯在心口纹上这两个字,我就相信你爱我。”
我举起巴掌朝严焰扇去,被他拦下,“你疯了吧。”
他在灯光下笑得有些扭曲,“你心口纹了这个,就一辈子不能再爱别人,温南,我离不开你,我不能想到你有一天不再爱我的样子,我要你是我一个人的。”
我不愿意。
他又哄我,“你放心,字很小,你又没有什么朋友,不见得会让人看见了去,至于异性,不是最亲密的人,是看不见的。”
我犹豫了,竟然开始相信他。
老板露出意义不明的笑。“姑娘你想好了,会很疼。”
我解开衣扣,任刺痛在皮肤蔓延。
2
几个月后,我看见严焰和一个妖娆女子走进酒店。
手机上是他一分钟前发过来的信息。
“温南乖,等我忙完了,晚上给你庆祝生日。”
那天我在雨中站了整整三个小时,没有等到他出来。
只好拍了一张酒店大厅的照片发给他。
他打过视频来,给我全方位展示房间布局,略带怨怪地说,“你看看,哪里有人,怎么会有你这么傻又这么黏人的姑娘,我可不喜欢你这样。”
我恍惚觉得自己真是自寻烦恼,错怪了他,迷迷糊糊地道歉,“对不起。”
严焰又用那种倜傥的语调说,“我之前邀请过你的,是你不肯来。我为你忍了这么久,你还要错怪我。我不想伤害你,我有什么办法?”
我觉得前所未有的委屈,泪如雨下,“如果我愿意呢?”
严焰愣了一下,“你只要听话,我会爱你到死。”
那夜我没有回学校,严焰没有像说好的一样放我走。我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痛,心里也好像缺失了一块。
严焰一遍遍地吻着“贱人”那两个字,满意极了。
他揽着我说,“大多数人都很迂腐,因为身体的放纵只要是快乐的,本身就无伤大雅,只要我的心是纯洁的,那我的爱也是丝毫不染尘埃的。就像我和那个女人,是生意伙伴,她哪有你美,你呀,是我最清纯的宝贝。”
我恍恍惚惚,觉得他说的似真诚有理,又似荒谬至极,渐渐也分辨不清了。
只是学校通报我夜不归宿后,我被开除,家乡流传起风言风语,父亲唉声叹气片刻,拿起菜刀追赶我,“我砍死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娃子。”
母亲拦住他,偷偷给我塞了一些钱,说,“你出去先避避,再不要回这个家。”
3
我从此搬到严焰家里去住。
严焰给了我一套旧睡裙,我有点嫌弃,质问他是哪个女人留下的。严焰却说那是真丝的,是她母亲的心爱物,送给我,是希望他和我像他父母一样恩爱长久。
“你不喜欢吗?”
严焰父亲是儒商,母亲是校长,真正的琴瑟和鸣,书香门第。
我信了,捧着那片抹布一样的睡裙,点头说,“喜欢。”
严焰是严家的第二个儿子。
可他们家人对我的到来视若无睹。
仿佛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我不用再背书学习,开始染发喝酒,昼伏夜出,活得像个鬼一样,
喝醉了站在马路牙子上吐,一个男生出现在我旁边,给我递了张纸巾,又躬身扶起了我。
我打眼一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齐北,曾经考到了一个学校,在隔壁班。如果我没有遇见严焰,我们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他说,“温南,你可是学霸啊,怎么变成了这样。”
严焰走过来,从后面揽住我的腰,他一拳挥在齐北的鼻梁上,“你管得着吗?”
齐北冲上来,想还击,无奈力量悬殊,又被严焰推倒在地。
我让齐北赶紧走。
严焰一把拽住我的头发,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我的肚子上,“你对得起我吗?温南,我辛辛苦苦挣钱养你,说,你和他什么关系?”
我坠在泥里,五脏六腑像被人攥紧撕扯,我几乎昏厥,只能用残存的意识哀求严焰,“求求你不要打了,我好痛。”
我流了很多血,齐北报了警。
警局做笔录的时候,严焰酒醒过来,开始跪下痛哭流涕地求我。
“南南,原谅我,没有人爱你,别人都是骗你的,我们才是一体的。”
严焰赔了齐北一些钱,我们和解了。
后来我才知道,齐北在出了警察局半月后,又因为当街抢劫而入狱八年。
4
就这样,我失去了腹中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后一个。
因为连子宫也一并失去了。
我挣扎起身,严焰收回搀扶我的手,怒道,“你什么都没有,没有人要你,就这么走了,你能活得下去吗?”他说的对,我身无长物,无处可去。
严焰又温言软语,说等我恢复了要娶我,只是要求得母亲同意。
严焰拉着我求他的母亲,我站在她的脚边,眼睛低垂,看着她的鞋子,“阿姨,求你。”
严焰给我拿来一个垫子,说,“南南,地上凉,你跪在这里。”
然后那位在新闻节目中端庄慈悲修养良好的母亲,轻蔑地露出一个笑容,把我领口的衣服扒开,露出胸前的字,像看蝼蚁一样看我,“你身体的照片,严家故友的孩子们都传遍了,他们还拿来给我过目,问我到底是不是你,连自己都不爱惜的女孩子,你看看你自己,进我们严家,你配吗?”
我头晕耳鸣,辩无可辩,只憋出一句,“是严焰要求我这么做的。”
严母冷笑,“他要求你你就去做,你没有脑子的吗?”
我羞愤难当,顾不得想什么以后,踉跄离开了严家。
没成想严焰跟了过来。
他解释说那照片不是他传出去的,是被有心人陷害。他为了我愿意和严家决裂。
他还是一直一直跟着我。
阴魂不散。
我租了房子,找了个水果店的工作。
同事说,“那边西装革履个高腿长的小哥哥,在这边晃悠好几天了,怕不是看上了我们中的哪个?”
姑娘们窃窃调笑。我的额头上,晴好白日竟冒出细密汗珠。
过了几天,姑娘们不笑了。
他开始频繁骚扰店员,顾客,扬言我再不回头就放火烧了这家店,以至于老板摇头婉言劝退我,“温南,他是来找你的吧,你们是恋人吧,吵架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还是走吧,有话好好说。”
我丢了工作,躲进出租屋,他白天不见人影,晚上咣咣砸门,一连数日,引得旁人侧目,他终于寻空挤了进来。
我尖叫,争吵,又换来一阵毒打。
然后依然是下跪,求饶,痛哭流涕,换得几日殷勤,静好与温存。
我快要放弃了。可是严焰说,“我有今天都是因为你,你离开我,我先杀了你,然后还要把你爸妈都搞死,像碾死两只蚂蚁,温南,这样你还会不会抛弃我?”
我才真正感到不寒而栗的绝望。
我说,“你爱我吗,严焰,我有点累了,想去看看风景,你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他说,“可以啊,你要做什么都可以。”
我们站在天台上,看整个城市的风景。
“严焰?”
“嗯。”
“如果有下一世,我不要再遇见你了。”
我抓住他的手,纵身一跃,想拉他一起坠入无边的黑暗里去,可我拽不动他,什么也抓不住,耳边回荡着他愤怒的嘶吼。
血色的花绽开,风、阳光、飞鸟、流水、鱼群。我好像看见它们渐次穿过我的身体,
我终于,解脱了。
5
我重生了,再醒来时,严焰那张脸出现在我眼前,距离过于近,五官被无限放大,眉眼犀利,唇角含情,不明就里的旁人,都以为我是他心心念念呵护在手心里的一朵娇花。
“小姑娘,你男朋友对你真好,你发烧了做梦说胡话,还要拔掉自己输液的针头,他就牵着你的手,一动不动坐了四个小时。”隔壁床大婶羡慕地说。
我有点蒙,盯着严焰的眼睛,没有说话。
忽然想起什么,上一世的惨痛犹在眼前,我拉下自己的衣服,还好,心口没有那两个字,我还可以重新开始。
但我实在不明白这样一个人,自己为什么着了魔一样听他的话,直至失去所有生机。
昏昏沉沉中,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因为羞赧,我背对着医生,花了三个小时,细细讲述我有一个朋友,她遭遇了种种苦难,为什么一步步沦陷,挣脱不开。
哪怕那个女医生流露出一丁点鄙夷的语气,我可能都会逃跑。可她只是温柔地对我说,“告诉你那个朋友,她遇到了人渣,精神控制加暴力伤害,一般人逃不脱,她一定,受了很多苦。”
我的眼泪早已干涸,此刻却忍不住泫然欲泣,“我……我是说那个朋友,应该怎么做?”
“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