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论是谁,走到哪儿,走了多咱,走了多远,只要有爹妈在,这当爹妈的没有不惦记儿女的,要么有句老话,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干里儿不愁。这可是句实在话。西周那时候干戈弓矢全都入了武库,天下太平,老百姓也都过上安生日子。种地的,一心种地;耍手艺的,一心耍手艺;愿意去经商的,就去跑买卖。

有那么户人家,一个老寡妇妈整天盼着上洛阳北做买卖的儿子回来,左盼不见人,右盼不见人,走出大门外瞅哇望啊,怎么也没看见儿子牵着老牛车的影儿。这老太太就更坐不住炕了,急得火冒三丈。虽说是太平天下那也不行,这是当妈的呀。和东邻说吧,东邻只好不咸不淡地劝解她;和西邻说吧,西邻净说些歪三拉四的。她只好去找南街的老姐姐,老姐姐安慰她说:“孩子出去快一年了,照实说该回来了,大外甥不过厌,不能出啥事儿,也兴许是生意做粘手了,撂不下了,那你也别上火。”说到这儿,她老姐姐又出主意说:“你莫不如上市面上找桃花女给掐算掐算。”

老太太到市面口上,离老远就看见个大姑娘摆着卦摊儿。上前问明是桃花女,这老太太像见了救星,就把心事和桃花女说了。桃花女听完说:“伯母,此事不难,上不上卦,须报你儿的生日时辰。”这老太太报了儿子的生日时辰,桃花女卜了一回,突然大惊,道:“伯母,我直说还是曲说?”老太太回答:“当然还是听直说,要不,一绕弯子就啥也听不明白了。”
“实不相瞒,伯母要我直说,你儿此行凶多吉绝,七月十四日午时三刻,乃是大限之期,是时雨大如注,你儿回家的路上心进一座破庙避雨,在一道断墙残壁下,不巧,一声震天撼地的霹雳把墙击倒,你儿因此死于非命!”这老太太还没听完就大放悲声,鸣鸣陶陶哭了起来。桃花女一见这样,便缓言缓语劝道:“伯母请谅小女嘴黑,天刀贵直。”
这老太太寻思,哭也救不了儿子,还得问问有啥解法。桃花女说:“老伯母,我设一卦摊儿,虽说为谋衣食,亦是救人解难。可惜小女子不才,只能算,却不能破,实在不能相助。”说完收拾卦摊走了,也不收这老太太的卦钱。剩下这老太太,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站那发愣。就在这时走过一个老头儿,面目和善,骨骼清奇,一捧银须。走到老太太跟前收住脚步说:“大妹子你把你的伤心事说与我听听,兴许能帮你一帮。”这老太太就把根本来底全都说了一遍。老头儿说:“周公打卦问卜,不能知今道古,算好了你别欢喜,算不好你也别孬糟。”

这老太太一听自己遇上了周公,立刻亮儿就止住了哭声。周公掐算一回,低头自己说话:“这桃花女果然神算。”抬头说:“你儿子七月十四确实有灾!”老太太一听眼泪又止不住了。周公看了打了个咳声说:“儿不尽知母心,尽知母心,天下儿无有不孝。也罢,杀人杀死,救人救活,我可一破此厄。”说着,周公伸出一个指头点活着说:“你在七月十四日这天正当午时,用铜勺子叩打屋门上框,连呼儿名数声:‘我儿回家吃饭来吧!’这样才能把他的游魂召唤回来。一连三日,不要断续,你儿一定有救了。”说完,周公边走边唱,踏着脚鼓远去了。

正整儿是七月十四这天,这老太太的儿子真驾着车,吆驾着老牛,往回赶呢。走着走着,西北天就漫阴过来了,他就使劲地吆喝牛,它快走好避雨。紧赶慢赶才来到一所破庙前,这庙也实在太破了。他犹豫不决,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大风小嚎地就刮起来了。紧接着那雨就像从天上倒下来似的往下灌。他赶忙把老牛系在庙前一块大青石上,就铐进庙里的西墙角下去避雨。他刚站在那块儿,就耳朦听见:“穆通啊,可家跟娘吃饭吧,咣咣……咣咣……穆通啊,回家跟娘吃饭吧!”他吃了,不对,心想这不是娘唤我吗?这下雨天的,咋走出来的呢?也不能啊!想到这儿,他就顶着大雨,走出庙门去看。刚走出七八步远,就见一道瓦亮的电闪,接着一声大霹雷,把地震得一哆嗦,不禁一回头,扑通、声,那堵墙就倒过来了。他见了吓得要命,穿过庙门,瞅了瞅四外,的亮亮的一片,地上泛起无数的水泡。老牛瞪着大眼睛,用嘴舔着鼻子上的水珠儿。他慌里慌张地解下牛缰绳,也顾不上避雨了,顶着大雨,吆喝着老牛拼命赶路。走了三天两宿,这天早上天头放晴了,他才安全地到了家。

这老太太好不容易把儿子盼回来了,眼泪汪汪地对儿子说:“我又算命,又打卦,又是喊又是招呼的,可把你盼回来了。”儿子说:“真是好悬见不着娘了,我在破庙里避雨听见你召唤为儿的乳名,往前挪了几步,要不就被拍死在墙底下了——那才是真冤呢!
老太太就把怎么找的桃花女、怎么遇见周公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娘俩更信叫魂儿的灵验了。那时候的人,就开始信这个。据说给孩子叫魂儿的老令儿,就是周公给留下的。一直信到现在,给受了惊吓的孩子叫魂儿,还这么沿用着,但也有点变化,有时不用勺子了。孩子在哪块儿匾着、碰着、惊着、吓着、闪着,就到那块儿拍手打掌地摩挲着孩子的头顶或脑勺儿,念叨:“不怕,不怕,摸摸毛吓不着,摸摸心儿吓一阵。”或是“回家跟妈吃饭穿袄——来吧”!还有“不吓不吓,伙计伙计上身吧”。孩子要是大一点儿或会说话的,就告诉他答道:“上身啦,上身啦!”这个重新上身的伙计,就是吓丢的魂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