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浪屿,一位八十五岁老人的一万三千步

鹭客社尘世故乡 2024-09-26 19:0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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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起《厦门的兴起》

自2019年《厦门的兴起》(Trade and Society The Amoy Network on the China Coast 1683‒1735)中译版在厦门出版,吴振强,这个并不是厦门人的新加坡国立大学教授的名字,便与厦门紧紧联结在一起。他是世界著名华人历史学者,海洋贸易史专家,师从世界著名华人学者,以“二王”(王庚武、王灵智)之一著称的王庚武教授,曾任新加坡第三任华裔馆馆长。吴振强教授的研究聚焦于东亚大陆体系与海洋体系的交互与边界问题,具有中华与南洋的双重认同。他未必著作等身,但每一部著作都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广博精深之作。其新近出版的《耕海:明清东南沿海与传统藩篱的移位》(Boundaries and Beyond China’s Maritime Southeast in Late Imperial Times)更是史学界关于明清海洋研究又一英文力作。吴振强教授的著作《耕海,明清东南沿海与传统藩篱的移位》与《厦门的兴起》

《厦门的兴起》是吴振强教授完成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博士论文,迄今仍是中国海洋贸易史的经典之作。吴振强教授并非厦门人,而是广东梅州人。吴振强教授说,博士论文之所以选择写厦门而不是家乡梅州,只是担心对家乡的感情会影响到学术的判断。而对于厦门,则可以因为距离感而有相对客观的观察和考量。这就是《厦门的兴起》英文版的缘起。

《厦门的兴起》再版英文版

没有想到的是,多年之后,我会与之结缘,成为《厦门的兴起》的中文版主译者,这也是吴振强教授没有想的。关于此书中文译本出炉的过程,参见2018年12我的公众号《总有一束光,打在你脸上——《厦门的兴起》译后记》,厦大王日耕教授是主编和玉成者。《厦门的兴起》于2018年12月出版,媒体虽有报道,但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虽然《厦门的兴起》对于厦门的价值我坚信不疑,而我所敬重的两位学者的话语,更让我深受鼓舞。一位是著名历史学者,厦门大学历史系戴一峰教授,他说这是“嘉惠学林的事呀”;另一位是福建省发展研究中心博士研究员朱四海,他说《厦门的兴起》颠覆了他对厦门的认识,厦门的市领导该人手一册。书自有其命,一如个人。一个偶然的机缘,厦门市委书记崔永辉读到《厦门的兴起》,说这是他读过的写厦门历史的最好的一本书,翻译也翻译得好。作者没来过厦门,却能写得这么好,体现了严谨的治学精神......在这个意义上,吴振强教授是应该被厦门记住并感念的人。

《耕海,明清东南沿海与传统藩篱的移位》内页

也许正是这本书的翻译,促成了吴振强教授此次七月底的厦门之行。他前几月写来邮件,说要为爱孙的毕业论文,闽南的土地宫谱系与分布,作田野调查,并且不想打扰别人,希望我为他此行“保密”。我不敢辜负吴教授的如此信任,自然要不遗余力尽“地主”之谊。

2、土地宫与大伯公

台风将去,雨犹未尽。没想到高铁居然停运,吴振强教授只好改由包车从梅州赶到厦门。这样,经过几个月的联系对接后,我们,《厦门的兴起》的作者与中文译者,终于在厦门瑞颐酒店见面了。 虽未曾谋面,但一眼就能认出,文字中的吴振强教授出现在眼前,谦和中透着严谨,瘦削里却刻画着精神,是我想象中学者的形象。 当天晚上,因《厦门的兴起》因缘际会的几位朋友,在面朝鹭江与鼓浪屿的味友餐厅,为吴振强教授一行接风洗尘。虽高铁停运,却风雨无阻。虽初次相见,却一见如故。虽薄酒粗饭,却言谈甚欢。关于土地宫、大伯公等乡土文化,关于儒、释、道与基督教,关于新加坡的华侨与闽南话……真正的交流不需要高声,而话题的深入与丰富才真正渗入人心。

因《厦门的兴起》而起的聚会

聊到《厦门的兴起》,吴教授突然放下筷子,说出一番话,让我惭愧又欣慰:“我自己是不会翻译这本书的,那些中文原始文献我当时由中文译为英文,现在要由英文再译回中文,这个功夫我没有时间再去做的。所以你们的中文译文相当的好,我自己没办法译得这么好。译文我只改了两个字,即乡村改为“农村”,其他一字不易。”如是所闻,所有的辛苦与孤独,都涣然冰释。

吴振强教授赠送《耕海,明清东南沿海与传统藩篱的移位》给我

更让我惊喜的是,吴振强教授送我他的又一部英文力作《耕海:明清东南沿海与传统藩篱的移位》。我真是喜出望外,受之有愧。

吴教授此行祖孙四人,其实是为爱孙毕业论文做田野调查,因此希望有一位深谙闽南乡土文化的朋友作向导,到同安等周边乡村去找土地宫、大伯宫等,越原始越好。这就非“鹭客社”主人林鸿东莫属了。第二天,鸿东陪他们翔安同安湖里思明转了个遍,吴教授发来微信:“行程有太多的惊喜,事先也没预想到那么多收获。谢谢您精心的安排和林老师专业知识,受益不浅。”“在林老师内行学者的引领下,犹如上了一个学期精彩的课。”

同文顶水涨上帝宫旁边的迷你土宫 (作者拍摄)

3、鼓浪屿,一个八十五岁老人的一万三千步

除了土地宫、大伯公,鼓浪屿也是吴教授此行的一大念想。他说上世纪八十年代到过鼓浪屿,不想此次再来已是四十余年,好象乡愁一般在萦绕在心。于是。第三天,我陪吴教授一行四人上了鼓浪屿。

我一心想着怎么把鼓浪屿的人文历史之美介绍展现给吴振强教授,可是我却忘记了他己是八十五岁高龄的老人。

晴日下的鼓浪屿(悦尔摄影)

鼓浪屿历史文化陈列馆是第一站,从《八闽通志》“古浪屿”记载,到郑成功在鼓浪屿的水操台,从雅裨理到徐继畲,从黄奕住到林文庆……吴教授都绕有兴趣,与爱孙津津道来,四百年前,厦门与鼓浪屿。 “内容和图片都很好,唯独 “厦门开埠 ”的说法不够确切。因为早在明末清初厦门就是中国沿海贸易中心,就是国际港口城市了,《厦门的兴起》讲得就是这段历史,怎么能说1842年鸦片战争之后厦门才开埠呢?”吴振强教授对展陈中“厦门开埠”这一提法颇有看法。

其实我在多种场合也一再提到这一问题,厦门作为通商口岸开埠并非始于1842年《南京条约》签订,而是早在1683年施琅收复台湾,清庭开放海禁,海上贸易合法化,厦门就成为堪与广州比肩的中国沿海贸易中心。这一点《厦门的兴起》讲得再明白不过了。

吴振强教授在鼓浪屿历史文化陈列馆(鼓) 呵呵,抛开这个问题不讲,大热天的,我们都觉得喝杯咖啡才对得起自己的口舌。于是直奔褚家园而去。热拿铁冰卡布,庭院树上新摘下的透着青绿的龙眼,主人谢先生的的爱门狼的话仙,一下子将问题抛到爪哇国了,却聊起新加坡侨领林文庆与郑柏年,一个创办了厦门大学,一个创办了英华书院,两家还比邻而居…… 又讲到新加坡老人友好型公共设施,台阶宁可绕道也要改斜坡,方便老人蹒跚而行,或者轮椅出行。鼓浪屿的台阶不少,上上下下,幸亏吴振强教授身板硬朗腿脚尚行,在爱孙的扶助下都一一踏在脚下。当然,吴教授最满意开心的是褚家园的咖啡,他说美国的咖啡都没有这么细腻可口……褚家园的合影

时近正午,太阳太大,本来不打算去菽庄花园了,但他们说不饿,也不怕太阳晒,于是决定先去菽庄花园再去午餐。事实证明这颇不明智。正午的烈日底下仅仅从四十四桥走到钢琴博物馆,不要说一个八十五岁的高龄老人,就是年轻人也是不好受。我们在渡月亭歇脚,一阵海风吹来,顿时九夏生凉。渡月亭是天然的取景框,于此卡嚓了两张照片,算是此行的纪念。

清风徐来渡月亭 好不容易踏着石阶上到钢琴博物馆,吴教授终于有点受不住了。好在馆里工作人员体贴,及时搬了把椅子让吴教授坐下休息,在楼下等爱孙楼上看完下来。这样钢琴二馆是没法看了,我们就从后门而出。 从后门走到龙头路林四喜午餐的路变得无比漫长艰巨。这时一辆电瓶车无疑于诺亚方舟,可我用尽了洪荒之力也没办法找到一辆。万般无奈只好举着伞,为吴教授遮住一点正午的阳光,在爱孙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到林四喜餐厅。 终于走到林四喜,都中午一点多了,等着用餐的人还很多。还好林四喜唯一的包厢总算空岀来,我们在此坐下来,顿觉鼓浪洞天,换了人间!薄饼、土笋冻、沙茶锅、海蛎煎、姜母鸭……正港的闽南家常菜让吴教授和爱孙赞不绝口,说新加坡做不出这么精致的闽南菜。菽庄花园四十四桥

时已午后,我怕吴教授太累,想着八卦楼是不是取消。没想到吴教授两个薄饼一碗饭下去,顿时满血复活,干劲十足。这样我们又慢慢步行来到了八卦楼。

八卦楼 (悦尔摄影)

坐在八卦楼外巨大的古樟树下,凉风习习,好不凉爽,舒服极了。我们坐着都舍不得去看楼里的管风琴了。但楼里的管风琴依然让人震撼。吴教授和家人一个个馆看过,说要听听15:30的诺曼.比尔管风琴演奏。说实话,管风琴演奏的《鼓浪屿之波》并不悦耳,也许相对于管风琴庞大的身躯、复杂的结构、森林般的音管,繁星密布的音铨,《鼓浪屿之波》显得过于简单了吧。

听完此曲,出来,只见楼前凤凰花已开了不少,一阵风过,凤凰木摇曳生姿,象是告别的手,鼓浪屿之行也将由此划上圆满的句号。

八卦楼的罗马柱

渡江而过,鹭江此岸车水马龙,瑞颐酒店近在咫尺,但我仍然坚持打个滴,把吴教授和家人送回酒店。这样,心也安了。 谁能想象,一个八十五岁高龄的老人,在鼓浪屿七月末的阳光下上山下海,步行一万三千步? 可是,吴教授做到了,这是真的!

当晚,收到吴教授的微信:“您的精心安排,收获超乎预期!再次谢谢盛情款待!”

暮云飞渡

詹朝霞简介:

鼓浪屿文史专家厦门市政协特邀文史研究员厦门大学鼓浪屿研究中心副主任厦门市社科院《鼓浪屿研究》编辑部主任2017年厦门金砖会晤中央电视台特别节目特邀直播嘉宾

著 有: 《鼓浪屿 故人与往事》 《鼓浪屿学者》 (与洪卜仁合著)《厦门的兴起》(吴振强著 詹朝霞 胡舒扬译)《1922 “厦门号”的故事》 (阿尔弗莱德.尼尔森著 詹朝霞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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