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三年春,襄国城头的积雪泛着血色。石勒抚摸着新铸的"大赵天王"印玺,指尖触到铭文"受命于天"时,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飘着马粪味的清晨——他被铁链拴在并州官道上,脖颈烙铁烫出的"奴"字正对着洛阳方向。

"羯奴!"监工的皮鞭抽在脊背上,十四岁的石勒踉跄着栽进泥坑。远处传来悠扬的銮铃声,南迁士族的牛车碾过官道,车帘缝隙间漏出半块玉珏的微光。他攥紧掌心的麻绳,绳上还沾着昨夜绞杀的晋军校尉的血。
永嘉五年秋,黄河水裹着浮尸冲垮了洛阳城墙。石勒蹲在邙山断崖上,望着山下溃逃的晋军咧嘴大笑。他刚用三百羯族死士换了东海王司马越的首级,此刻正把玩着缴获的九旒冕。"将军!"谋士张宾疾步上前,"刘聪使者已到营外。"
烛火摇曳的军帐里,石勒盯着汉赵国书上的蟠龙纹,突然抽出佩刀将案几劈成两半。木屑纷飞中,他想起去年被刘曜强索的三千匹战马:"告诉平阳来的贵人,我石勒只跪天地父母。"帐外传来使者坠马的惨叫时,张宾在羊皮地图上重重圈出襄国。

太兴二年冬,幽州军帐飘着血腥味。石勒展开王浚的劝降信,信纸熏着龙涎香,字里行间都是"共扶晋室"的鬼话。他突然放声大笑,震得梁上冰棱簌簌坠落:"当年我在洛阳为奴,这些世家子可曾正眼瞧过羯人?"当夜,十八辆满载珠宝的马车驶向蓟城,领队的王子春怀揣着石勒亲笔信——信中将他比作"天命所归的尧舜"。
正月十五,蓟城门洞大开。王浚身着衮冕端坐大殿,看着石勒率亲卫匍匐而入。当冰凉的刀锋贴上脖颈时,这位"大晋幽州牧"才发现,阶下跪着的"忠臣"甲胄里衬着黄袍。"使君可还记得永嘉元年的洛阳官道?"石勒掀开衣领,露出那个早已模糊的"奴"字。
咸和四年秋,洛阳西明门外。被俘的前赵皇帝刘曜醉眼朦胧地望着石勒:"记得吗?当年在平阳,你还给我牵过马。"石勒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酒杯捏得粉碎。三日前决战时,就是这个男人射杀了他的义子石堪。月光掠过剑锋,刘曜的头颅滚落在《胡笳十八拍》的残谱上。

称帝大典前夜,襄国城暗流涌动。石勒独自走进城南乱葬岗,将一壶浊酒洒在无名坟前。这里埋着二十年前为他而死的汲桑,坟头野草间插着半截断剑。更远处的新坟躺着谋士张宾,碑文还带着未干的血迹——三日前朝会上,这位汉人谋士因反对杀胡令被乱棍打死。
"陛下!"禁军统领的声音惊起寒鸦,"邺城急报,中山公石虎私调五万兵马..."石勒望着东南方渐白的天际,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绽开一朵血梅。他想起昨日太子石弘背诵《汉书》时颤抖的双手,想起石虎眼底翻涌的野心,想起昨夜星象官说的"荧惑守心"。

建平四年七月,石勒在虚葬典礼上突然昏厥。九重棺椁沿着漳河漂流时,三十七名工匠被秘密处决——他们知道高平陵里只葬着半副铠甲。真正的尸身趁着夜色沉入百泉村某处寒潭,陪葬的除了传国玉玺,还有块褪色的麻布,上面歪歪扭扭绣着"李阳"二字。
十年后的邺城刑场,冉闵将最后一颗羯族头颅踢进万人坑。血泊中漂着半块刻有"大赵天王"的金印,某个老兵突然指着天空惊呼。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云层裂开处,隐约有羯人骑兵策马掠过——而千里外的百泉村,牧童在潭底摸出柄生锈的环首刀,刀柄缠着的麻布上,那个"奴"字正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当考古队在高平陵遗址发现空棺时,直播弹幕瞬间被这句话淹没。历史教授颤抖着举起那片沾着铜锈的麻布,镜头特写下若隐若现的羯文,翻译软件显示这是句诅咒:"愿后来者永世背负羯人的血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