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特斯拉的自动驾驶能兑现，那可以讲特斯拉是科技公司，否则它就是一个普通的电动车公司而已。”

文 / 巴九灵

2018年7月10日，上海和平饭店外停着一辆深海蓝Model 3，时任上海市委书记李强大步流星，坐进主驾，“讲解员”马斯克随之坐进副驾，他动作娴熟、面含喜悦地对车机大屏敲敲点点、讲解介绍，还不忘在屏幕上画出一个笑脸。

谈笑间，上海有史以来最大的外资制造业项目、20亿美元的特斯拉超级工厂落户上海。随后是特斯拉近6年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也是中国新能源汽车全面崛起的“春天”。

直到2024年4月2日，凛冬将至。据特斯拉2024年第一季度财报，38.7万辆的实际交付数据，同比下滑8%，为有史以来最大的逊于预期数据，与此同时，营收下降9%，净利润下降55%，特斯拉全球裁员10%、多位核心高管出走，一切似乎都在暗示，马斯克和特斯拉正处在“至暗时刻”。

4月28日下午，北京钓鱼台国宾馆，天朗气清。刚下私人飞机不久的马斯克被人群簇拥着走进御苑，路上时还不忘拍了拍山水园林，在古色古香的会客厅与雅致屏风前，国务院总理李强与马斯克再度举行了会谈。

综合各方评论和信息，马斯克的这次来访“事出突然”，目标是为在中国推出“完全自动驾驶软件”FSD扫清政策障碍。

FSD是特斯拉研发的自动驾驶系统，FSD V12为最新版本，被称为“端到端AI自动驾驶系统”，优势是灵活度高、应变能力好、上限高，可以以高度拟人化的状态驾驶。在此之前，FSD不允许在中国使用。

无论是国产特斯拉，还是中国新能源车，其自动驾驶能力都停留在L2（部分自动驾驶），FSD在华合法化可能帮助特斯拉利用中国庞大车主的数据优势，在华率先实现更高阶的自动驾驶水平。

就在当天，中汽协会技术部还公布了一批符合汽车数据安全4项要求（主要检测车外人脸信息等匿名化处理、默认不收集座舱数据、座舱数据车内处理、处理个人信息显著告知等）的新能源汽车，特斯拉成为唯一一家符合合规要求的外资企业。

很快，自然资源部网站中，特斯拉将使用百度提供的高级辅助驾驶地图用于中国版FSD的消息也顺利披露，一切又暗示着，马斯克与特斯拉的面前重新铺开一条金光大道。

由此，特斯拉市值一夜大涨6000亿元人民币。在这天之前，2024年以来，特斯拉股价已经跌去三分之一、超1.8万亿元人民币。

我们由此想问：这是否是特斯拉扭转颓势的新信号？它依然是那一条引领中国车企升级创新自动驾驶功能的活蹦乱跳的鲶鱼吗？

它的未来还有多大价值？我们连线了多位投资领域的大头，一起来探讨特斯拉的新变局。

在2018年底、2019年初的时候，特斯拉的生死关就已经过了，因为那时候就实现了Model 3的量产，Model 3一旦量产，再加上通用、福特的阻击不利，它们的电动车量产水平距离特斯拉是差得非常远的，所以特斯拉的赢面是非常大的。

未来潜力主要分成两块，一块是电动车业务，表面上市场竞争激烈，但其实全球汽车中，最大的市场是在欧美。在欧美市场，几乎看不到与特斯拉呈竞争性的电动车企业。

因为欧美缺乏电动车生态，传统车企转型非常缓慢，几乎可以说是失败。前一阵，美国和欧洲还都推迟了整个国家的电动车转型发展规划。而中国车企又难以进入欧美市场，因为各种原因，在未来十年里全面占领欧美市场的可能性并不大。

另一块是自动驾驶，特别了不起的是，它在这个纯视觉路线上已经取得了非常大的优势，甚至可以说用一己之力改变了自动驾驶的全球技术格局，因为全球绝大多数自动驾驶基本上都是走激光雷达路线。

当然，我们也不能说纯视觉路线一定胜出。纯视觉路线和人的肉眼相似，人的肉眼如果能够充分了解周围的环境，从而做出自动驾驶的正确决策，理论上讲，纯视觉路线也行。

但这有一定的赌性。好在过去这一两年里，视觉智能——视觉生成领域有了巨大的进步，Sora就是典型的例子。

视觉智能对自动驾驶有什么作用呢？主流的激光雷达路线的缺点是能建模，但不够有预测性。视觉智能的价值在于，只要汽车生成的视频足够长、速度足够快，能够基于过去的数据向前生成，比如说一分钟的视频，用了十秒钟的时间生成，意味着那50秒是做出了预测的。

特斯拉最近推出的FSD V12就显示出了很强的预测性，比如传统的带自动驾驶功能的车碰到前面有个车停在那儿，那车就会停下，因为3D环境建模后发现前面有阻挡了。如果有预测能力，发现这车是不会移动的，那车就会自己移动，绕开它就好了，所以很多人评价说V12特别像老司机了。

除了这两块，电动车的生意还有扩张性。第一轮叫电动化，现在大家都看到了。第二轮叫智能化。第三轮是服务化。

那么它未来还有一个最大的竞争焦点，无人驾驶出租车（Robotaxi），等于是没有司机的Uber、滴滴。Uber、滴滴是个很大的生意，但苦于需要司机，司机成本是非常高的。未来如果Uber、滴滴没有了司机，那利润一下就起来了，这个生意就非常有诱惑力。

顺便说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你买的特斯拉电动车，就有车队管理软件。

这个软件你暂时用不着，但是一旦某一天你决定把车升级成能够归特斯拉管理的自动驾驶出租车，特斯拉就可以远程来调度你的车了。

特斯拉交付量下滑，首先是宏观因素。所有的电动车企业都有需求低迷的问题。中国的比亚迪交付下滑更甚于特斯拉（Q1季度，特斯拉从比亚迪夺回全球电车销量冠军）。美国是由于高利息抑制了购车需求，中国是由于整体经济不景气。总的来说，我的感受是行业因素大于公司个体因素。

所以，特斯拉今年业绩大概率没有成长甚至下滑。公司裁员也是正确做法，使公司能在不同行业周期保持盈利，盈利也是标普500入选的条件之一。

对于马斯克本人，他还是世界前几位富人，他在SpaceX等其他公司的执行还是很如意。现在绝对不是他的“至暗时刻”。

但我觉得不能低估中国车企的竞争力。应对中国的竞争，特斯拉必须要持续保持创新，但差距肯定是要缩小的。

比如，在今天这个时刻，特斯拉就是一个汽车公司。其自动驾驶技术对竞争对手的优势在缩小中。除非FSD有质的飞跃，特斯拉的自动驾驶不会形成对其他电动车的碾压优势。

从这个意义上说，特斯拉已经走下神坛。幻想特斯拉股票能再翻10倍的投资人已经大幅减少。

我认为，全方面、真正意义上的自动驾驶早晚会实现。特斯拉作为拥有最多自动驾驶数据的公司，必定是最后胜利者之一。特斯拉必须要All In自动驾驶。不能解近渴，但必须要这么做。

不仅仅是公司本身的问题，更大的问题是欧美电车市场的渗透率本身就已经达到了天花板（销售增速已经低于混动了），在没有政府持续补贴的情况下，是无法继续上升的（所以我们看到所有车企都转型做混动了，不再提纯动了），这是市场需求的问题，特斯拉也解决不了。裁员也解决不了市场需求的问题。

中国市场在全世界电车市场都是一个非常独特的现象，不可复制。特斯拉之于中国，产能还有巨大的意义（中国成本低太多），但是市场的意义已经不大了，特斯拉没法跟国内竞品卷下去的。

特斯拉之前高估值的逻辑是：欧美市场EV的渗透率可以持续提升，逐渐接近中国的比例；自动驾驶和Robotaxi（自动驾驶出租车）能放个大卫星出来落地，让公司变成全世界公认的真正的AI公司。

现在第一点被完全证伪；第二点时间持续推后（马斯克讲8月份就会推出Robotaxi，市场已经把他当笑话听了，行业内现在没有人相信L4/L5自动驾驶会在短期实现，包括特斯拉自己都不愿意承担自动驾驶出车祸的责任，说明它对自己的技术没有100%的信任）。

如果第二点（指自动驾驶）能兑现——选择这条路是必须的，因为欧美电车市场天花板已经到了，那可以讲特斯拉是科技公司，如果迟迟无法兑现，那么它就是一个普通的电车公司而已。

接下来可以看，他（指马斯克）的产品是否能在8月做出来。这点行业绝大多数人都持怀疑态度，有实用价值的Robotaxi（自动驾驶出租车）真的做出来之前，其他的问题可以暂时先不考虑。

从电动汽车的角度来讲，马斯克已经成功了。但是市场给的估值是打入了很多自动驾驶的，但它自动驾驶显然没有跑出来，所以它这个估值肯定是对不上的。

马斯克的巅峰时刻已经过去，特斯拉将现出原形。去年CFO扎克·柯克霍恩（Zachary Kirkhorn）辞职后，下一个“二把手”、特斯拉电池、电机和能源产品工程的高级副总裁德鲁·巴格利诺（Drew Baglino）现在也已经离职，马斯克最终将是孤家寡人。

本篇作者 | 林波 | 责任编辑 | 何梦飞

主编 | 何梦飞 | 图源 | VC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