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打更人。
中年才得女,从此细心呵护女儿长大。
却在十七后,被一个流浪汉搞得家破人亡。
我好心找大夫替他疗伤,花光家里全部积蓄。
他却哄骗我女儿私奔,生下私生子。
直到郡王妃带人找上门来,我才知道他是郡王。
为了声誉,他倒打一耙污蔑我女儿不知检点。
后又冷眼旁观任由郡王妃将我的外孙杀死……
女儿也在深夜被不知名的野兽撕咬致死。
他们夫妻则携手而归,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1
我女儿童雪凤生来一副花容月貌,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
可惜妻子生下她后便撒手人寰了。
我既当爹又当娘呵护她长大,却也养成她过度善良的性子。
这天,她带回一个流浪汉。
此人俊俏白净,不像是无家之人。
我简单帮他包扎好伤口,提议送他去官府。
没想到他反应极大,不顾礼数扑到雪凤的怀里。
一副惊弓之鸟的姿态恳求:「老伯,求您留下我吧,我能干活!只要别送我去官府。」
但雪凤已到适婚年龄,我不能收留外男。
以免传到有心人耳中,会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他突然跪下来求我:「我从江州来,家里是开镖局的,我自小随父母送镖,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
声音哽咽到说不出话来,浑身颤抖的模样实属可怜。
他缓了缓,接着道:「天有不测风云,偏偏这次我们遇上劫匪,我爹娘就这么被杀害了。」
雪凤闻言为他哭了起来。
这样的身世,确实令人同情。
但我心里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那你更应该去报官,好为父母讨回公道。」
「千万不可!」他激动拒绝,「现在这个世道官匪合谋,官老爷早不为百姓伸张正义了。」
「老伯你整日忙着自家生计,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很正常。」
听他这么说,我也不好反驳什么。
只是心里头的怪异加深。
若是旁人,哪怕认为报官无用,也会为了亲人去官府硬杠到底才符合现实。
他刚失去父母,怎么一点悲愤都没有?
我不喜欢他贪生怕死,只想当缩头乌龟的态度。
看着他黏在雪凤身上,我冷声开口:
「你还是到别处去吧,总之我万万不能收留你,对不住了。」
听到我的拒绝,雪凤气得跺脚:
「爹爹,你何时变得这般不可理喻了?你以前是很善良的!阿越都伤成这样了,你赶他走与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我正欲说什么,叫阿越的男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虚弱地轻咳:「我确实不该打扰你们……雪凤姑娘,多谢你今日的救命之恩,我走了。」
我看过他的伤口,明明没伤到要害。
如今这副做作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命不久矣了呢。
可雪凤不谙世事,自然分辨不出真假。
她只会耍性子让我妥协。
「爹爹,你若不留下他,那我便饿死自己算了。」
说罢,倔强仰起脸,势要与我对抗到底的姿态。
我难得严厉一次:「那你就饿着吧,老爹陪你一块饿就是了。」
我把阿越赶了出去。
2
没想到他刚走出院门,两个蒙面杀手便提刀冲了出来。
二话不说就对着我们乱砍。
阿越突然替雪凤挡了一剑。
说来也怪,杀手砍了人,却不检查伤者死没死,需不需要补刀,就这么转身撤了。
这下子,我完全没办法赶人家走了。
毕竟他刚给我女儿挡下致命的一击。
我拿出全部积蓄请大夫医治他,给他抓最好的药材。
希望他好全后早日离开。
不曾想在某个夜里,我敲完三更天后,偷懒回了家一趟。
听到阿越在念话本给雪凤听。
那是在桥头下说书的老混账最喜欢说的戏剧,经常听得妇人们面红耳赤,无限憧憬。
内容是张千金被父母逼迫嫁给钱员外,在洞房花烛夜不想被玷污,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夫君。
然后烧死婆母一家逃出来,去找心爱的书生私奔。
后来被官府缉拿归案,张千金被砍头那天,大喊着:
「什么狗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真害死人!我就是要发起反抗,让千千万万的姑娘觉醒,与我一起反对盲婚哑嫁!」
尔后那位书生也随她殉情去了。
世人都觉得他们的爱情可歌可泣,完全不记得被无辜灭门的钱员外一家。
这个故事我向来嗤之以鼻。
但雪凤就像中邪了一样,依偎在阿越怀中感叹:
「张千金真是勇敢!好在她爱的那位书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两人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阿越捏着恶心的气泡音问:「如果你爹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你愿意像张千金那样为我勇敢一次吗?你若不负我,我也必定像那书生一样追随你……」
听着这样暧昧的对话,我一脚踹开了门。
怒不可遏地揪起阿越的后领,想要把他扔出去。
气得两眼昏花:「自古以来私定终身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你们怎么敢瞒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来?」
雪凤跪在我面前:「爹,你消消气,女儿知道不该隐瞒你,可我真的很喜欢阿越,你为什么不肯同意我们的婚事?」
「如今我已经身怀有孕,还望爹爹成全我们吧。」
闻言,我耳中只剩嗡的一阵电流声,踉跄几下才站稳。
恨铁不成钢道:「你糊涂啊女儿,你对他有几分了解?别被他骗得渣都不剩!而且无媒苟合是要浸猪笼的!」
正如现在,阿越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毫无波澜地任由雪凤跪在地上,连假惺惺的搀扶都没有。
怎么能够让我相信他是真心爱我的女儿?
若是爱,便不会让她未婚先孕了。
我浑身无力瘫坐在凳子上:「阿越,天一亮你马上滚,我是绝对不会把女儿交给你这样没有担当的男人。」
「至于雪凤肚子里的孩子,我会配一剂药打了它。」
只是不等天亮,阿越便给了我一闷棍。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却始终脑子清醒。
他恬不知耻道:「雪凤,你自个选一个吧,到底是要父亲还是我,选你父亲是人之常情,我绝不怪你半句。但我们的缘分就此结束,生死不复相见。」
3
雪凤为难地看着我们两人。
最终朝我磕了个响头,哭得梨花带雨:
「爹,请原谅女儿不孝,等我和阿越安好小家,我就回来接你,这段时日你在家消消气吧。」
说完,和阿越十指相扣消失在黑夜里。
雪凤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已是三年后。
还带回一个小男孩,怯生生地喊我外祖父。
我气得侧过身去。
可在看到雪凤瘦得像竹竿似的身子,重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只是淡淡道:「阿越为何没随你回来?他果真不要你了是吗?他现在在哪?我立刻去找他要个说法。」
「爹,越哥他没有不要我。」雪凤声音哽咽地回答。
颤抖着双手想触碰我的白发,却又不忍心。
她干脆放声大哭:「不过三年而已,您的头发怎么全白了啊?都怪女儿不孝……」
我无所谓道:「爹本来就老了,长白发有何出奇。倒是你,一看就知道没能好好吃饭。」
「既然你那么喜欢阿越,爹成全你们便是了,让他回来,爹给你们补办婚宴,也好堵住街坊邻居的嘴。」
不等我反应,一众人从外面涌了进来。
为首的夫人穿着打扮十分华丽,傲慢地仰着头。
身侧站着的正是阿越,同样打扮讲究贵气。
和我们这些贫民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我冲过去狠揍了他一拳,咒骂道:
「你这个见异思迁的贱人,定是攀龙附凤想要抛弃我家雪凤对不对?看我不打死你。」
雪凤连忙拦住我:「爹住手!他们是宝郡王和郡王妃。」
说完拉着我跪了下来。
我懵了,宝郡王六年前便娶妻了。
郡王妃还是个出了名的悍妇,稍有不慎便暴起。
曾将宝郡王从街头打到街尾,吓得这个大男人一连数月不敢回府。
他不过提了句想纳妾,便遭到这样的毒打。
民间无人不知郡王妃善妒。
我担忧地护着雪凤,愈加怨恨阿越。
怨他毫无男子担当,竟然隐瞒身份来招惹我女儿。
可也只能放下脸面求恕:「郡王妃,我女儿和阿越……不,和郡王爷私定终身的时候,并不知他已经娶了妻,如果知道,我女儿必不会夺你所爱……」
不等我解释完,便挨了郡王妃一脚。
她怒目圆瞪,质问道:「那你的意思都是我家郡王的错?」
这一脚踹得很重,我硬生生咳了口血出来。
吓得外孙哇哇大哭,雪凤不断地替我求饶。
我又磕了几个响头:「不是不是,郡王自然一点错都没有,只是我女儿确实什么都不知情。」
「还望郡王妃不要与我们这等贱民一般见识,我保证以后管好女儿,不会再惊扰您和郡王的生活。 」
这番肺腑之言只换来郡王妃的冷笑。
随即一巴掌甩到雪凤脸上,恶狠狠道:
「你们是贱民又如何?难道我就应该宽恕你们这些好高骛远的烂人吗?敢觊觎我的男人,便要有去死的觉悟!」
下一秒,拔出长剑刺死了我外孙。
4
「啊!!!」
雪凤吓得大喊,抱着死去的孩子痛不欲生。
阿越也傻眼了,终于舍得开金口。
但只是隐忍的呵斥:「秦婉芳,你太过分了!他还是个孩子!」
郡王妃轻笑抬眸:「一个外室之子,生来就该死,况且我和郡王还未生下嫡长子,你便和外面的贱人生子,你对得起我吗?」
「我不高兴,便是我整个母族不高兴,郡王确定要帮着外人质问我吗?」
听到这话,阿越顿时哑火了。
郡王妃的父亲是皇上最为器重的镇国公,几位哥哥也都是手握重兵的武将。
而阿越在一众皇子里最平庸。
若不是娶了位家世好的妻子,他连郡王之位都混不上。
这时,雪凤扑到他怀中去。
「越哥,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
原以为阿越会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安慰她。
谁也没想到阿越一把推开她,顺势站到郡王妃身侧去。
温声细语哄着:「我从未爱过童雪凤,跟她之所以有个孩子,全怪她趁我醉酒时爬上了我的床。」
家门口站满看热闹的邻居。
听到阿越的污蔑,纷纷对着我指责:
「老童,早就跟你说过女儿不能宠成那个样子,你看看你将女儿宠成什么样了?」
「哎呀,也不能怪老童宠溺闺女,毕竟中年得女,自然是宠到无法无天。」
「但雪凤也忒大胆了些,勾引谁不好,竟然勾引郡王妃的男人!啧,很难评。」
我正要辩解,阿越再次开口:
「那时候事已至此,我本想让雪凤打掉孩子的,奈何她以死要挟,那我还能怎么办?只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雪凤错愕地瞪大双眼,然后晕了过去。
我抄起扁担驱赶那些看热闹的人,凌乱中不慎打了阿越一下。
我浑身颤抖辩解:「雪凤是个好姑娘,她是受人引诱才会私奔。」
「郡王,明明是你欺骗雪凤在先,为什么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去承认?我女儿是没错的啊。」
「即使有错,她也为此付出代价了,你们放过她吧。」
可所有人都觉得我可笑。
郡王妃报了官,状告我动手打了阿越。
二告雪凤勾搭有妇之夫,让她把当外室这几年花的银子还给郡王府。
拢共花费高达二百两。
不还的话,我们父女都要面临牢狱之灾。
不止如此,还命令我认下教女无方的罪责。
我不服,当庭连名带姓痛斥阿越:
「柳子越,我不小心打了你一棍子,该怎么判罪我都认;你当年重伤,我花光积蓄给你养伤,还欠了别人的药费,我年前才还清,但你带走我的女儿也是事实,她还替你生了孩子,你怎么好意思索赔?」
雪凤面黄肌瘦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住不好吃不好。
怎么可能会花掉郡王府二百两?
我一个打更佬,每月月钱才十吊铜板,也把女儿养得漂漂亮亮。
怎么花了他们二百两,反倒成了一副难民的模样。
阿越背手而立,倨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