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研究背景
2022年2月开始的俄乌冲突是近20年来规模最大的传统军事冲突之一，也是21世纪首次大规模常规军事行动，也是本世纪第一次两支使用常规武器的大规模作战部队之间的长期战争。在此之前，乌克兰的卫生系统已经因资金限制和正在进行的改革而处于不稳定状态。这场持续的军事冲突进一步加剧了该国的不稳定。许多卫生机构靠近主要冲突区域，容易受到攻击，进一步削弱了削弱了乌克兰地方卫生系统的救治能力。冲突以来，估计有超过3万名平民因战斗而受伤或死亡。此外，估计有7万名乌克兰士兵在战斗中死亡，14万名士兵受伤。报告的近90%的战伤涉及四肢，其中约三分之一是长骨骨折。与以往的军事行动相比，肢体截肢的比例也有所增加。在此之前，利比亚、索马里、叙利亚、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军事冲突大多是非对称的，几乎没有常规作战行动。使用现代武器技术的大规模战争能够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造成大量伤亡，且伤情严重。典型的战伤包括：爆炸伤、头部伤害、多肢体创伤性截肢和开放性骨折，这些战伤不仅死亡风险高，还需要广泛的医疗救治和康复。此外还会导致救治结局不佳和持续的专业康复护理需求。
与过去20年的其他军事冲突相比，缺乏有效的空中优势对大规模作战行动中的医疗后送方式形成了巨大挑战。乌克兰的卫勤保障经验可能有助于预测（反推）其他武装力量（如英国或美国）在类似大规模作战行动中的作战性质，这些行动涉及常规作战战术和武器装备。本研究尝试评估乌克兰作战人员伤情及战伤流行情况，并识别预防和减轻战伤的潜在解决方案。采用定性方法，通过关键信息提供者访谈（KII）开发一个知识库，转化为未来其他国家参与类似大规模冲突的经验。
二、研究方法与过程
使用演绎法主题内容分析来识别数据中的模式或主题，分析过程由评估目标和研究问题引导，并使用NVivo和开放式编码技术。以G-TSET工具为框架，分析TSAT以识别预期在数据中看到的模式。研究团队随后手动总结、分类和比较访谈数据以及NVivo结果，以识别转录文档中的共同主题，包括G-TSET工具中的预期主题和任何新主题。分析重点放在涉及观察到的战伤类型、如何救治战伤以及战伤防护计划的讨论上，尽量减少可能影响研究过程和结果的偏见、主观性、假设和经验。
三、主要结果（一）被访谈者人口统计学信息
在2023年6月至2024年2月期间，共访谈了36名乌克兰的军地医疗人员或与医疗相关的职业人员，其中22名为男性（占比61%），13名为女性（占比36%），1人信息缺失（占比2.8%）。参与者的年龄在28岁至55岁之间，平均年龄为34.9岁（见表2）。大多数参与者在乌克兰东部和北部地区参与卫勤保障（医疗救治）工作，涵盖了北约派出的救治机构人员。60%为军官，大多来自乌克兰国防部（MoD）或卫生部。
（二）乌方伤员的主要伤情
总的来说，受访者均描述了一幅复杂的多发伤（polytrauma）场景，战伤包括四肢的爆炸伤和碎片伤、急性且严重的创伤性脑损伤（TBI）、烧伤、地雷相关的截肢、弹片伤以及血管损伤（见表3）。
一名来自乌克兰南部任职于一家三级救治机构的创伤外科医生指出：枪伤、爆炸伤、高速子弹造成的高能量伤口……与子弹的类型有关……创伤与武器的杀伤力有关。来自乌克兰卫生部一家四级救治机构的医生指出：战争的残酷性造成了创伤的严重性以及创伤的复杂性。大多数伤员既有可见的创伤，也有不可见的创伤，例如脑震荡或心理创伤。通常这些创伤并没有被记录下来。受访者并未报告基于伤员性别的伤情存在显著差异。但有受访者指出：由于女性暴露于战斗环境的比例较低，导致女性伤员数量较少，因此很难评估基于性别的战伤差异。大多数受访者还指出，在治疗伤员时，他们并不会因患者性别而采取不同的方法，但有一个人提到，基于性别的不同救治方法是必要的。
（三）战伤防护情况
作战人员使用的穿着防弹衣是主要的战伤预防策略。大多数受访者表示，防弹衣是战场上主要的防护手段，并且有一些尝试对防弹衣进行改进，以覆盖更容易受伤的身体部位。来自乌克兰东部一家二级救治机构的医疗人员指出：“主要的战伤死亡原因包括颈部、腹股沟和胸部受伤。我们对这些部位的防弹衣进行了改进。我们增加了额外的部件来更好地覆盖腹股沟和胸部两侧。我们从乌克兰公司购买了防弹衣，并与他们合作设计我们所需的产品。”其他受访者讨论了通过提高个人体质来预防战伤的效果，但也有部分人指出，在体能训练中需要注意不要加重已有的伤害。此外，预防医院内的跌倒也是乌克兰正在进行的一项伤害预防策略，以减少患者在康复期间的额外伤害。
（四）战术及装备对战伤的影响
军事指挥官和国防部是授权装备和战术变更的主要机构。然而，一位受访者指出，如果需要与标准配发装备不同的个人装备，可以选择自行购买：“政府会提供防弹衣，但如果想要其他类型的装备，可以自己购买。”（四级救治机构，急救部主任，北部）在医院环境中，提交文件和制定标准操作程序的过程更加正式和标准化，救治机构有医疗主任和首席护士，负责做出决策并批准标准操作程序协议，可以提交请求或变更协议的申请，他们会进行审查，然后进行分发。”（四级救治机构，医生，北部）受访者指出，用于战伤预防项目的资金来源包括乌克兰政府、国防部、非政府组织、防弹衣制造商和国际合作伙伴。然而，许多受访者表示，他们不确定获取这些资金以建立此类预防项目的具体流程。
（五）战伤研究及资助情况
大多数受访者表示，目前没有正式的流程用于将数据转化为战伤预防的举措。少数受访者提到，部分伤员和医院数据会被分析，改善救治机构中的医疗救治操作流程与方法，但他们并未详细描述这一过程。一位受访者描述了他们正在进行的关于防弹衣有效性的研究：“我们已经开始了自己的研究，特别是关于防弹衣在腹部和胸部伤中的有效性。发现防弹衣的有效性不如以前了，这与高能量子弹和膨胀弹头有关。我们还发现，一些被用于狩猎的子弹本应在本次冲突中被禁止。”（三级救治机构，创伤外科医生，南部）
本研究分析了乌克兰军人在现代大规模军事冲突中的战伤模式以及预防面临的挑战。最常见的战伤包括四肢损伤、面部和颈部伤口以及创伤性脑损伤（TBI）。这些战伤反映了现代武器强大的爆炸冲击力，受伤部位通常是当前防弹衣和战斗个人防护装备未能有效保护的区域。在美国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中，近80%的战伤是由爆炸造成的。在这些冲突中，受伤人员中脊柱损伤的发生率较高，接近40%的死亡人员被发现有脊柱创伤。在这些特定的战斗士兵中，发生频率超过5%的伤口包括四肢、面部、脑部和胃肠道创伤。乌克兰战争显示出与此前美国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战伤模式的放大和强化，这可以归因于俄乌战争中参战双方使用的武器类型，以及更多战斗人员在更长时间内暴露于更高强度的战斗中。现代爆炸物更具破坏性，尽管使用了防护装备（如防弹衣），但仍然会导致更广泛和更严重的战创伤。俄罗斯在乌克兰使用现代高能量爆炸武器被认为是导致严重腹部、血管和头部伤害数量增加的原因。温压弹等武器的使用也加剧了战伤的严重性。温压弹与多种战伤有关，尤其是烧伤、爆炸相关创伤性脑损伤和肺部创伤。这种武器的特性削弱了传统防弹衣以及战壕和掩体的防护效果。
在大规模作战中使用这些新型武器可能会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造成大量伤亡。此外，由于缺乏空中优势限制了伤员后送的能力，需要在更接近前线的地方进行更多的外科手术，这与当前北约条令中对二级和三级救治机构的定位不同。二级救治机构的能力可能需要在大规模作战开始后相对较短的时间内迅速拓展，要求重新思考现代战场上的卫勤人员能力和军事卫勤力量的部署方式。受访者报告称，除了防弹衣和风险评估外，战斗中几乎没有其他积极的创伤预防方法。防弹衣在减少躯干和肩部致命穿透伤方面非常有效，但传统防弹衣无法保护四肢、面部、颈部部分区域以及盆腔。目前在乌克兰使用的高能量武器进一步削弱了防弹衣在预防胸部和腹部伤方面的有效性。鉴于俄罗斯使用的现代化武器和导弹系统，需要开发提供最大覆盖范围同时增强机动性的改进型防弹衣系统。根据军人的性别和体型调整防护装备以实现最佳性能也可能是当务之急。尽管受访者未能识别出男性和女性更频繁遭遇的战伤模式，但普遍认为需要根据性别调整战伤预防措施。标准版防弹衣专为男性设计，会增加女性的不适感，限制活动能力，并增加受伤风险。2023年，乌克兰制造商开始开发专为女性设计的防弹衣，以提供更大的活动范围，同时不削弱其防护效果。大规模生产和分发针对这些解剖学差异设计的防护装备，可以帮助最大限度地发挥战斗力量的能力并减少伤亡。
以数据驱动的学习型创伤登记系统是现代军队有效提供战伤救治的基础。受访者描述了乌克兰在使用战伤及救治数据进行流程改进方面的不一致性和不完整性。一些医疗机构收集了有限的伤员及伤情数据，但很少对这些数据进行利用。由于伤员在不同医疗机构之间的快速流动，以及缺乏统一的数据整合权威，数据收集通常不完整。此外，不同指挥机构的报告标准要求进一步阻碍了在乌克兰创伤系统所有层级中应用标准化数据采集上报流程。既往研究强调，在冲突地区和人道主义环境中，非标准化和不完整的数据收集对战伤救治产生的有害影响，创伤系统应建立以操作和质量改进为重点的最小创伤数据集。可持续改进创伤系统及其在军事冲突中的持续适应，取决于所接收数据的数量和质量。在乌克兰建立有效的创伤数据登记系统和流程改进功能，复制美国国防部创伤登记系统和联合创伤系统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期间所建立的模式，将有助于理解现代战场战伤影响，并为救治及保障措施提供最佳实践的证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