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爸是赌鬼，我妈是烂货，方圆五公里内，人尽皆知。

我爸为了躲债，上了远洋的海船当船员。

我妈堵得没那么大，就是在棋牌室推推麻将。

输了钱，还不上，碰上是男的就睡觉抵账，碰上女的多半赖账不还。

生在这样的烂家庭，我从不指望我可以有什么光明美好的未来，读完初中，我就出来打工了。但我妹不一样，她想读书，她觉得读书是她唯一的出路。

她的愿望就是考上一所好的大学，然后带我走。

“姐，咱们以后去北京吧，那人多，妈保准找不到咱们。到时候咱们努力努力，就买一个小公寓，就咱俩住……”

只有说到我们的未来，我妹的脸上才会有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笑容，充满阳光、希望。

可是，这个心心念念要去北京的女孩子，她自杀了！

2、

在我上夜班的那天晚上，她吃了一大把的安眠药。

我跌跌撞撞冲出家门求救的时候，我妈正和她的狗哥勾肩搭背从早餐店出来，一边剔着牙一边大笑着，估计昨晚赢了不少。

“见鬼了啊？一大早大呼小叫的。”我妈嫌恶地拍开我的手。

听清楚我说什么后，我妈尖叫一声冲进房子：

“死丫头，寻死也不找个好地方。”

3、

我把我妹最喜欢的那条蓝色裙子送到殡仪馆时，负责给我妹整理遗容的姐姐，带着我进了房间，她指着我妹身上的伤痕，问我需要报警吗？

我摇了摇头，这些伤痕，我在医院就发现了，但我还未成年，也不是她的监护人。

我妈嫌晦气，巴不得早点把我妹处理干净。

人家说，家里有未成年的孩子横死，会很影响运气的，我妈因为我妹起码一个月不能进棋牌室。

这会，我妈都快要气死了，从医院回来就嚷着我妹不会死：

“死学校里，我好去闹，死大街上，随便找辆车碰碰，怎么也值个二三十万的……”

我站在她身后，冷冷地看着她。

看着这热从来没有给过我们一点点温暖和母爱，永远只会发疯、把气撒在我们身上的妈妈。

妈妈，她配吗？

4、

从殡仪馆回到家，装着我妹的那个小罐子依然还是温暖的。

也许，那是她在这个世间感受到的最后的温暖。

我把我妹放在书柜上，然后打开了她的日记本和手机。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丑陋的、血腥的、黑暗的世界。

我妹时常被一帮人围着扇耳光、踹肚子。

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一个烂货妈妈、赌鬼爸爸。

有人说，她妈和我叔睡过，说着上去就是一巴掌。

有人说，他爸欠我爸钱不还，重重的书包就砸在她身上。

还有人说，烂货的女儿必定也是烂货，随即，她的衣服就被撕开了。

周围的人个个举起手机尽情拍照留念，有几个女的强行扒开她的手脚，扯住她的头发，让她昂起头。

那些人轮流着比着V字的手势和我妹合照。

打完还把照片和视频发给我妹，说是让她留下青春岁月的念记。

她经历的这些伤害，我却茫然不知，也许她在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某一刻，我正在工厂里加班加点，而我妈，很可能还在棋牌室里吞云吐雾。

我合上日记本，擦掉脸上的泪水，拿出我妹的校服，仔细地用装了开水的搪瓷杯熨了一遍。

学校里，不应该是书声朗朗、阳光向上的吗？

我以为只有我呆的工厂才会弱肉强食、尔虞我诈。

那样的烂人，怎么配上学？

我倒要看看，那些烂人比不比得上厂里的瘪三组长！

5、

我妹自杀的事，学校还不知道。

这一天，我换上她的校服，上学去了。

这学校可真漂亮啊，红的墙绿的瓦，到处是拱门垂柳，特别是人工湖旁边的尖顶钟楼，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哪个公园呢。

可是，环境漂亮有什么用？人渣啊！

那湖边的柳树下、高高的钟楼里，气派的体育馆，这些地方都留下过我妹的哭泣的声音和眼泪吧。

我在人工湖旁站了一会，看着那钟楼黑洞洞的 入口，终究是转过了身。

我紧了紧肩上书包的背带，走向高一13班的教室。

6、

教室里乱哄哄的，但我一眼就看见了属于我妹的那张桌子。

那张被塞在垃圾桶旁边，桌面上被画得乌七八糟的桌子。

我自若地走了过去，抬手就搬起桌子，把它放在教室后排的空余位置上。

放下书包后，又用挂在窗棂上的抹布使劲地擦着脏污的桌子。

也许是我的举动一反常态，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默默地看着我。

“哟，烂货也爱干净了！”有一个男生甩着头发晃到我面前，接着把双手撑在我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在我妹的日记里经常出现的秦明轩。

我没理他，依然在仔细地擦着我的桌子。

“哎，王心怡，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同哎……好像……胸变大了……”看见我不搭理他，秦明轩故意盯着我的胸，猥琐地哈哈大笑。

周围的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我笑笑，把手伸进书包里，等我把手从书包里伸出来时，我的手上多了几个防卫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