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身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我没有回头,知道是丈夫周瑾言回来了。
客厅的灯被啪地打开,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你是不是疯了?那套房子你怎么能擅自卖掉?"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我转过身,看着他西装革履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陌生。结婚五年,他总是这样一丝不苟,连发怒时都像是在开股东会。"那是我的婚前财产。"
"婚前财产?"他冷笑一声,"我们是夫妻,房子卖不卖也该和我商量。更何况,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也不是拿不出这笔钱。"
我抿了抿嘴,没有说话。是啊,他确实拿得出这笔钱。作为城内最大建筑设计院的副院长,他的年薪早就过了百万。但我清楚地记得,三天前,当我提起父亲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时,他正在筹备自己的工作室。
"工作室的启动资金已经到位了,这个时候我确实抽不出太多现金。"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语气温和但坚决,"要不让叔叔先住普通病房,等过段时间......"
可是父亲等不起。主治医生说得很清楚,再拖下去风险会急剧增加。我望着丈夫熨帖的西装和一丝不苟的领带,突然觉得很累。
"瑾言,那是我爸爸。"
"我知道是你爸爸!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卖掉房子,以后我们要是有了孩子怎么办?那套房子地段这么好,完全可以留着给孩子上学用。"
我轻轻笑了,"可是现在没有孩子,倒是有个急需救命的父亲。"
"你!"他深吸一口气,"林悦,结婚以后你就应该以这个家为重。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等于把我架在火上烤?今天下午项目部的人都在议论这事,说我这个当女婿的连老丈人的手术费都出不起......"
窗外的夜色更深了,街边的梧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我忽然想起父亲种在老家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每到秋天,他都会细心地把落叶耙成堆,让我和母亲跳进去玩。那时候他身体还好,笑起来能看见一口整齐的白牙。
"瑾言,"我打断他的话,"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提起这个,"怎么了?"
"那时候我刚毕业,在建筑设计院实习。你来给我们开设计培训课,看见我的方案,说我很有天赋。"我看着他的眼睛,"那会儿我刚买下那套房子,还完全是个菜鸟设计师,月薪不到五千。你知道我是怎么买起那套房子的吗?"
他没说话,但眼神有些动摇。
"那是我爸妈拼了二十年的积蓄,再加上向亲戚借的钱。爸爸说,在大城市,没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就没有安全感。他让我一定要先把房子买下来,其他的慢慢来。"
我的声音很平静,"所以当他需要动手术的时候,我连考虑都没考虑。这不是什么大义凛然,只是我知道,如果换成是我躺在医院里,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连商量都不和我商量一下?"
"不是不信任,"我转身望向窗外,"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你的工作室很重要,我知道这是你的梦想。但是对我来说,父亲的命更重要。"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走到我身边,也望向窗外。夜色中,对面的楼房依旧亮着零星的灯光。那是我曾经的家,承载着太多回忆。但是我不后悔,就像父亲当年毫不犹豫地把积蓄给我买房一样。
"你说得对,"他终于叹了口气,"是我太功利了。房子可以再买,但爸爸的命只有一次......"
我没有接话,只是继续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他轻轻说:"明天我去医院看看爸,顺便和主治医生聊聊。手术后的调养很重要,到时候我们接爸妈过来住吧,这样照顾起来也方便。"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我没有转身,但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夜风吹过,带来梧桐树叶的沙沙声,就像父亲的叮咛在耳边回响。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生活就像这深沉的夜色,有时看似黑暗无边,却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露出星光。而真正的家人,就是在这漫漫长夜中,始终陪伴在彼此身边的那个人。
第二天一早,我去医院的时候,发现瑾言已经在病房里了。他西装笔挺地站在那里,正和主治医生讨论手术方案。看见我进来,他转过头,扬了扬手里的手术同意书:"我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应该由我这个女婿来签。"
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映在父亲的病床上。他还在沉睡,但脸色已经比前几天好了许多。我走到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曾经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我,现在,终于轮到我来守护他了。
"对不起,"瑾言走过来,轻声说,"我昨天太冲动了。"
我摇摇头,"我也应该和你商量的。"
他笑了笑,伸手整理了一下父亲的被角,"等爸出院了,我们一起去看看新房子吧。这次我想换个大点的,起码要有四个房间。"
我仰起头看他,阳光映照下,他的眼神温暖而坚定。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比起一座房子,我们似乎得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有些选择,看似失去,实则是更好的开始。就像此刻医院病房里的阳光,明亮而温暖,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也照亮了我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