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细雨绵绵不绝，沈清歌站在镇北侯府朱红色的大门前，抬头望着那鎏金的匾额，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十年了。
她终于站在了这里。
"这位姑娘，可是来应征绣娘的？"门房打量着她。
沈清歌垂下眼帘，露出一抹温婉的笑："正是。听闻老夫人近日在寻绣娘，小女子特来一试。"
门房将她引至偏厅，不多时，一个身着锦缎的嬷嬷走了进来。沈清歌认得她，是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
"听说你会双面绣？"李嬷嬷问道。
沈清歌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双手奉上："请嬷嬷过目。"
帕子上，一只栩栩如生的孔雀正在开屏，正面是翠羽流光，反面却是金羽璀璨。李嬷嬷眼前一亮："好手艺！"
沈清歌低眉顺目，唇角却勾起一抹冷笑。这双面绣，是沈家祖传的绝技。十年前那场大火，烧尽了沈家满门，却烧不尽这传承百年的技艺。
"你叫什么名字？"
"回嬷嬷的话，奴婢姓苏，单名一个瑾字。"
"好，苏瑾，你随我来。"
沈清歌跟在李嬷嬷身后，穿过曲折的回廊。侯府比她记忆中更加富丽堂皇，每一处雕梁画栋都在提醒着她，这里是仇人的府邸。
"老夫人近日要为世子绣一件大氅，你若能绣得好，日后便是侯府的绣娘了。"
沈清歌应了声是，心中却泛起一丝异样。世子......萧煜。
她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她躲在暗处，看着那个少年策马而来。他一身白衣胜雪，眉目如画，却说着最残忍的话："一个不留。"
那时的她，不过八岁。
"到了。"李嬷嬷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绣房内，老夫人正在品茶。沈清歌上前行礼，余光瞥见老夫人手中的茶盏，正是沈家祖传的"雨过天青"。
那是她父亲最爱的茶具。
"听说你会双面绣？"老夫人放下茶盏，目光锐利。
沈清歌稳住心神："回老夫人的话，奴婢略通一二。"
"好，那你就绣个花样给我看看。"
沈清歌取过绣绷，穿针引线。她的手指纤长白皙，在丝线间穿梭，宛如蝴蝶翩跹。不多时，一朵并蒂莲便跃然布上。
老夫人凑近细看，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沈家的针法！"
沈清歌心中一紧，面上却不显："老夫人说笑了，这只是寻常的绣法。"
"不，这针脚，这走线，分明就是沈家的'游龙戏凤'！"老夫人激动地抓住她的手，"你与沈家是什么关系？"
沈清歌正要回答，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祖母。"
一道清冽的男声响起，沈清歌浑身一僵。
她缓缓转身，看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眉目如画，气质清冷，与记忆中那个雨夜中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萧煜。
她的仇人。
"这位是？"萧煜的目光落在沈清歌身上。
沈清歌低下头，感觉那道目光如有实质，仿佛要将她看穿。她努力平复着心跳，告诉自己不能露出破绽。
"这是新来的绣娘，苏瑾。"老夫人笑道，"她竟会沈家的双面绣。"
萧煜走近几步，沈清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那香气让她想起那个雨夜，想起满地的鲜血，想起母亲的惨叫。
"抬起头来。"萧煜说道。
沈清歌缓缓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美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风流多情的模样，却冷得像冰。
萧煜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倒是个美人。"
沈清歌心中一凛。她太了解这种笑容，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笑着，然后下令屠尽沈家满门。
"既然会沈家的绣法，那就留下吧。"萧煜转身对老夫人说道，"正好我要去江南一趟，祖母若是无聊，可以让她陪着说说话。"
老夫人点头："也好。"
沈清歌看着萧煜离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终于，踏出了复仇的第一步。
接下来的日子，沈清歌一边为老夫人绣制大氅，一边暗中打探侯府的情况。她发现，萧煜虽然表面上是侯府世子，但实际上掌控着整个侯府的势力。
这天夜里，沈清歌正在绣房赶工，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她连忙吹灭蜡烛，躲到屏风后面。
门被推开，萧煜走了进来。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他俊美的侧脸上。他走到绣架前，拿起那件未完成的大氅。
沈清歌屏住呼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抚过绣面上的花纹。那是她精心设计的暗纹，每一针每一线都藏着沈家的仇恨。
"出来吧。"萧煜忽然说道。
沈清歌心头一跳，正犹豫要不要现身，就听见萧煜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这里。"
她咬了咬牙，从屏风后走出来："世子。"
萧煜转过身，月光下，他的眼神格外幽深："这么晚了，还在绣房？"
"回世子的话，老夫人催得急，奴婢想尽快完成。"
萧煜走近几步，沈清歌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后退，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你的手在抖。"萧煜低声说道，"在害怕？"
沈清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世子说笑了，奴婢只是......有些冷。"
萧煜轻笑一声，忽然将她拉入怀中。沈清歌浑身僵硬，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你知道吗？"萧煜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很像一个人。"
沈清歌心跳如鼓："世子醉了。"
"或许吧。"萧煜松开她，转身离去，"明日我要去江南，你好好照顾老夫人。"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沈清歌长出一口气。她摸了摸发烫的耳垂，那里还残留着他呼吸的温度。
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的要危险。
第二天一早，萧煜就启程去了江南。沈清歌松了口气，开始专心实施她的计划。
她利用绣娘的身份，频繁出入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对她很是喜爱，经常让她陪着说话。
"苏瑾啊，你这绣工，当真了得。"老夫人抚摸着已经完成大半的大氅，"这针法，这配色，简直和当年的沈夫人一模一样。"
沈清歌心中一痛，强笑道："老夫人过奖了。"
"说起来，沈家那场大火，真是可惜了。"老夫人叹了口气，"沈夫人待我极好，没想到......"
沈清歌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永远记得那个夜晚，火光冲天，惨叫声不绝于耳。她躲在暗处，看着母亲被乱刀砍死，看着父亲被活活烧死。
而这一切，都是拜萧家所赐。
"老夫人，奴婢听说，沈家是被仇家所害？"她试探着问道。
老夫人神色一变："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沈清歌正要再问，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喧哗声。
"世子回来了！"
她心头一跳，连忙起身："老夫人，奴婢去看看。"
走出院子，远远就看见萧煜骑马而来。他一身玄色锦袍，衬得面色愈发苍白。沈清歌注意到，他的右手缠着纱布，隐隐有血迹渗出。
萧煜下马，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清歌身上。
"你过来。"他说道。
沈清歌上前行礼："世子。"
萧煜抬起受伤的右手："听说你会医术？"
沈清歌一愣："略通一二。"
"那就帮我包扎吧。"
沈清歌跟着萧煜来到他的院子。这是她第一次进入他的私人领地，处处都透着主人的气息。
萧煜坐在榻上，示意她上前。沈清歌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发现伤口很深，像是被利器所伤。
"世子这是......"
"遇到几个不长眼的。"萧煜淡淡道，"怎么，心疼了？"
沈清歌手上一顿："世子说笑了。"
她专注地为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萧煜一直盯着她看，目光灼灼，让她如坐针毡。
"苏瑾。"他忽然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清歌心头一跳，强自镇定："奴婢只是个绣娘。"
"是吗？"萧煜轻笑，"可我总觉得，你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
沈清歌不敢抬头，生怕被他看出端倪。她快速包扎好伤口，起身道："世子好好休息，奴婢告退。"
"等等。"萧煜拉住她的手，"今晚留下来。"
沈清歌浑身僵硬："世子......"
"别误会。"萧煜松开手，"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绣个荷包。"
沈清歌松了口气："是。"
这一夜，她坐在灯下绣荷包，萧煜就坐在对面看书。烛光摇曳，映得他侧脸柔和了许多。
沈清歌偷偷打量他，发现他其实生得极好。眉如远山，目若寒星，鼻梁高挺，唇色淡薄。若不是知道他的真面目，她几乎要被他这副皮相迷惑。
"看够了吗？"萧煜忽然开口。
沈清歌慌忙低头："奴婢失礼了。"
萧煜放下书，走到她身边："绣得不错。"
他拿起荷包，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沈清歌触电般缩回手，却被他一把抓住。
"你在怕我？"萧煜俯身，呼吸喷在她耳边。
沈清歌心跳如鼓，强自镇定："世子说笑了。"
萧煜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松开手："罢了，你回去吧。"
沈清歌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告退。走出院子，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
接下来的日子，萧煜似乎对她格外关注。经常叫她来绣房，有时是绣东西，有时只是让她陪着说话。
沈清歌一边应付他，一边暗中调查当年的真相。她发现，侯府的书房里藏着一本账册，里面记载着十年前的一些交易。
这天夜里，她趁着萧煜不在，偷偷潜入书房。就在她找到账册的瞬间，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在找什么？"
沈清歌浑身一僵，缓缓转身。萧煜站在门口，月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世子......"她强自镇定，"奴婢只是来打扫......"
"打扫？"萧煜冷笑，"半夜三更来打扫？"
他一步步走近，沈清歌步步后退，直到背抵上书架。
萧煜伸手，从她手中抽走账册："看来，我低估你了。"
沈清歌知道瞒不过去了，索性撕下伪装："萧煜，你还记得沈家吗？"
萧煜瞳孔一缩："你是......"
"没错，我就是沈清歌。"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十年前，你杀我全家，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萧煜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原来如此。"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难怪我觉得你如此熟悉。"
沈清歌拍开他的手："少在这里假惺惺！"
萧煜却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清歌，你错了。"
"什么？"
"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萧煜低声说道，"我从未想过要伤害沈家。"
沈清歌冷笑："你以为我会信？"
"信不信由你。"萧煜松开她，"但我可以告诉你真相。"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喧哗声。
"走水了！"
沈清歌转头看去，只见火光冲天，正是老夫人的院子。
"祖母！"萧煜脸色大变，转身就要冲出去。
沈清歌却拦住了他："等等，这火......"
她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变得惨白："是那些人......他们来了......"
萧煜抓住她的肩膀："你知道什么？"
沈清歌正要开口，忽然听见破空之声。她下意识推开萧煜，一支箭擦着她的肩膀飞过。
"小心！"萧煜将她护在身后。
黑暗中，数十个黑衣人冲了进来。萧煜拔剑迎战，但对方人多势众，他又有伤在身，渐渐不支。
沈清歌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本该恨他，可此刻，却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
"走！"萧煜回头对她喊道。
沈清歌摇头："不，我要知道真相！"
萧煜苦笑："傻瓜......"
一支箭突然射来，萧煜来不及躲闪，正中胸口。他踉跄着倒下，沈清歌连忙扶住他。
"萧煜！"
萧煜握住她的手，艰难地说道："清歌......对不起......当年......是我没能保护好沈家......"
沈清歌泪如雨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皇上......"萧煜的声音越来越弱，"他怕沈家......功高震主......所以......"
话未说完，他的手便垂了下去。
沈清歌抱着他的尸体，痛哭失声。原来，她恨错了人。萧煜不仅不是凶手，还一直在暗中保护沈家。
火光中，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雨夜。只是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