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上海市郊区的一个殡仪馆里,一位老妇人正在和工作人员争吵着,她边吵边哭着,她的儿子已经在这里躺了16年了,至今也没能成功火化。
老妇人名叫胡月琴,她是上海市的市民,她的儿子李奇乐在2003年的时候因病死亡,可至今16年过去了,却一直因没有死亡证明而无法火化。
直到2020年的时候,距离李奇乐死亡已经过了17年,胡月琴突然收到了来自殡仪馆存放遗体的账单,上面竟赫然写着自己欠了殡仪馆20多万元。
如果不还清欠款,那儿子的遗体就只能继续放在殡仪馆里,费用也会继续累积。
面对着如此高昂的费用,胡月琴流下了无可奈何的眼泪,想到还躺在里面的儿子,已经17年了还没有入土为安,这位年近70的妇人脸上写满了绝望。
按理来说,儿子病逝了,应该办理死亡证明过后就进行火化,然后再安葬。
这样一个简单的流程,为什么胡月琴奔波了17年都没有办理成功呢?
意外病逝的儿子胡月琴永远都不会忘记2003年的夏天,那个炽热又黑暗的夏天。
她的孩子李奇乐2002年的时候考上了大学,还是上海市鼎鼎有名的同济大学,一家人都在为儿子庆祝,似乎他光明的未来就在眼前。
胡月琴说,乐乐一直都是自己的骄傲,从小到大都是班里成绩名列前茅的好学生,在学习这一块从来没有让自己操过心。
而乐乐的身体也一直都很好,从小到大没有生过什么病,一直健健康康地茁壮成长。
2003年的时候,正是李奇乐读大二的时候。
上海的四月,天气还不那么热,距离放暑假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李奇乐在校园里认真上着课,享受着美丽的校园生活。
那个时候,人们的通讯还没有如今这么方便,想见了就打个视频电话,只有等到每年的寒暑假,胡月琴才能见到自己的孩子。
但那年的4月,胡月琴却突然收到了学校里李奇乐的消息,他说自己肚子疼,已经住院了。
听到这个消息,胡月琴和丈夫便匆匆赶往了当时孩子所住院的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去看望儿子。
医生告诉胡月琴,李奇乐得的是急性胰腺炎,这种病会让人持续腹痛,恶心想吐,轻者还好,重者很容易因病死亡。
而很不幸的是,李奇乐的病情很严重,医生让胡月琴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样,胡月琴瞬间感觉魂不守舍,但一旁的丈夫搀扶住了她,让她冷静了下来。
儿子从小到大都顺顺利利、健健康康的,吉人自有天相,她相信这次儿子也一定能逢凶化吉,挺过难关。
接下来等着李奇乐的,就是漫长的治疗过程。
在长达53天的治疗中,李奇乐每天都需要忍受巨大的痛苦,病痛给他带来了难以想象的折磨,但胡月琴和丈夫一直陪在他身边,安慰他鼓励他。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5月25日,经过了53天的治疗后,李奇乐还是病重身亡了。
这一天对于胡月琴而言,是生命中最沉重最黑暗的一天,她最疼爱的儿子就这么在眼前离开了。
几乎一夜之间,胡月琴和丈夫就白了头发,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儿子年纪轻轻就遭此不幸。
每天,胡月琴都过着以泪洗面的日子,她老是和空气说话,幻想着自己儿子还在,丈夫看了也无比心痛。
不少亲戚朋友听说了,也都去安慰胡月琴,帮助操办李奇乐的后事。
人已经没了,如今胡月琴能做的也就只有让孩子入土为安,尽快操办后事。
可令胡月琴更加没有想到的是,现在的她连把孩子带去火化安葬都做不到,她的孩子还要在殡仪馆里躺上17年。
无法支付的费用在儿子住院的时候,胡月琴和丈夫就对医院里的一些医疗行为充满了疑惑,他们感觉其中存在各种不合理的地方,便提出了自己的异议。
不过医院并没有回复他们的疑问,只是说着一切都按照正常的医疗流程在进行,让他们不必太过担心。
胡月琴曾经一度怀疑,自己儿子的死就是因为医院不合理的医疗手段导致的,或许他的病本来还有救。
但自己也并非专业的医生,对这方面也只是自己的怀疑猜测而已,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也就没再追究。
当时的她,只想拿到李奇乐的死亡证明,尽快把孩子的后事给操办了,送他最后一程。
于是,她便要求医院给她孩子开具用于火化安葬的证明,但是医院却拒绝了她,理由也很简单——当天是周日。
胡月琴也没多想,就想着等工作日再去,可她在5月26日、28日、29日这三天都来到了医院,也没有拿到证明。
医院给出的理由是,当时李奇乐的医药费还没有结清,必须把所欠的费用结清了,才能够开具证明。
胡月琴很难过,家里几乎所有的钱都拿来给孩子治病了,也没能填上这个大窟窿。当时李奇乐得病的消息传到了学校里,有很多师生发起了募捐活动,自愿为校友捐款治病。
大家的慷慨解囊让胡月琴感动不已,在众人的努力下,胡月琴支付了李奇乐26万元的医药费、15万元的自购药和血滤费,但还剩下20多万实在是凑不出来了。
所以她给院长写了很多次信,说欠的钱一定会还,但能不能先把孩子的死亡证明给开了,让孩子入土为安,但院长给出的答复却是:“必须先缴清费用。”
一天还不上钱,李奇乐的遗体就在殡仪馆里躺上一天,没有办法火化。
漫长的维权路胡月琴万念俱灰,但在9月,法院的传票就递到了她的手里。
原来是医院起诉了胡月琴,让她偿还医药费,这事就这样闹到了法院上。
胡月琴说,当时执行人员来了她家,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说:“你看这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直接执行吧。”
工作人员对胡月琴表示了同情,建议她向有关部门反映问题,不然问题一直都得不到结局。
胡月琴茅塞顿开,给杨浦区人大常委办公室写了信,将自己儿子病逝却无法开具死亡证明的这一事情写在了信中。
胡月琴每天等啊等,就等着人大常委给自己回信。
一年以后,2004年的11月,胡月琴才终于收到了回信,信上日期是2004年11月18日。
在信件里,明确写明了“为避免矛盾激化,现暂缓执行,等申诉结论再说,此意见已向申请方新华医院作了说明”。
胡月琴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拿着这封信件,再次来到了新华医院,希望他们能够提供李奇乐的死亡证明。
可她又被拒绝了。
没有办法,胡月琴只能和丈夫继续奔波着,中国人的文化里都讲究入土为安,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直躺在冷冰冰的殡仪馆里。
但这条路走得实在是太漫长了,花了太长时间了。
甚至长到,在2016年的时候,她的丈夫因为突发心肌梗塞去世了。
胡月琴恍若隔世,原本幸福甜美的家庭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把新华医院告上了法庭,请求法院判决把李奇乐和她丈夫一起安葬,可却被驳回了。
胡月琴奔波无果,只能先处理了丈夫的后事。
丈夫的后事都处理好了,13年前去世的儿子却还躺在殡仪馆,胡月琴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几乎快要被生活压垮了。
她仍旧是为了这件事不停地奔波,只是身边少了那个形影不离的丈夫。
胡月琴一个人住在同济新村的老房子里,家里冷清无比,却远不及她的心寒。
她说,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动力,就只剩下了安葬儿子,在那之后,她要准备的就是自己的后事了。胡月琴的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只剩下了沧桑与凉薄。
高昂的殡葬费功夫不负苦心人,事情在2018年有了转圜。
在2018年12月的时候,胡月琴收到了来自上海市卫生健康委员会的答复:“经查,患者李奇乐的病史资料存有《居民死亡医学证明书》第一联,您可去新华医院(医患调节办公室)办理复印手续”。
15年过去了,胡月琴终于拿到了儿子的死亡证明,上面明明确确地写着“填报日期:2003年5月25日”。
那一天,正好是李奇乐病逝的那一天,也就是说,在孩子死亡当天,就已经把死亡证明开出来了,但是却一直没有给她。
这封死亡证明,迟到了整整15年,胡月琴感到又难过又气愤,明明当天就开好的证明,凭什么要拖到现在?
胡月琴想要一个答案,跑到了医院,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医院的负责人退休的退休,调离的调离,没有人能给她答复。
事已至此,胡月琴也没有办法,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去办证然后处理孩子的后事。
在2019年3月的时候,胡月琴去了当地派出所,办理了死亡殡葬证。
现在,终于办理完了一切手续,拿到了所有需要的证明,胡月琴赶往了存放儿子遗体的殡仪馆,准备将儿子火化,送别儿子。
迟到了17年,胡月琴百感交集,她本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结束了,却没想到,还没有那么轻易。
到了殡仪馆,胡月琴才被告知,因为儿子的遗体在这里放了17年,产生了20多万的遗体保存费用,必须缴纳过后,才能火化。
圆满的尾声胡月琴傻了,这么多年为了这件事一直奔走,自己只能靠着退休金勉强维生,这20万她是怎么也掏不出来了。
得到这样的结果,这位年近70,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了出来。
胡月琴认为,事情发展到现在的这种情况,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当年新华医院不肯给自己的孩子开具死亡证明,所以,她觉得这笔费用应该由医院承担。
的确,根据《上海市医疗机构病人遗体管理规定》的第三条和第五条:
“病人死亡后,医疗机构应当开具《医学死亡证明书》”;
“病人家属在病人死亡后,应持《医学证明死亡书》及时向公安部门办理死亡证明手续,并凭死亡证明向殡仪馆办理遗体火化手续,通知殡仪馆至医疗机构接运病人遗体”
新华医院不给胡月琴提供死亡证明确实是违规的,所以律师也认为,是医院的过错在先,那这笔费用也应该由医院承担。
这件事被报道后,在网上持续发酵,不少人都可怜这位老人,丧子和丧夫之痛已经够难过了,而冷漠的医院则更是让老人伤透了心。
一时间,大家纷纷开始给胡月琴捐款,她也很快凑够了20万。
胡月琴也没有停止过寻求法律的帮助,她也在不断地找着法律援助,来帮助自己解决这件事情。
在2020年11月14日,胡月琴终于实现了她的夙愿,成功地火化并安葬了儿子。
她把所有别人捐给她的钱,分文不动地还了回去,她说,殡仪馆给她减免了十多万,剩下的十多万她自己能承担,就把所有善款全部退回去了。
她说,很感谢媒体的帮助,如果没有他们,这件事不可能两个月内就会结局。
这件事情也在2021年2月8日有了新的结果,迫于舆论的压力,新华医院终于向胡月琴道歉了,免除了她欠的医药费,也承担了这17年内存放遗体所导致产生的费用,并且给了胡月琴10万元的补偿。
而作为当事人,胡月琴也选择了接受道歉,她说:“经历这么多年的奔波,我产生了放下怨念向前看的心态,接受了道歉并且承诺,不再就此事向新华医院主张物质和精神损害赔偿。”
就这样,事情终于完全结束了,17年的奔波终于有了结果,胡月琴欣慰地笑了出来。
送走了儿子,她也没有了任何挂念,会平静地走过接下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