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字八法”的第一法叫做“侧”，举例是一个点画。关于这个“侧”有人说是点画，也有人说是侧锋用笔，还有人说是一种欹侧的用笔方法。

唐朝张怀瓘的《玉堂禁经》记录了“永字八法”，他说：“侧不得平其笔”。《宣和书谱》中也记录了“永字八法”。并用问答的方式说明了“侧”为什么不是点这个笔画。

宣和书谱中侧的解读

“问曰：侧不言点而言侧，何也？

论曰：谓笔锋顾右，审其势险而侧之，故名侧也。止言点，则不明顾右，无存锋向背坠墨之势。”

隶书的点还是竖点或者横点，就是一个极短的竖画，或者短横。那时还不存在“侧”这种笔势，也就没有笔法中的侧笔。随着时代的变化隶书也发生了变化，趋向于速度而逐渐衍生出章草，趋向于识别而逐渐衍生出楷书。原来的隶书那时叫八分书，逐渐向庄严肃穆的方向发展，用于宗教碑刻。

隶书曹全碑局部

羊欣称这些为“钟繇书有三体”，楷书便是“传秘书、教小学”的文字。这样的文字当然需要规范，这就固定了不同的笔画使用不同的规则。“侧”也就是这个时候产生的。

“侧”只不过是点这个笔画中使用的一种用笔方法，也可以用到其他地方。而写点除了“侧”还要用衄笔，还要潜收。隶书的点不说，还有的点不用“侧笔”，而用“驻笔”“挫锋”。点画中间衄挫

点画中间衄挫

“侧”不是点画，会不会是“侧锋”呢？“侧锋”是某些人对偏锋的一种叫法。他们认为笔心不在笔画的正中，偏离了中心，在一侧了，就不是正锋了。可以叫偏锋，也可以叫侧锋。其实侧锋是外行杜撰出来的一个名字，书法中没问题侧锋这个词，倒是有“侧笔”这么个词。

“侧笔”是王羲之《笔势论十二章》里记录的。王羲之说：“侧笔者乏（亦不宜抽细而且紧）。”很多人看了“乏”这个字就认定侧笔就是偏锋了。

侧笔和侧锋

“乏”有欠缺之意，也有不正之意。在此处不太可能是欠缺的意思。如果这个用笔方法“欠缺，不成熟”，有可能出现在书法家的作品中，怎么会被书法家写进书论供后人学习呢？

这里的“乏”因为和“侧，不得平其笔”是一致的，所以就是不正的含义。根据前人的描述，“侧法”可以复原为：向右下倾斜着笔杆快速蹲锋落笔，得势后再衄笔，借势轻揭（揭笔）潜锋出笔，得坠墨之势。

露珠的坠墨之势

到这里很多人是最蒙圈的，都分不清“侧”是个什么东西了！我告诉你，八法中的“侧”既包含了“侧笔”这个用笔法，也包含了“侧势”这个笔势，所以它是写一类点画的方法，姑且叫它“侧法”。

《宣和书谱》记载先揭腕，这只是写大字（3厘米左右）时侧笔的手部动作，写小楷只用无名指抬起来，再摔下去就可以了。不过这个笔法后面有一句备注：“又不宜抽细而且紧”。这是说虽然空中起笔，侧势下抽，也不要落笔太慢，使笔痕过细打不开，墨汁下不来。所以《宣和书谱》给了一个口诀：“侧者侧下其笔，使墨精暗坠，徐乃反揭，则棱利矣。”

国画王羲之书帖

你可以拿起笔试一下，这个动作很像投掷标枪。用“侧笔”掷出的笔尖向枪头一样直插纸内，形成入木三分、力透纸背得气势。

王羲之说过，“夫纸者阵也，笔者刀矟（shuò）也”。这支笔有时是长矛，有时是弯刀，有时是弩箭，有时是绳索……笔就是所有兵器的统一体，杀入纸里必须深入骨髓，不然定不会致敌溃败，留有余恨。

王羲之 丧乱、二谢、得示帖

“侧笔”的应用除了侧点，还可以用于很多笔画的起笔。横画可以“勒侧”，竖画可以“侧弩”，捺点入笔可侧，撇画入笔也可先侧后掠……

王羲之善于用侧笔，特别是行书中。朱和羹评价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用笔就说，“王羲之书《兰亭序》，取妍处时带侧笔。余每见秋鹰搏兔，先于空际盘旋，然后侧翅一掠，翩然下攫，悟作书一味执笔直下，断不能因势取妍也。所以论右军书者，每称其鸾翔凤翥。”

王羲之 乐毅论

“正锋主骨，侧笔取妍”，侧笔的应用使点画在有骨的同时多了几分姿态，这也是两晋书风的共同特点，是学书者能上窥魏晋的方法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