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
我是一个小小庶女,姨娘也不得宠。
却阴差阳错嫁给大理寺卿做续弦。
本以为可以因祸得福,不再小心谨慎,委屈求全。
可是,新婚之夜,丈夫就夜宿书房。
第二日敬茶,婆婆故意刁难。
三朝回门,姨娘也不幸惨死。
种种祸患,为何加于我身?
一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姨娘也不甚得宠。幼时被欺负是在所难免,及笄之后婚姻大事也是做不了主的。
眼见嫡姐订了门当户对的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接下来便要轮到我了。
父亲不重视,姨娘不得宠,嫡母强势狠辣,想来我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姻缘。
不是送与富贵人家做妾,便是嫁与贫寒士子。
可是发生了意外。
秋日,阴雨连绵,连天气仿佛都在昭示着不幸。
嫡姐已经订婚,家里适龄女子便只有我一人,嫡母便也只好带我出去走动。
参加的是嫡母娘家长孙的婚事。
前往席间,一个丫鬟汤没有端稳,径直泼在我身上。
「你走路不会看着点,在这种场合净给我丢脸。」
嫡母一脸厌恶的看着我。
衣服被汤打湿,紧紧贴在身上,一股难言的味道挥之不去。
可真是丢尽了脸面,我只能低着头。
「不省心的东西,和你姨娘一样,还敢仗着肚子大了去老爷面前告我的状。」
嫡母不顾前后,一边骂我一边直直的往前走。
「母亲,且先让我去换个衣裳吧。」我的声音都发颤。
「去去去,别在这给我丢人了。」
我只好让贴身丫鬟去马车里取备用衣裳,独自去了待客的西厢房。
脱掉湿漉漉的衣服,伴着细雨的秋风吹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左等右等,也不见丫鬟来。
我走到门口,想要查看一番,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以为是丫鬟回来了,便打开门。
不曾想,竟是一个男人。
他面色潮红,见我打开门,愣住了。
「婉儿……」他呢喃,说着便要进来。
我立刻把门关上,抵着门。
可男人像是着了道,执拗的拍打着门,喊着「婉儿,别不见我。婉儿……」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婉儿是谁,但是我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他的力气越来越大。
门要被推开了,我只好跑到内间。
男人进来,看见我的身影,便也跟着进来。
一把拉过我的手腕,将我拽到他的怀里,抱住了我。
我想挣脱却挣脱不开。
正在这时,丫鬟回来了,还有嫡母。
我无声的留着泪,我想,我完了,这一辈。
嫡母直接破口大骂了起来,指挥着丫鬟奴仆们将我们拉开。
我的贴身丫鬟立马把拿来的衣裳给我披上。
嫡母认出了那男人,是大理寺卿于役。
宋家小姐私会大理寺卿的丑闻还是传开了。当时没有其他人在场,我不知道究竟是不胫而走还有人蓄意传播。
二
回到家中,嫡母先入为主,罚我跪祠堂。
父亲也不听我辩解,动用家法。
姨母为我求情,也被关了禁闭,不得外出。
身体的疼痛与精神的绝望将我折磨的天天以泪洗面。
但我还是活了下来,苟延残喘,因为那个男人。
过了两天,有媒婆上门,前来提亲。
是于役。
明明是他害我落得名声扫地的境地,我却还是感激他来提亲,甚至期许着能救我于水火之中。
就这样,我满怀期许与忐忑,嫁给了于役。
虽然有私通的丑闻在前,还是续弦,于家也是摆了酒席,宴了宾客。
这让我的心里稍稍有些安慰。
我坐在婚房,静静等待着。
透过朦胧的红色,我能瞧见床边染着的红烛明灭。朝后探手,我也能摸到撒在床上的桂圆红枣。
那日,我虽然惊恐,但也瞧见了于役,剑眉星目,很是好看,还是大理寺卿,身居要职。
除去那桩丑闻,和继室这个身份,这姻缘对我来说,已然是上上签。
我心情慢慢的雀跃了起来,不禁期待着,幻想着。
我又陷入了未知的等待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想找人说说话,也找不到人。
我从小的贴身丫鬟被发卖了,因为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有询问她为何来的这样晚,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的陪嫁丫鬟是新采买的,估计也是嫡母的人,我如何与她说,也不敢与她说。
红烛一点点燃烧,我的心却慢慢冷了下来,我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只知道宴席应该已经散了许久,于役本应该已经来到了新房了。
我不敢睡觉,端坐在那里等着,等着……
一直到红烛燃尽,房间失去最后一丝光亮,我也没能等到。
那红色的盖头,只到我昏睡过去,一直都笼罩着我,我看不清眼前,也看不清出路。
三
「夫人,夫人,快醒醒吧,还要去敬茶,不要误了时辰。」丫鬟将我叫醒。
我迷糊醒来,盖头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起来,来到梳妆镜前,镜中的人满脸泪痕,疲惫憔悴。
洗漱打扮之后,于役也不曾出现。
按道理说,应该是我们一起去敬茶的。
「昨晚,老爷去哪儿了?」
一夜过去,新婚之夜,新郎官没有回房间肯定已经传遍了。
「夫人,昨日老爷在书房睡的。」
「行,我知道了。」
尽管我的内心忐忑不安,但木已成舟,我不得不尽快适应。
丫鬟在前方带路,很快就到了地方。
进门,只有一妇人做在上面,是我那仅几面之缘的婆婆。
先前姨母也为我打探过些许消息,于役是寒门中举,家中长辈只有母亲一人,人口比较简单。
「见过母亲。」我先开口。
于母抬起头来打量我,先是叹了一口气,露出些许哀默。
「役儿怎么没与你一同前来?」
我脸色惨白,紧紧攥着手帕。
连我的丫鬟都知道于役昨日睡在书房,我不信她会不知道,这不明摆着刁难我。
「母亲,今早就没见老爷,我怕误了时辰,叫您好等,只好一个人过来。」
明知如此,我也只能咽下这口气,还要讨好这她。
「如此,便这样吧。先敬茶吧。」
侍女端来茶壶与杯子。
我拿起杯子,指尖被杯子沁凉。
于母身边的嬷嬷倒水,热度一点点透过杯子传递到手上,传递到心里,我松了一口气。
「你心里清楚是怎么进我们家门的,此后定安分守己,孝敬亲长,照顾夫婿,繁衍子嗣,为我于家开枝散叶。」
杯子已经倒满了,却还是没有停止,滚烫的热水溢出被子,流过我的手指。
「儿媳谨遵母亲教诲。」
热水还在溢出,我知道我的手已经被烫伤了,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松手。
「我也知道昨晚役儿宿在书房,他不来找你,你去找他便是。」
「母亲教导的是,儿媳知道。」
我的手抖了起来,声音也有些颤。
「好了,把茶端过来吧。」
终于停下了,我走过去,把杯子端起来。
「母亲请喝茶。」
「你这肚子可要争气啊。」于母接过茶。
我愣住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把我房里最好的烫伤膏一会儿给少夫人带回去,手还是要好好保养的。」
把杯子径直放到一边,于母便吩咐。
「多谢母亲。」
瞧啊,明明是她伤的我,我却还要谢谢她的“恩赐”。
这时于役也匆匆赶来。
他像是没有瞧见我,径直走到于母面前,一边行礼一边解释「母亲,公务繁忙,昨日还有一些急案需要处理,就在那边歇息了。今日来晚还请母亲见谅。」
「无妨,役儿辛苦。今早在我这用饭吧,做了你最爱的八宝莲子粥。」
「多谢母亲关爱。」
于母瞧了瞧我,看到我已经把手帕把手包了起来。
转头对于役说「役儿,虽说公务繁忙,但婚姻毕竟是头等大事,也不可叫新娘子等着呀。如今你们已经成婚,过往的就让他过去吧,你们夫妻一体,荣辱与共,要互相扶持,你可明白?」
「母亲说的是。」
虽是答应了,但之后会不会做呢,谁又知道呢,我想。
「小凝也一起在我这儿吃吧。」
这会儿于母到显得像一个慈母了。
饭吃的很是尴尬,只有于母主动说着,偶尔提到我一两句,我便去应一两句。
吃完饭,就回院子里去。
于役是和我一起走出来的,他不说话,渐渐的超过我去。
我以为他要回院子里的书房,没成想竟换了一个方向。
「夫君……」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过我只能主动一点,希望我们之间破冰。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我,在等我开口。
「不回院子吗?」
「有其他事要做。」
「哦,那今日可否回房?」我犹豫着问。
「再说。还有事吗。」
「没事了。」
话音刚落,他就转身走去,不肯和我多待一刻钟。
我看着他的身影,捏了捏帕子,手指传来锥心的痛。
转眼就到了晚上,抹过药的手指已经不怎么疼了。
传来膳食,我坐着等了等,不见于役回来。
这一晚,我独自吃了饭,就熄灯休息了,偌大的庭院,只有温暖的被窝还能给我带来一丝慰籍。
四
很快就到了三朝回门,我有些欢喜。虽然在李家的生活不是特别好,但好歹是生活十多年的地方去,多少是有几分熟悉与感情在的。
只是于役会陪我回去吗?我多少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我正在吃早饭,没错又是一个人。
未曾想,于役竟然来了。
「夫人,夫人,老爷来了。」侍女进来告诉我。
我心里一喜,赶忙起身去迎接。
来到门口,于役也正好到院子里。
「老爷,您怎么来了?」即使我已然知道八九不离十就是为回门的事。
「今日回门,我陪你回去。」他如前两日一般,毫无波澜的回道。
「谢谢老爷,要不要一起用早饭?」
「不用了,我已经用过了。」
「我进去坐坐,等你一起给母亲请安,然后就回门。」
……
我和于役坐在一辆马车里。
我们没有交流,他看书,我就静静听着街上的车水马龙。
很快就到了,回门礼于家倒也不吝啬,准备的很是妥帖,我心里也有了一份莫名的底气。
刚下车,便看到父亲和母亲在门口等着,于役的官职比父亲高,到也不算失礼。
一打照面,我瞧着父亲和母亲都面露疲惫之色,但我也没太放到心上。
父亲与于役寒暄起来,说些官场上的事情,
一路说着,便来到了前厅。
我以为姨娘是要在这里等我的,可是除了几个下人,不见她。在这个家里,这个世上,也只有她对我有几分关心与疼爱了。
在前厅坐着,父亲和于役聊着,母亲也问我一些话。
很快到了吃饭的时候,我们前往用餐弟弟地方,姨娘仍是没有出现。
吃完饭按道理是要走的,我实在是想见姨娘,像雏鸟寻求庇护。
我便借口去闺房里拿些东西,于役应允。
母亲想要阻止,父亲给她使了个眼色,便让我去了。
走回原来的小院,一切又熟悉又陌生,自我走后,好像更萧条了。
我是和姨母住在一个院的,因为嫡母不想养我。
迈进门,我期待着看见她露出惊喜的表情。
但是,我还是没看她,我里里外外的找了一遍。
去哪里了?
院里只有一个侍女,似是看出来我在寻找姨娘,她向我行礼「二小姐,姨娘去别的院住了。」
「去哪里住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
「行,你退下吧。」
我失落的走回去,定是我的事情牵连了姨娘,出嫁前姨娘身孕已经八个月了。
这时,一个小侍女向我走来,我认出来,是我们之前院里的人。
她来到我面前,扑通一下跪下。
「小姐,小姐,姨娘死了,尽管大娘子和老爷不让我们告诉你,我姨娘对我有恩,我却是要告诉你。」
「什么?姨娘死了?怎么死的?」怪不得一直不见姨娘,怪不得母亲想要阻拦我,怪不得,一切想起来都有迹可循。
从小侍女的口中,我了解到,在我出嫁的当晚,姨娘被嫡母罚跪,尽管已经派人去大娘子那边说身子不适,也不被放过,身子发动了,又因为产婆与郎中请的不及时,最终死在生孩子的鬼门关。父亲把母亲训了一顿,却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妾室就休了大娘子。
听她讲完,我险些腿软站不住。
姨娘怎么就这么走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