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1月10日，一架代号3512的U-2侦察机从台湾基地起飞，目标直指中国西北的核设施。这架被称为“高空间谍”的飞机没有完成任务便从高空坠下，燃起一团烈焰——驾驶它的是台湾空军精英张立义。消息传回台湾，他已被台当局列为“执行任务壮烈牺牲”的英雄，留在世间的，只有他的遗像和以泪洗面的妻子张家淇。
失去丈夫的时候，张家淇才三十出头，独自承担起照料三个孩子和赡养老人四副重担。可是，十八年后，一个熟悉的名字会再次出现在新闻里——张立义，这位“殉难”的飞行员，竟现身香港！他为什么突然出现？过去的十八年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家破国殇张立义出生于1929年11月，父亲是一名普通市民，在1937年的南京大屠杀中，成为日本侵略者屠杀数十万南京市民的其中一员。从此，张立义和母亲相依为命。日军侵占南京后，母子二人为了逃离战火，决定从南京一路辗转到战时的陪都重庆。张母为了保护孩子，每次空袭都会紧紧将张立义护在身下，而她自己却浑身伤痕累累。到达重庆时，张立义五岁。
1943年，张立义小学毕业。当时，国军空军幼年学校在四川灌县招生，经过层层选拔，张立义以优异的成绩成功考入，成为第四期学员。他的同学中，有后来成为知名飞行员的王锡爵，两人共同度过了艰苦训练的日子，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随着抗战胜利的曙光初现，张立义所在的学校迁往台湾东港，后转移到岗山，改建为空军军官学校。张立义在这里继续系统学习飞行训练，成为了学校品学兼优的学员之一。
1951年，他光荣地从空军军官学校毕业，并被选派前往美国接受喷气式战斗机培训。他不仅学习驾驶先进的F-84喷气战斗机，更吸收了新兴航空技术的知识，并与美军飞行员共同训练。1958年，张立义驾驶战机在福建沿海执行任务时，意外遭遇我军战机。对方动作凌厉，迅速接近，显然是有备而来。张立义心知不能硬拼，急忙采取规避动作，丢弃副油箱，拼命向基地逃去。他紧握操纵杆，心跳几乎与引擎声同步。直到安全降落，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走下机舱检查飞机时，才发现座机尾部赫然被自己丢下的副油箱砸出了一个大洞，差点让这次飞行成了他的最后一程。1963年底，张立义第一次站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比尔空军基地的跑道上，仰望着那架银白色的U2高空侦察机。这种侦察机以其超高的飞行高度闻名，能达到22250米高空，远离地面炮火和战斗机的威胁，号称“最安全的高空侦察机”。
此外，U2侦察机还具有超高飞行高度和优秀摄像设备，因此也被称为“高空间谍”。被选中接受U2驾驶培训，是对他能力的极大认可，张立义心里多了几分自信，也多了几分安全感。1965年1月10日，当晚18点，张立义驾驶飞机从台湾起飞，直插夜空。U-2机型虽然性能优越，但大陆的防空部队早已在技术与部署上有所提升，而他的任务区域，又是敌方重点防御的区域。
战机遭袭当飞行进入内蒙古萨拉齐地区时，不幸降临。大陆解放军空军地空导弹一营早已严阵以待，密切注视高空动态。张立义驾驶的U-2进入雷达锁定范围后，导弹迅速升空，将这架侦察机击落。这是大陆第四次成功击落U-2。飞机被击中后，失去了控制，张立义虽奋力操作，但无力挽救。他在坠机前成功弹射逃生，却重重摔在地面。
张立义从昏迷中苏醒，眼前是茫茫雪原，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高空飞行服，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颤抖。他尝试着起身取暖，却感到腰部和脚踝剧痛，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受了重伤。这时，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车灯的光束划过夜空，但方向却朝着飞机残骸开去，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张立义心急如焚，拼尽全力呼喊，然而声音微弱，车声很快远去。张立义不愿就这样等死，强忍着伤痛，开始在积雪中缓慢地爬行。
从10日晚21时15分被击落开始，他足足爬了八个小时。11日清晨，张立义看到了几座土房，心中涌起一股喜悦，他奋力向村头爬去。推开第一家农户的门，他看到了灶台上的火光，一位正在做早饭的农妇转身望向他。农妇看到他身上的飞行服和头盔，立刻猜到来者身份不凡。她并没有多问，而是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大衣给他披上：“不要烤火，冻伤不能直接烤。桌上有吃的，你自己先吃，我去叫人。”
农妇是当地生产大队大队长董吉召的妻子。很快，她带回了几名民兵，他们用毛驴车把张立义送到了公社。解放军赶到时，张立义已经换上了当地人的棉衣，头戴有耳护的棉帽，正坐在炕上吃着热腾腾的鸡蛋面条，公社干部和村民们还热情地劝他多吃点。随后，张立义被送往呼和浩特，住进了解放军医院。经医生诊断，他的伤情异常严重，冻伤、骨折、弹片伤。
张立义的双脚因为在雪地里爬行了一整夜，肌肉组织几近坏死，情况危急，医生紧急处理后才避免了截肢的风险；脊骨第三、四节挫伤，起坐极为困难；双眼充血严重，右肩及肋下还嵌入了多块弹片。医生们为他清理伤口，将右肩外侧附着的几十粒碎屑被一一取出，肋下较大的弹片通过外科手术取出。冻僵的双脚经过数月治疗，恢复了功能。最初令人担忧的脊骨挫伤，经过持续的物理治疗后，最终也幸运地痊愈，避免了瘫痪的风险。一年后，张立义的双脚已能正常行走，连医生们都感叹这是一场奇迹般的康复。
两岸相隔1965年1月12日，台湾的《中央日报》发布一条简短的新闻：“空军少校张立义不幸于10日夜驾U2侦察机到大陆执行任务时殉难。”张立义从大陆的夜空坠落、被俘消息传开后，台湾方面一直将此视为绝密信息。没人告诉张立义的妻子张家淇实际情况如何，所能得知的只是丈夫在一次任务中“壮烈”殉职。台湾当局迅速为他举行了追悼仪式，在新店碧潭空军公墓修建了两个衣冠冢，一个属于张立义，另一个属于同样执行任务时被击落的飞行员叶常棣。
家里尚有三个年幼的孩子需要张家淇抚养，还有年迈的双亲需要赡养。为了支撑起生活，亲朋好友不断劝她再婚，甚至帮她介绍了一位退役军官何先生。何先生很疼爱她和孩子，也愿意成为这个家庭的新支柱。但张家淇却始终对丈夫有一份执念。在婚前，她明确向何先生提出“约法三章”：如果有一天她的丈夫张立义归来，她将毫不犹豫地与他复婚。何先生听后十分理解，表示愿意接受这种安排。
1970年，经过五年的学习和改造，张立义终于被释放，回到了老家南京。离开家多年，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飞行员，而是一个开始适应全新生活的普通人。他在农村生活了一段时间，务农劳作。几年后，他获得了进入南京钢套厂工作的机会，成为了一名工人。张立义勤勤恳恳，精进了钳工技艺。1975年，他通过考核，晋升为三级钳工。1981年，张立义被调入南京航空学院，担任实习工厂的实习组副组长，叶常棣也在另一家单位安顿下来。
终得团聚1982年，张立义和叶常棣接到大陆方面的通知，可以经香港返台探亲，并在香港滞留期间享受生活费补助。在香港短暂停留的日子里，他们原本以为台方会安排他们尽快返乡。然而，台湾方面早已迫不及待地宣布他们“殉难”，如今面对这两个“死而复生”的飞行员，台方显然感到尴尬和难堪。他们开始寻找各种理由推诿，声称要确认两人是否为“间谍”，甚至扬言回台后需接受“军法审判”。
滞留香港数月后，两人深陷困境，毫无进展。岛内的抗议声渐起，尤其是空军内部，许多飞行员公开质问：“他们是奉命飞行执行任务，为什么大陆宽宏大量放人，我们反而刁难自己人？这对得起他们吗？”迫于舆论压力，事情也未见松动，张立义和叶常棣无奈之下，只得通过朋友联系前往美国暂居。
初到美国，他们靠朋友接济和打零工维持生计。1986年，叶常棣接到母亲的来信，得知父亲病重，日日思念这个失联20多年的儿子，盼望临终前见上最后一面。情急之下，叶常棣立即赶到台湾驻美休斯顿联络处申请回台，却被拒绝。几天后，他再次前往联络处，却依然被告知“案子还在处理中”，直到父亲去世入土，他也没能回去见最后一面。张立义与叶常棣对台湾当局失去了所有信任，不再提出任何返乡的请求。
张立义的家人偶尔会从台湾前来看望他。1986年，他的女儿静怡婚后定居纽约，经常来华盛顿老人院看望父亲；1989年11月，张立义迎来60大寿，这是自他“复活”后第一次和三个儿女及儿媳齐聚一堂。多年后回忆起那场团聚，他坦言，心中只能用“悲喜交加”来形容。台湾岛内舆论始终呼吁政府让两人返乡，家属和老同事也一直在为他们奔走呼吁。
直到1990年9月，张立义与叶常棣终于滞留美国七年后得以返回台湾。何先生得知张立义还活着并回到了台湾，履行了当初的诺言，按照张家淇的意愿，让她回到曾经深爱的男人身边。1991年，张立义与张家淇终于复婚。回台后，张立义始终心系大陆，那片曾带给他极致磨难和温暖回忆的土地。像候鸟一般，他频繁往返于台湾与大陆之间。
2015年9月3日，张立义作为嘉宾，站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阅兵仪式的观礼台上。“我感受到了祖国的强大，作为一名中国人，我非常骄傲！”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这位已85岁高龄的老人满眼激动与感慨。阅兵结束后的两天，他再次登上了飞往内蒙古包头的航班。“我的一生中，最难忘的就是在内蒙古的那段经历……”他说着，眼眶泛红。这一次回到草原，是为了向那些曾救他一命的乡亲们表达感恩之情。2019年，张立义因病去世，享年89岁。
参考资料：[1]郭冠英.王锡爵与张立义“叛逃”后的故事[J].共产党员,2008(2):47-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