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10年农历七月初,秦始皇嬴政的巡狩队伍抵达沙丘。沙丘是个极其邪门的地方,当年商纣王的“酒池肉林”就建造在此,而赵国武灵王也是在此地被困,继而活活被饿死。
沙丘位于今河北平乡县境内,这个地方冬天很冷,夏天很热,并不是一个宜居之地。因此地曾困过龙,它还有个别名叫“困龙之地”。
嬴政的车队本想绕过这个不祥之地,可不知为何,车队转来转去,竟转到了此地。嬴政在路上时,就已经突然发病,嬴政的身体不大好了,他自己早就知晓,而这五次巡游的舟车劳顿无疑越发耗损了他的身体。
嬴政既然本就身体不好,为何要执意进行第五次巡游呢?这得从嬴政死前一年的三个事件说起。
原来,这一年,接连发生的三件事,都给了同一个预示:真龙将死。这头一件是荧惑守心,所谓荧惑守心是一种天文学现象,说的就是土星、火星和心宿二(天蝎座中最亮的一颗)连成一条直线,也就是三星一线。
这种星象在古代人的解读里,意为真龙将受到侵犯,即要么被篡位,要么死亡,因为心宿二代表着真龙,三星一线,火星不断靠近他,就是对真龙不利的。
第二件事是陨石坠落。今天看来陨石坠落不是什么大事,科学早就做出解释了。但古代,因为无法解释陨石坠落,所以往往会将它视为预言一样的存在。尤其,嬴政死的这年发现的陨石上面还刻了字,上面写着:“始皇死而地分”,意思是:你秦始皇不仅要死了,你建立的秦国也要分崩离析了。
第三件事是沉璧事件。沉璧说的是一块被嬴政沉入江中,用来祭将的玉璧。就在公元前211年,这块十多年前被沉入江里的玉璧,突然被一个人送到了使者手中,并被转交给了嬴政,那人还托使者给嬴政带了一句话,内容是:今年祖龙将死。
嬴政看到沉璧后大惊,听到使者所传的话后沉默了良久后道:“这个人是山鬼,他说的祖龙不是我。”过了一会,他又说:“山鬼只知道当天的事。”随后,嬴政请人进行了鉴定,鉴定结果是:此玉璧正是秦始皇38年,被嬴政于南巡途中用来祭江的那一块。
接连发生的三个事件,都指向秦始皇嬴政将死,可此时的他才49岁啊,而且,他一直在苦寻长生不老之术,为此,他刚刚才打发奇人徐福带着几千童男童女开船去海上找“不老药”去了。
嬴政本就怕死,他隐隐觉得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但对“生”的渴求,让他立即去占卜了。占卜的结果是:有两种办法可化解目前的凶象,第一是迁徙,迁一部分老百姓到一个地方去;第二是巡游,用巡游避难。
嬴政迅速组织了3万百姓进行迁移,并于第二年开始巡游。
这第五次巡游,嬴政设置的路线依旧很长,从陕西出发,经湖北云梦、北地、邹峄山、泰山、芝罘山、琅邪、会稽等地,直至抵达沙丘时,他已经在路上颠簸了7个月时间。
从嬴政第五次巡游路线和所耗时长便可知,嬴政想要化解凶象的决心是极其大的。可所有的“大计划”从来都需要身体支撑,尤其,嬴政的身体本就不好,这场巡游,他几乎是苦撑下来的。
抵达沙丘时,正值最热的“流火七月”,身体有病的嬴政越发感觉不适了。抵达沙丘的当天,车子停下来后,当他听说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沙丘时,他心上突然发痛,当即就晕倒过去了。
嬴政突然晕倒,可把一直在旁边照顾他的赵高给吓坏了。
赵高在秦朝担任的职务极其重要,包括中车府令、符玺令、郎中令,宫中所有带“中”字的官员,都是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者。而符玺令这个官职就更了不得了,符指的是虎符,看调军马,玺就是玉玺。从赵高的官职,就可见嬴政对其信任程度。
一直受到重用的赵高非常紧张嬴政的身体,他非常清楚:这个人是自己荣华富贵的真正保障者,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恐有性命之忧。
赵高是见嬴政最勤的官员,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嬴政的身体状况,他的身体一直是在被透支状态。嬴政为了避免大权旁落,总是自己亲自批阅公文,他每天要看的公文达到了60斤,有时,他在公文上写的字比奏章上的原文还长。不得不说,嬴政是勤政的典范。
可赵高非常清楚,嬴政如此劳碌,身体是吃不消的。繁重的公务,一点点损耗着嬴政的身体,而过劳最易致病,嬴政早就积劳成疾了。赵高因担心嬴政的身体,曾想过去劝他好好休息。可话到嘴边,终究没有出口,他知道:嬴政多疑,又怕死,自己讲这些,不仅可能让他生疑,还可能惹他不高兴。
赵高只能眼睁睁看着嬴政的身体坏下去,而这趟巡游,赵高自己都有些吃不消,嬴政就更不用说了。嬴政昏倒后,赵高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死”字,他甚至觉得一直没有立皇后、立太子的嬴政应该早点把这些事做了。
嬴政昏倒后,同样感觉“天要塌了”的还有丞相李斯,他原本只是楚国小官,可嬴政慧眼识珠对他委以重任,他对嬴政是既怕又敬重。
赵高和李斯都非常紧张地盯着昏过去的嬴政,好在没多久,嬴政就醒过来了。
嬴政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赵高那张惨白且写满关切的脸,李斯那张如老鼠一般的脸孔也映入了嬴政的眼帘。嬴政在找蒙毅的脸,蒙毅是秦朝上卿,也是大将军蒙恬的弟弟,是嬴政非常信任的大臣。
“蒙毅呢?”嬴政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找蒙毅。李斯刚凑近些道:“此时应该在咸阳祭祖先和山神。”
嬴政总算想起来了,他还想起了另一件事:那份重要的竹简,实际是写给长子扶苏的。嬴政已经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他在用这种方式准备后事,他的本意是将自己的帝位传给长子,他也是自己23个儿子中,最成气候的一个。
可惜,此番巡游,嬴政并没有带长子,而只带了十八子胡亥。嬴政之所以带胡亥出来,自然因为他一直比较宠溺这个儿子,而从他宠溺而不是严格要求胡亥的种种看来,他并没有想把帝位传给他。
胡亥身上有嬴政的影子,他性格直率,还有点狠辣劲,也多疑,看起来傻乎乎,实际上却想得极多。这样的胡亥,无疑像极了嬴政。嬴政宠爱他,还因为嬴政很宠爱胡亥的母亲胡姬,胡姬本是楚国公主,生得明艳动人。
嬴政的整个后宫里,最得宠的两个妃子,便是胡姬和公子扶苏的母亲郑氏了。
想起竹简后,嬴政看向赵高道:“那道竹简呢”?赵高似早已料到嬴政会问起一般,迅速从怀里拿出了竹简,恭恭敬敬地捧给了嬴政。嬴政拿过去打开看了看,又还给了赵高。
赵高
“我要出走走走!”嬴政说着便要起身,太监眼疾手快搀了上去。七月的沙丘,天气酷热难当。即便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他们仍能感到热浪汹涌。嬴政只转了几圈,就有些体力不支了,他感觉自己的汗已经把里边的衣服浸湿了。
一路上,赵高和李斯都不远不近地跟着。走到一个沙丘面前后,嬴政停了下来,他头一次觉得自己“不行了”。以他如今的体力,爬上这个沙丘,简直比登天还难。
赵高和李斯同时察觉到了嬴政心情不悦,果然,嬴政很突然地转过头对他们俩道:“你俩有话要说?”这一问,直把赵高和李斯吓得够呛,他俩面面相觑后,求生欲极强地摇了摇头。嬴政用他又大又长的眼威严地瞪着他们道了一句:“你们要好好做!”
赵高和李斯都不懂嬴政这话的意思,因为不懂,所以当即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当晚,嬴政睡得非常不安稳,他无数次睡着又无数次从噩梦中醒来。梦里,那块玉璧突然长了嘴,对着他大喊:“今年祖龙将死。”
嬴政最后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后,他的头很重,视线也有些模糊了。恍惚中,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嬴异人,他的年岁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很多,他突然想起,父亲是30多岁就病逝了。至于祖父,也是50多岁就离世了,整个嬴氏家族,最长寿的便是秦昭襄王,也就是他的曾祖父,他活了76岁。
嬴政眼前的父亲形象消失了,他的注意力到了“死”字上,这么多年以来,他最怕听到的就是死字。身边人也从不敢在他面前谈论死字,就连与“死”能扯上关系的立太子之事,也没人敢提及。好在,他已经在竹简上给扶苏写了信,接到信后,扶苏就会迅速赶来沙丘主持大局……
嬴政对“永生”的执念,被现实一点点抹去。嬴政的执念被抹掉的瞬间,他的气息也在一点点弱下去,他闭上了眼,缓缓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李斯和赵高发现嬴政已驾崩时,嬴政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尸斑开始慢慢出现。意识到大事不好的两人,都变得极其紧张起来。李斯头上的青筋暴起,而赵高额上的汗珠则不断往外冒。
李斯
还来不及细想,两人就当机立断将唯一的御医就地正法,三个知晓嬴政死讯的太监被叫来,他们被要求对皇帝的死讯严格保密。这三个太监还必须继续坐在嬴政的车里,伪装成皇帝仍在世的假象。
随后,赵高和李斯开始商量该如何处置。那封竹简当然是嬴政的意思,即让公子扶苏速来主持大局。可扶苏主持大局,无论对赵高还是李斯而言,都并不有利。扶苏身边一直有一个蒙恬,那是嬴政特意为他安排的良将,蒙恬三代都是秦国忠臣,扶苏与蒙恬关系不一般,倘若扶苏继位,蒙恬兄弟铁定会掌管大权,那时,就没赵高和李斯什么事了。
急中最能生智,赵高突然想到了篡改竹简的主意。他想,如今只有自己和李斯还有三个太监知道嬴政已死的真相,若自己将竹简改了:让和自己关系亲近的胡亥继位,那自己在秦朝的地位不就保住了吗?
眼下,要做到这一步,只要李斯同意便行了。李斯和自己平日私交虽并不多,但他们二人的利益是一致的,说服他,岂不是很容易。
赵高以最快的速度伪造了一封假的竹简,随后,他找到胡亥。如他所料,胡亥这个被嬴政宠坏的孩子,对父亲的死并未有伤心,反而有几丝兴奋。胡亥对赵高的谋略很赞赏,他早就想动手除掉扶苏,如今可利用假竹简除掉扶苏,他怎会不同意。
赵高和胡亥丝毫不怀疑一道竹简就可以让扶苏死,因为:嬴政早已是整个大秦最大的权威,无论是其子女、后妃还是臣民,对于他的话,从来是坚决服从。
李斯很快也看到了伪造的竹简,与赵高和胡亥的兴奋不同的是,李斯更多的是紧张,他捧着竹简的双手一直在发抖,上面的字让他浑身震颤:
“朕巡天下,祷祀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余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副将王离。”
李斯的声音有些发颤:“让我想一想。”
赵高见状,赶忙上前抓住他的手道:“丞相,快下决定,成败在此一举。扶苏喜欢儒家,政见与你不合,我们帮助胡亥继位,一切都好说。丞相,成败在此一举啊!”
李斯看着赵高有些发红的眼,再看看手里那个有些发沉的竹简,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场有预谋的政变拉开序幕,扶苏因为假竹简自杀身亡,蒙恬兄弟下狱并被处决。
9月,历时两个月后,嬴政的遗体被运送回了咸阳。赵高以秘不发丧的方式,帮助胡亥顺利继承了帝位。但最终的结果世人都知道:因胡亥耽于声色犬马,懒于处理政事,赵高独揽政权,秦朝历二世而亡。
史学家认为:若以为人宽仁、有政治远见著称的扶苏继位,秦朝不仅不会历二世而亡,还将有可能历数百年。
回看秦朝的结局,不得不感叹,秦朝的灭亡,某种程度上是秦始皇嬴政对死亡的恐惧、对永生的执念,所导致的可怕结果。
人往往都死在自己手里,秦始皇嬴政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