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yings：

想跟你们讲张曼玉很久了，而现在是最好的时间：

9 月 20 日，张曼玉 59 岁生日，息影第 19 年。

所有爱她的人集体出动，为她过生日、写贺词、发旧照、剪视频。

托这个大阵仗的福，我高密度地重温了张曼玉的美。

有人曾经剪辑了她在电影里的所有回眸。穿皮衣的，穿旗袍的，涂红唇的，素面朝天的。

说实话，我的体验非常花痴：感觉她一次一次转过头来，是一次又一次在我心上开枪 ——她真的拥有一张明亮的脸。

还有那些她知名的自由事迹。

2000 年戛纳电影节，她穿着小背心和拖鞋，在海边吃棒棒糖。

还有去年夏天。她穿着露脐装，超快乐地打碟。

谢霆锋和郭富城站在旁边点头，乖得像两个小弟。

她最近的公开动态，是在草地上“曼玉跳”，蹦蹦跶跶的，旁边还有只小狗：

大家说过太多次她的美，而我今天只想补充一点，可能也是在这个焦虑的时代背景里，对女孩们最有参考价值的一点：

张曼玉，是一个时间都拿她没办法的女人。

“社会时钟”是今年最流行的词，通俗来讲，就是 “什么年龄要做什么事”。

不过我猜测，要是让张曼玉听到，她肯定会发出一声非常不屑的 “啊？”

你的时间过敏症，我觉得张曼玉能治。

张曼玉 59 岁了，但时间打不过曼神。

她拥有所有人都羡慕的自由。

毋庸置疑，张曼玉迷倒过太多人。

刘德华说：张曼玉是他见过最性感的女人。

贾樟柯说：张曼玉像洞悉红尘秘密的神。

张国荣说：张曼玉真诚得让人觉得嚣张。

但我最赞同张曼玉自己说的：

张曼玉很活跃，就那种 bon bon bon！

（还伴随着三下小律动）

活蹦乱跳的，感觉根本按不住。

40 年前她参加港姐，这种活力就非常明显：

“29 号张曼玉小姐，168 厘米，49.5 公斤，身穿一身激荡的波浪。”

为什么是激荡的波浪？

“因为冲击的海浪代表活力、健康和快乐。

给人一种清新开朗的愉快心境。”

1983 年，她荣获港姐第二名和“最上镜小姐”。

不过要我说，她还值得戴上另一顶桂冠：那些年最心直口快的梗王。

后来在节目《今夜不设防》上，主持人黄霑问她，刚一回国就参加选美是不是贪慕虚荣？

张曼玉大大咧咧地讲：

“是啊，绝对是贪慕虚荣。这是事实，不怕说出来，而且也不是丑事啊。”

超敢说。

当时倪匡也在旁边，佩服地评了一句：人有权利贪慕虚荣。

主持人问她，演戏可以给她带来什么？

她说，其中一个好处，就是经常可以打人巴掌，男演员你不喜欢就可以打他。

她不喜欢拘束。在曼谷拍《花样年华》的时候，王家卫派两个保安在门口看着都没看住她。

在拍戏的空档，她拉着梁朝伟偷偷溜出剧组，去打球，喝东西，吃饱了再回去。

知道柏林封后时，她正在吉隆坡一个泳池旁边开工，对着电话那头大声说：

“要不是为了拍戏，我现在就跳进游泳池庆祝！”

有次张艾嘉儿子满月，酒席还没开一群人已经喝醉了，她坐在那里叉开腿对着某个人大声说：

“你给我过来！”

刚好徐克看到了，拍《新龙门客栈》时就想到让她去演金镶玉。她还很疑惑：演武侠，我行吗？

徐克说：像你喝醉时那样就好。

没有规矩，没有束缚，展现在张曼玉眼里的，是一个可以无限玩下去的宽广世界。

这里我一定要讲讲她骑自行车的事儿。

张曼玉超爱骑自行车，住在巴黎时，全巴黎的人都觉得自己偶遇过她。

抓不住，赶不及，像风似的一下子掠过去，像一个自由的幻影。

戴着围巾骑：

穿着皮衣骑，车筐子里还放一条面包：

贾樟柯专门为张曼玉写篇文章，讲他在蓬皮杜看到她骑车的影子。

“她不知从哪里来，瞬间之后又消失在楼群里。”

住过巴黎的女记者写文章，说偶遇素颜的张曼玉，外表不加修饰，骑自行车在人群中自由穿行。

韩国作家崔恩荣的短篇小说里，两个男孩用最美丽的词汇来形容张曼玉：

“她低沉的嗓音，笑的时候一边微微上扬的嘴角，美丽的眉毛，还有那双清澈的眼睛，即使什么都不说，也比说一百句更传神。张曼玉是真的人吗？你真的见过张曼玉吗？”

“说不定有一天你也会遇到她。”

我翻了很多张曼玉的杂志采访，发现她从小就在森林里驰骋：

“我在伦敦南部的一个小镇长大，十几岁的时候我在英国的森林里骑自行车，听着当时诸如 Blondie 或 Supertramp 发行的流行音乐。”

怪不得张曼玉从来不在乎什么规矩，她从小就野生野长惯了。

在来到香港之后，她甚至觉得这个大都市有点拥堵和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曾提过三样让她上瘾的东西：

第一香烟，第二甜品，第三就是 freedom。

张曼玉没有自由，那可怎么行？

很多人爱张曼玉是从《花样年华》开始的，大家公认她是穿旗袍最美的女人。

张叔平亲手为她设计了 23 套旗袍，布料是他的私人珍藏，很多都已绝版。

旗袍制作耗时超过一年，价值总共 30 多万港元，每一位做旗袍的老师皆有绝活，其中有一名叫做梁朗光的旗袍师傅，从业长达 50 年。

张曼玉在戏里很投入，演技好到没话说。

但在电影结束后，她诚实地讲道，她其实并不喜欢自己影片中的样子。

"我不喜欢那些裙子，太限制我了。

但它帮助我用 60 年代女人的方式行动，如果不是，我就是自己的样子，那就不太可信了。”

“很紧，扭头时好像被捆住。”

如果说穿衣是内心世界的外部表现，那她显然是不愿被捆住的类型。

她曾经说，不喜欢那种太认真的衣服，比如套装。

“穿起来轻松舒服就好啦，重要的是穿出属于自己的 style。”

事实确实是这样。

她出道 40 多年了，张曼玉式的打扮和气质，至今没人能成功复刻，连代餐都没有。

她每张照片给我的感觉都是，她是世界的主宰，时间的主人。

她很敢做表情，经常张嘴大笑。

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她的开心。

走路走出了一种爱谁谁的气势。

有时也认真做表情管理。

但很快就哈哈笑起来了。

背心+牛仔裙。

背心+牛仔裤。

前一天电影节封后，第二天有庆功宴，她骑着自行车就去了。

她还拒绝过走红毯的邀请，理由是：“没有多准备礼服。”

简单来说：现在大家追求的松弛感，张曼玉从很多年前就有。

什么年纪就该有个什么样子，什么场合就该穿什么衣服，对她统统无效。

最喜欢牛仔裤，因为爱它够自在，够随便，够舒适。

最喜欢巴黎人的穿着打扮，因为巴黎人的不经意，很值得满身名牌的香港人学习。

她说，“我只会买那种会融入我，而不是我融入它的衣服。”

首先你的心是自由的——这个道理，女孩们很多年前就从张曼玉身上学到了。

张曼玉有句名言：“我经常为爱改变人生轨迹。”

但这个爱不止是恋爱，显然还意味着更多。

她的生活法则就是：

我喜欢，我就要这样干。

我没兴趣了，谁都留不住我。

她未必不知道大家期待她做什么，只是她更在乎自己高不高兴。

请看 18 岁的张曼玉的人生初梦想：想当一个发型设计师。

她参加了英国一所时装学校的入学测验，在等待测验结果的夏天，她在香港被星探发现。

这个决定很重大：离开她所熟知的一切，去香港碰碰运气。

她行事风格就是这样的，需要用爱和兴趣作驱动。

感到腻了，就意味着改变快发生了。

拍《旺角卡门》时，她对于总是在戏里摆出可爱少女模样的自己感到厌腻。

“我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应该对自己有点要求了，开始觉得讨厌自己。”

“怎么老停在一个漂漂亮亮女演员的位置，却没有赢得真正的尊重呢？”

从此她知道了如何演戏。

《阮玲玉》本来是为梅艳芳量身打造的，但梅艳芳拒绝演出。当时媒体和观众看是张曼玉演就唱衰。

后来她在柏林电影节拿影后了，还有很多人争论：怎么会她拿到？不应该由她拿。

她说自己以前会很介意，可是现在学会了——

“奖在我手里，任凭你说什么都可以，我不管。”

如此演了好多年，她拿了五个金像影后，五个金马影后，横扫柏林电影节和戛纳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奖。

2004 年，她甚至没有表示过正式离开影坛的想法，便从此销声匿迹。

原因是，浪费的时间太多。

“很多电影从开始到结束，这个结束指的是宣传、记者发布会、电影节等等所有事情结束，真的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想起原来的时候，我是开心的，但现在，我不能，或者说不是很想花这个时间了。”

她曾经回答过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最美？

答案真的非常非常张曼玉：

“不断有我喜欢的东西出现，我要做这个，我要做那个，让我兴奋，兴奋我觉得最美。

兴奋的时候脸会红，眼睛会发光！”

这简直就是把人生倒着活了一回啊。

她像抡了一把大锤子，把时间的墙壁统统敲个粉碎，然后自由地跑来跑去。

对于我自己，真的遗憾再也看不到她的新电影。

但对于她，我好想大力鼓掌，庆祝她拥有的第二次、第三次生命！

“我觉得人的一生可以有三条命。如果我演戏演到 70 岁，那只是一世人。如果还做剪辑呢？又做音乐呢？这样是不是比我演戏演到死更好？”

这一部分，就是 Maggie 女士崭新生命的故事。

她不拍电影之后，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忙着自由，忙着高兴。

她常居巴黎和伦敦，日常消遣如下：

——到街市买菜煮饭，逛街；

——坐在公园看书；

——在 coffee shop 一边喝咖啡，一边观察路人的生活；

——种菜，种小黄瓜；

——如果你告诉她一个她不认识的法国乐队，她会整晚看他们所有的剪辑，寻找她欣赏的歌曲。

她早在 2004 年就说，这些生活是她在香港不可能拥有的。

“有时我搭保姆车会从窗帘窥望香港的街景，见到铜锣湾名店街，戏院，我真的好想落车去逛逛，但我最后选择留在车内。”

前几年她上综艺，带着一帮年轻后辈去菜市场买菜，对土豆如数家珍：

“五个土豆谢谢，熟一点的今天吃，不要太生，红一点。”

很明显，她过上了她梦想的日子。

还有她坚持已久（同时也遭遇一些挫败）的歌唱事业。

相比在电影片场的生活，在录音棚的经历让她更快活。

为什么被吐槽也要唱？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意思”。

我在查资料时发现，2004 年时，她对当众唱歌还有点胆怯：

“我一直都钟意唱歌，但只限在自己冲凉时匿埋唱，完全不敢在人前表演。”

“唱 K 以前试过，但我一唱就被人话我唱的难听呀！令我不敢再在人前唱歌。

因为香港人做出的批评颇不留情，当我走音时，可能会有成班人指着你嘲笑，说喂，收爹啦你（闭嘴）。这样的评价令我几难接受。”

但在 10 年后，她就勇敢登上草莓音乐节的舞台了。

虽然还是收到了很难接受的评价，但她表现出了相当大的真诚和努力。

北京那场没跑调，结果刮大风，顶棚有个角被掀了，台上飞沙走石，绳子满天甩。

导演说危险，要她停。她求导演：我站在旁边唱行不行？

他不听，直接把张曼玉拦腰抱走，她只来得及跟观众说一句：“我不想停。”

“我演了 20 部戏还被人说成是花瓶，唱歌也请再多给我 20 个机会，我一定能唱好，好吗？”

在张曼玉身上，恶评好像从来没有用。你可以打击我，但你打不倒我，她拥有属于自己的消化外界杂音的手段。

张曼玉提供梦幻，还提供给你一种现实的安慰：

你可以做梦，可以胡闹。

“我现在反而不会那么怕，为什么你们几句话我就不许再玩这个游戏，我觉得不公平。所以我还要玩下去，我还要玩到我说我不玩的那天为止。”

当你人生的目标变成取悦自己，你就能克服任何外界带给你的焦虑。

她另一个震惊到我的爱好，是剪辑。

“如果有一个才华洋溢的年轻电影制作人让我选择是出演还是剪辑，我肯定选择后者。”

她曾悄悄跑去谢霆锋公司偷师，后来还专门请了老师教自己，在上综艺的时候，直接背了一套设备。

我本来没有多大期待，直到去年她有一天突然开了抖音账号，她上传的视频，都是她自己剪辑的。

视频内容，是她过去这些年的生活。

第一条是她在工作，拍照时还是那样星光闪闪。

第二条是她出门骑自行车。开锁，上车，在巴黎街头疾驰而过。

她 7 月更新的那条，也是最有生活气的一条。她在做晚餐，厨房生活痕迹很重，她穿了一件灰色开衫，给胡萝卜削皮，切烤肉。

看到她的脸，我有一种安静的感觉。

世界的节奏越来越快了。书籍变成图文，电影变成短视频。人们对生活耐心有限，在等待结果这件事上，时间过得太慢了。

与此同时，一天又一天的光阴被虚度，等你缓过神来，几年过去了——在计算年龄这件事上，时间又过得太快了。

张曼玉提供了一种对抗焦虑的新样本。

只要我们还在做让自己心中有波澜的事，时间就永远限制不住你。

人的一生并不长，对抗时间焦虑最好的方式，就是在各种年龄尝试各种新的东西。

这也许是个新的选项，当你对时间过敏了，你可以去看看张曼玉。

她像一个在时间旷野里骑车的人，一脚蹬下去，谁也不知道她会去向哪里。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人生我出卷，乱写也是满分卷。

何况是张曼玉的人生，怎么写都好看。

就像她自己说得一样：

“我几乎没有什么自信，但我却始终相信那颗散发着微光、象征着某种命运的星星。

我告诉我自己，我将始终在寻找前行之路，我永远不会被困住。

事实上，我经常觉得自己被困住了，但这并不能阻止我赌上一切去探索未知。

我一点也不担心。”

撰稿：des、皮卡

责编：皮卡

实习：兔子

部分资料来源：《Ecrans du Monde》电视节目采访、虞明浩造型师小红书视频、夏永康wingshya微博视频、贾樟柯《张曼玉：她的美丽我懂得》、综艺《星空下的倾情》、《花样年华》多伦多记者会、金马奖五十周年大师讲坛、访谈《今夜不设防》、访谈《绝对时尚》、综艺《少年可期》、《花样年华》制作特辑和幕后花絮、访谈《左右时尚》、广州日报《张曼玉的“旗袍秀”惊艳了时光》、酷娱网《花样年华20年》、《Milk》2004年12月期、HK FASHION HKTDC I/96第六期、《演艺圈》2003年11月号、《對話張曼玉，亞洲最偉大的電影明星》2016年法国杂志Les Inrock专访，@ITMFL-III翻译

“这么多年来，

我并没有刻意为自己设定一个形象，

可是张曼玉就是张曼玉，

那是改变不了的。”

——张曼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