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的猫夫人：九命囚徒在屋檐下谱写的春夜诗篇(1)

我是猫，至少人类是这样称呼我们这个种群的。 有人说我们是老虎的师父，关于这点崇高的历史我并没有考究过，但我喜欢这样的说法，威严的老虎是我们的徒弟，这是多么大的光荣啊！ 也有人说我们是古埃及文明的象征，这个神秘而又智慧的说法的确是有着历史根据的，那时候古埃及人崇拜我们，把我们当作是月亮女神的化身，为此我总是很骄傲，毕竟作为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人类曾经以各种古怪的方式祭献过我们，我们的地位要比人类还要高一些。 说这些不为了别的，只是想说我们——猫这个种族是非常了不起的，有一位现代诗人就这样评价我们：猫有好奇之心，猫有诡魅之性，猫有妩媚之情，猫有侠隐之道。 但这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的地位再也不崇高了。 有些猫成为了人类的宠物，他们失去了自由，偶尔保持自己尊严的时候还要引来所谓主人的责骂，更主要的是，作为宠物，我们没有任何发言的权利，人类会因为心情而决定我们在那个家中的地位，好的时候是宠物，人人爱我们，坏的时候，我们便成了撒气筒，被打被摔被去了势。 还有些猫保持着自己的自由，但生活在人类社会的角落中，他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有些人残暴之极，它们对我们实施着心灵与肉体上的虐待，对于我们来说，那绝对是一场恶梦，永远无法醒来的恶梦。然后，这些凶手们却没有受到任何相应的惩罚，以生命的代价换取自由，我们用九条命在人类的世界残喘着偷生。 人对猫的印象也远不如古时候，常听的一句话是“哪有猫儿不偷腥的”？我们的确有着自己的品尝口味，但把我们比作小偷是不公平的，作为猫，绝不能象老鼠一样，这是对猫最大的侮辱，但我们必须承受，因为这是一个人的世界。 猫永远只是一只猫。 我没有自由，我是一只宠物猫，一只生下来就注定是宠物的猫，很可怕吧？但这就是命运，人有人的命运，猫也有猫的命运，我的命运就是作为一只宠物活下去，为主人带来欢乐，也为了自己的生存，因为我害怕享受自由而带来的身体上的受伤。 我的名字叫妞妞，这是我主人给我起的名字，我并不喜欢，但每当主人叫我的时候，我还是欣然地奔了过去，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好的引起我主人的好感，我觉得我丧失了一只猫的根本尊严，谁让我是一只宠物猫呢？谁让这是一个人类的社会呢？ 关于我和我主人的故事即使说上三天三夜也永远说不完的，所以我先要说的是我的母亲。 与我的命运一样，我的母亲也是一只宠物猫，她很漂亮，漂亮得能够让我们的同类们窒息。但她却也命中注定成为一只宠物猫。 我的母亲很小的时候便被猫贩子倒卖了，所以我根本没有见过我的姥姥和姥爷，从母亲那里也很少能够听到他们的消息。也许母亲被猫贩子倒卖的时候太小了，她根本记不得任何事情。 五十元，这是我母亲的身价，虽然母亲长得十分漂亮，但由于出身问题，她被卖出时的价格并不高，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猫的世界与人的世界一样，讲究得是出身，那些长着瘪脸，几乎看不到鼻子的奇丑的猫才是贵族，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不公平。 母亲的运气还是不错的，买她的是一个善良的老太太，善良到将我的母亲与狗养在了一起，难道这个老太太不知道我们猫与狗永远是天敌吗？ 关于猫和狗为什么是天敌的说法很多，但更多是不利于我们猫的，太多的时候把我们说得很坏，在这里，我必须指出的是，所有这些说法都是站在了人类的角度，狗是一个奴才，它们对人类十分地忠诚，关于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但恰恰是由于这一点，人类才会喜欢狗的。 但我们的祖先却不是这样的，我们有着自己的个性有着自己对自由的向往，关于忠诚的问题并不在我们考虑的范围之内，于是小肚饥肠的人类自然喜欢奴才不喜欢我们了。 人类喜不喜欢我们猫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狗作为奴才听从着人类的命令，竟然把我们的祖先捕获，于是，我们失去了自由，于是我们恨起了为人作伥的狗。 所有关于猫狗争宠的传闻都是人类自做多情的表达，其实我们猫永远是自由的自我的，绝不可能象狗这样的低贱，即便现在被迫成为了宠物，但天性中的高贵的尊严还是会不时的流淌出来的。狗只能嫉妒我们，不是嫉妒我们在人类面前的地位，而是嫉妒我们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 高贵的人会被无知的人所欺压。动物的世界也是如此，猫总处于被狗欺压的状态，在这个过程中，处于劣势的永远是猫，但每一只猫都知道，士可忍孰不可忍的时候，胜利永远是属于我们的，因为上帝赋与我们尖利的爪子与灵活的身体以及聪慧的大脑，而狗只有呆滞的眼神和迟顿的动作以及奴才的心智。 我们是上帝的宠儿，但母亲却无法成为老太太的宠女。 老太太的确很善良，做事也非常得公平，但她唯一做错的事便是对狗的忠诚深信不疑，于是，母亲在这种世俗的观念中无法得到老太太真正的爱护，所有听话的孩子都是大人的最爱，恐怕也是这个道理吧。 在这种环境下，母亲便经常离家出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当然也很无奈，作为几乎从来没有过流浪经验的母亲来说，外面的世界还很危险。 母亲怀孕了，在外面的世界中，她品尝到了热恋，也品尝到了背弃。 那个男猫是谁，母亲从来没有提起过，但她却只能托着大大的肚子回到了老太太的身边，象一个曾经反叛过的少女一样，最终的归宿还是家里。虽然这里有一只如同恶棍般的狗，但家毕竟还是家，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三个月后，我出生了，没有父亲只有五个同胞的兄弟姐妹。 每一个人都会怀念他美好的童年，每一只猫也会时常想起它的童年，但我的童年却并不美好。 也许由于我是最小的那一个，我在六个同胞的兄弟姐妹中身体是最弱的，所以我无法亲吻到母亲那给与我们成长必需的乳头，无法与其它的五个兄弟姐妹争夺母亲的宠爱，于是，我的身体便越来越瘦小。 但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可以骄傲的说，在六个兄弟姐妹中，我是最漂亮的一个，我的漂亮无人能及，我的漂亮是来自于母亲的血统，我的漂亮是与生俱来的，粉红色的鼻头，肉乎乎的小脚，还有一张毛色分明的充满了诱惑的美丽的脸，甚至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公主。 其实，我最引以为豪的是我的眼睛，永远的无邪，永远的充满了好奇，充满了迷离的色彩，我是一只会用眼神说话的猫，老太太的许多朋友都是这么说的。 但这样的美丽似乎并没有得到母亲的嘉许，相反，作为长得与她最为相像的我，作为她的女儿，她似乎根本没有给过我任何格外的恩宠，她在喂食我们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表现过作为一个母亲的热情与娇傲，相反，那横躺下将胸怀中的乳头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姿态虽然还是无限的优雅，但怎么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机械，仿佛喂我们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工作，无奈的工作。 母亲的冷漠令我伤透了心，兄弟姐妹们的互不谦让更令我感到孤独，但事实上，这一切还不算能构成我童年的恶梦。童年中最可怕的记忆是那只眼神中充满了仇恨的恶狗。 刚生下来的我对狗的理解还不是那么深刻，至于当时这只恶狗为什么眼神中充满了仇恨，我是到了后来才逐渐明白的。 由于母亲的怀孕，由于我们的诞生，善良的老太太对恶狗的态度显然不如从前，坐月子的母亲无疑受到了非同一般的待遇。从老太太买来母亲的那一刻起，恶狗就已经将母亲视做眼中钉，如今母亲受到了老太太的优待，所以恶狗的心中自然充满了怨恨，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谁让它是一只狗来的？ 所有的狗都是奴才，所有的狗都具有奴才的种种恶习，争宠和嫉妒，这是它们的天性。 但那个时刻我对狗的概念所知太少了，我只是觉得这个比母亲还要庞大的丑家伙十分地有意思，它时常地卧在旁边紧紧地盯着我们，我们嬉闹的时候，我们吃饭的时候，甚至是我们睡觉的时候，它似乎永远不知道累，只是一味的看着我们，其实如果它的眼神能够杀死我们，恐怕我们六个小家伙早就横尸家中了。 那时候，我甚至天真地以为它是我的父亲，于是便时常跑到它的跟前。 它并没有表现出它的憎恶来，虽然它视我们为眼中钉，但它却没有丝毫的表示，反而伸出它的舌头来替我梳理着还没有完全长出来的毛发。 我把恶狗的这种行为当作了一种父爱的表示，但我错了，我完全地错了，恶狗在给我梳理毛发的时候却用一种极其恶毒的语言攻击着我，令我感到这个世界完全是黑暗的，我对自己的母亲也产生了厌恶。 是的，母亲就是一个妓女，这是恶狗告诉我的，它没有撒谎，这些都是事实，但是，恶狗不应该把这样的事实告诉我这么一个刚刚出生没有多久的孩子，这会给我造成永远的阴影，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这一切，我一直就生活在阴影之中。 我永远忘记不了母亲那优雅的姿态，但我更忘记不了母亲那肮脏的行径。 她的确是一个妓女，我们已经不是她第一胎的孩子了，而且我们的父亲到底是谁，恐怕连母亲自己也无法说得清楚。 自从母亲离开了老太太，可以自由地出入这个家的那一刻起，她就变成了一个妓女，一个令恶狗都可以尽力嘲笑的妓女。 天啊，这难道是猫的本性吗？ 绝不是，但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个答案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过于深奥了，直到后来，我也险些变成了妓女，我才知道母亲的苦衷，但那一切已经过去了，母亲早已成为我的记忆，成为我心中难以抹去的阴霾。 在外面的世界，母亲与许多男猫上过床，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这种事情总是发生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母亲招唤着她的相好，那些不负责任的男猫也在招唤着母亲，人类把这种行为称作叫春。 上床后的母亲便托着自己沉甸甸的肚子回到了家中，生下了我的若干个同胞们。 我知道了这个事实，知道了母亲为什么会机械的喂着奶，因为她已经麻木了，对这种情欲所造成的后果麻木地接受着，她唯一所关心的是那些招唤她的男猫们，唯一能够令她兴奋起来的是那些流浪的不负任何责任的男猫。 母亲生活在重复的恋爱中，然后便是生子的重复，然后再去恋爱，再来生子，岁月如斯，这便是她的一生，虽然她高贵，虽然她美丽，但她是一只女猫，女猫似乎就永远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 女猫就是妓女吗？ 我也是一只女猫，我不想相信这是事实，但我真能摆脱这样的命运吗？我也明白了母亲不喜欢我们的原因，因为我们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只不过是她一次次情感失败后所留下的孽种。 但我的哥哥姐姐们呢？他们又在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我只能问自己，因为我讨厌那个伸出舌头舔我的恶狗，它击碎了我所有的美好的梦想，我也不敢去询问我的母亲，她似乎对所有的孩子都漠不关心，于是，我感到了孤独，这个问题一直在萦绕着我。 终于有一天，他来了，他为我解答了这个问题。 他便是我的新主人。 由于他的到来，我知道了我那些哥哥姐姐们的下落，原来他们最终都会和我一样，被这个善良的老太太送给了别人，然后开始过着另一种生活，或者悲惨，或者幸福。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的母亲为什么不说一句话呢？她似乎对这种自己的孩子被人随意送走的行为已经麻木不仁了，还是作为母亲她跟本就没有爱过我们，还是只有遵从那个老太太的意愿才能让她继续活下来？ 我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因为我并不爱自己的母亲，正如她根本不爱我一样，离开她，离开这个妓女，离开那只可恶的凶狗，这可能并不失为一个美好的选择，我不知道未来是什么，但我的未来将与母亲兄弟姐妹们分别，将不再看到恶狗那充满了敌视的眼神，听不到恶狗那肆意的言语污辱，当然也看不到那个自以为善良的老太太了。 说实话，当我的新主人来临的那个时刻，我对人类充满了仇恨，不是因为新主人的到来，而是这个老太太。 老太太对我们很好，对我们的母亲也很好，我相信这完全出于她的真心，我非常感激，但她却不顾我们的尊严，肆意地将我们送给了别人，在她的心目中，猫不是猫，不是宠物，只是奴隶，在人类的社会中，只有奴隶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但据说那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而且这种事情被人类称之为野蛮，称之为不人道，没有尊严，称之为生产力低下而产生的悲剧。 但猫呢？为什么这种耻辱会被人类附加在猫的身上，难道我们没有尊严吗，难道我们没有自由生存的权利吗？ 是的，我们没有，从母亲被老太太收养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没有了尊严，母亲为了能够得到很好的生活，与恶狗同处一个屋檐下，即便能够时常走出屋外品尝她所谓的爱情，但她却从来没有想到过逃走，她不但是妓女，而且天生便具有奴性，具有当宠物的本质。 猫的品质沦落了，猫因为安逸而失去了自由的心，虽然猫在人类的面前还时常表现出一种高贵来，但这种高贵是无耻的，是做作的，是不堪一击的。 我对自己身份产生了质疑，对猫这个种族的沉沦而自卑，虎啊，你们是我们的徒弟，你们却生活在有着天空森林溪水的地方，而我们却只能存活在屋檐下，吃着盆里的猫粮，喝着盆里的水，这些生活习惯不是我们所天生具有的，而是一种后天的培养，而培养我们的就是这些可以操纵世界的人类。 我更加瞧不起母亲了，甚至根本不想看到她。 但母亲却来到了我的身边，对我说了一句话。在我的记忆中，我与母亲的关系是机械的，从她生下我的那一刻起，一直到现在，她似乎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话，除了偶尔给我喂奶偶尔替我梳理一下我的发毛以外，我们就从来没有真正的亲近过。而那些所谓的亲切仅仅是一种本能，一种无法抗拒的却十分流于形式的本能。 但这一次，我要走了，母亲却主动地来到了我的身边，她只说了一句话，但这句话却让我记住了一辈子。 我搞不清记住这句话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母亲对我说的话真的太少了，少得可怜我才能记住，也许是由于这句话的确是人生格言，生活的真谛，但无论如何，这句话将伴随着我的一生，无奈，理想的倒掉，还有命运的多舛。 母亲的话是这样说的：“孩子，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任何猫都不可能瞧得起同类的，这是天性，但是你必须瞧得起你的主人，因为这是宿命，天性可以被改变，宿命却永远是宿命，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不是维护你作为猫的尊严，而是时刻提醒自己，你不过是一只宠物，仅此而已！” 当时我对这句话并不是十分地理解，但事后证明，如果我老了，如果我面临与孩子分别的场景，我也会对他们这样说的，因为这是真理。宿命永远比天性来得更现实也更强大！ 不用向那只恶狗告别了，它以一种污辱我母亲的方式污辱了我，虽然它所说的都是真相，但我憎恨这个真相，我相信，所有的真相都是值得憎恨的。 恶狗显然知道了我们的命运，对于我们的离开，它的脸上挂满了嘲笑，因而皱得更加令人厌恶，更加丑陋。但它胜利了，是的，谁才是这个家里的奴才？是它，不是我们，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对于老太太的心理来说，我们这种奴隶才是最低等的，我们才会被送出去，留守下来的只有它，也只能是它，一只丑陋令人恶心的狗。 其实我对这样的胜利并没有多少嫉忌之心，虽然我被送走了，但我相信我的未来是美好的，我不是奴才，我也不可能象母亲那样成为一个妓女，我就是我，一只猫，一只真正的猫，有着尊严有着美丽有着一切美好的猫，我的新主人一定会发现我与其它猫的不同之处。 于是，新主人将我捧在了他的手里，他的手很温暖，也很柔软，能够将我的身体完全保护住，卧在他的手上，我很有安全感。 我喜欢这个新主人，不仅仅是由于那种安全感，还由于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一种男性的健康而充满了活力的气息，仿佛能够让我回归自然，让我回归一个人与猫能够平等相处的年代。 古老的尊严并不适用于我与新主人之间的关系，现代的理念也无法描述我和新主人那种戚戚之情，仿佛是上天所注定，我将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我将成为他最好的伙伴。在他的面前，我永远不会成为奴隶的，这不是一种妄想，而是一种心灵上的感应，我相信我们的关系一定会是这样的。 那时，我三个月大，但心中却已经涌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后来，我以为这叫爱，但再后来，我知道了爱的不可能。 由于新主人的到来，我的命运发生了变化，在离开那个善良的老太太，离开我如同妓女一般的母亲以及那条邪恶的凶狗与一群同胞的兄弟姐妹的时候，我认为我的好运开始了，但事实上，我来到的地方还远不如善良老太太的家。 我怎么也不相信这就是我新主人的家，是那么残破那么简陋，甚至是那么狭窄。 是的，新主人生活的地方绝不如老太太的家，这里是临时租来的房子，面积大概只有十来平米的样子，屋内的摆设也极为简陋，一张床几乎占去了半个屋子的面积，但仔细看过去，这张床却是分成了两部分，一半是单人床，另一半则是用砖头与木棍支起来的床板，看起来有些摇晃，十分的不稳当。床下是我最爱去的地方，粗糙的水泥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还有纸盒子，里面也许有许多新鲜的玩艺，这是我喜欢探索的地方。 猫吗，我们的探索精神比人类更强烈。 在房间的另一半里，摆放着一张破旧的写字台，上面摆着一台破旧的电脑，而另一旁则是不大的书架，书架上堆满了书籍，密密麻麻的，散发着一股子陈旧发霉的书香味。 破床，破桌子，破电脑与破书架，这就是房间里的所有摆设了，与老太太的屋子相比，我简直从天堂坠入到了地狱，难道我的新主人就住在这里？我的心在沉落，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其实，这样的景象我早就应该有预感的，因为在来的路上，我便体味到了这种残酷，那是一个黑暗的世界，令我充满了恐惧的世界。 新主人将我放进一个包内，我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但隔着背包，我能感到新主人那温暖坚实的背部，也许只有这个背部才能给我一些安全感。而这一路上，我一直倚偎在这个背部的温暖中，随着背包中的黑暗在上下颠簸。 有好几次，我试图想从拉锁中透过的些许光明寻找真正的世界，但那是无用的，这个黑暗的柔软的空间是如此的坚韧，令我总是无功而返，几次的挣扎都以失败告终，也令我疲惫不堪，于是，我累得睡着了。 在一阵喧嚣的声音中，我被惊醒了。只听见新主人在说：“关上门。”紧接着，黑暗的天空仿佛被豁然撕开了一般，我看到了天花板，没有老太太家的雪白更没有老太太家的宽大，只有一盏管灯孤零零地安装在那里，还看不到一点光亮。 关于天花板的样子只是一闪而过，几张脸却一下子阻挡了我的视线，除了我的新主人以外，还有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十分兴奋地看着我，眼睛中充满了怜爱。不，其中一个男人并没有那样的眼神，他的眼中只是冷漠，只是敷衍，虽然他的脸上挂着一丝笑意，但我的灵魂深处已经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份熟视无睹。 他不喜欢我，我知道，在这个人的世界里，原来猫并不是被所有人都喜欢的，象老太太，象新主人这样的人也许只是少数。 那个男人的眼神令我受到了心灵上的创伤，虽然他只是那么一瞥，虽然他只是为了新主人这个朋友不得不做出笑容来掩饰内心的厌恶，虽然他并没有任何伤害我的动机，但他那随意地透露出来的蔑视令我感到了人情的冷漠，这是我在老太太那里从来没有感受到的事情，这种冷漠已经将我的心伤害了。 恐惧，我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于是我已经无法再去看新主人的表情，无法去观察另外两个人对我的感觉，我只是感到了害怕，浑身在颤抖着，我的眼睛也尽量的闭了起来。 “刘浪，让我抱抱呗。”这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她岁数不大，但说起话来却透着一股子成熟感，令我感到了一丝温暖。而这句话对于我来说更大的意义是我终于知道了新主人的名字。在老太太那里，新主人只有姓，他被叫做“小刘”。 刘浪的手还是那么温暖柔软，一个男人的手怎么会这样呢？我来不及细想，已经被我的主人从背包里抱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将我送到了那个女人的跟前。 纤细的手指拖起了我的身体，我被转移到这个女人的怀里，那里丰满而温暖，我若不是一只女猫，我一定会爱上她的。我的主人会不会爱上她呢？我胡思乱想着。 “真漂亮。”这个女人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感到浑身被点燃了一种激情，这样赞美，尤其是出自一个同性的赞美，我十分地受用。 “白婷婷，要不你养得了。”说话的是另一个男人，他长得憨憨厚厚的，虎头虎脑，一双眼睛很大，看起来真有点我们种族的感觉。 白婷婷笑了，一边抚摸着我一边说道：“那也得刘浪舍得啊？” 我的主人笑了笑，没有说话。我的心顿时十分地高兴，他没有说话就说明他根本舍不得我，我这么漂亮，我这么可爱，他怎么可能舍得我呢？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白婷婷说着转向了那个给我造成了心灵创伤的男人，“哎，戚一凡，你抱一下？” 我的心立即沉了下去，好在戚一凡只是笑着说道：“算了，我怕这些毛绒绒的东西。” 东西，毛绒绒的，他再一次用语言伤害了我，这个男人我太不喜欢了，若没有这身毛，我的美丽从何而来，若没有这身毛，我怎么能给人一种温顺的感觉呢？ 那个时候，我还小，我以这身漂亮的毛发为荣，但后来我才知道，这与生俱来的毛发不但是我的优势，也是我的缺点，同样也给我的主人刘浪带来了灾难。但这能怪我吗？ 在这场会面中，我知道了我的主人的真实名姓刘浪，也认识了他的几个好朋友，白婷婷，戚一凡和长得象我们猫族的石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几个人将与我和我的主人一同度过。但事实上，与我的主人最亲切的人并不是他们，而是一个名叫莲淑的女孩。 这个只有十平米的房间显然不够我的活动，我嫌它过于狭小，但是，我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我的主人，刘浪是一个对猫极好的主人，他恨不得自己也变成一只猫。 在白婷婷等人走了之后，刘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我的饮食。长得象小鱼一样的猫粮，还有一盆清水，虽然简单，但没有那些同胞与我争抢，我感到莫名的欣慰，我这才发现，原来我是一个性格十分独的猫，我并不喜欢许多猫在一起的生活，以前恐怕也不仅仅是由于我的体弱找不到母亲的乳头，只是我不喜欢大家在一起拥挤着争吃一口饭的感觉，那显得太低贱了，太没有素养了。 我不是这样的猫，我是一只有思想的，能够特立独行的猫，虽然我不喜欢走出家门，虽然我多少对外面的世界还有一丝恐惧，但我的确是一只美丽的甚至是善解人意的猫。 在这个新的家中，我最喜欢的便是那张床，虽然外沿是被勉强支撑起来的，但这张床却是我最温暖的地方，一连几个晚上，我都依偎在主人的怀里，那里坚实而温暖，我能够听到主人强有力的心跳，也能感觉到主人均匀的呼息。 但是，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莲淑的到来令我再也无权享受独自与主人在一起的日子，莲淑成了我的第二个主人，这是命中注定的。 我为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床下脸盆中两套牙具两条毛巾的含义感到惭愧，看来人的世界中还有许多我未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