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河听雨，不是诗情、也绝非画意，只是一种寻常生活。风儿飘过傍晚的老青山，朦朦胧胧的霞光似是能听懂我的心声。父亲忽而站在我的身旁，只是拍着我的一肩，轻声说道：“如果真的想念，回去看看吧！高考结束，你应该回到起步的地方走走！”
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理由踏上归程，甚至不知道究竟该如何与他们见上一面，或许是因为天上的流云千流百转，或许是因为山头村脚下的溪流已在岁月中流向了未知的远方。
回山头村的前一晚，我与几位故友畅谈，我询问他们究竟我该以何种理由回到山头村？笔砚老师说：“以家人的身份，回小马自己的娘家。”
我的启程，与一张车票结了缘。连日的大雨，淋湿了城区的街道，润泽了沿途两岸的风光，车子不疾不徐，行驶在乡道上，我的目光，始终穿越山谷、绕过人群的熙攘，只是望向罗免的山头上。一站又一站的路牌相遇或错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峰被我甩在身后，就像细密的雨脚，急切寻找着真正属于自己的故乡。
又是那条熟悉的小路，路口小卖部的老板娘，如今看来依旧年轻，那精美的发髻高高挽起，那秀美的身姿裹一条淡紫的碎花裙，依旧爱淡淡描一绺眉、点一点唇。我之所以记得她，起初是喜爱她那一口纯正似清铃般的喉音。她称我一句“晓凤姑娘",三年前离开这片热土时，就是这句话成了我对山头村最后的告别。今日，她拨算着那一副算盘，正在为一个男人从酒缸中娴熟地打起半斤酒，我撑伞站在屋檐下，一门心思地看着她，只是笑着，不言语也不说话。此时她门前两棵李树，早在初夏时各自挂满了果儿，刚微微泛起浅红的、红透了的、紫得入髓的、微黄透青的，竟在两棵树上全都呈现出来。
我试探性地走到保安师傅面前，轻声询问："老师，能放我进去瞧一眼？难得来，想得很！”保安师傅竟一下子抬起头来，扶了扶额上的帽子，一口便叫出来我的名字，我微笑着应他：“是的，那个调皮捣蛋的小精灵鬼回来了。想你们大家了！”在山头村的那三年，保安师傅的晚饭可没少蹭,至今我仍旧记得中考前一周日他在屋内炸鱼，还没炸完就被我这个小馋猫偷吃了整整两大块儿，如今再说起来，他仍旧是那般慈和的模样待我。
旧日里盛放的玉兰谢去了洁白的瓣，绿意葱葱，我记得曾在日记本里写下“玉兰花开时，踏上归家的路”，不曾想今朝玉兰还未含苞，我就已经走在了这条路上。有时候，会顿生出这样一个念想，把自己凝敛成一个小石子，潜伏在山头村的林木中，在绿荫的庇佑下，令光阴似流水般从我身上淌泻而过，那时，我便一心只知道自己身在柔润的水流中，而全然不觉流水的轻急舒缓；有时候，想将自己放逸成一条清泉，源源不断，永远清澈、永远温柔，在漫漫的、浅浅的星夜里，冲洗去走过我身旁的、那些淳善的孩子们一身的疲倦与忧烦，让他们踏着我的水沫，越过那些坑洼，绕过那些淤泥，只是临水，映照出心底的本真；但我毕竟只是一平庸的凡胎俗骨，兜兜转转，沉沉浮浮，终究舍不下我自己。便整日只得像个光阴的流浪儿，迎着朝阳奔跳，踏着月色倦游而还。
我素来觉着与山头村的两棵古木结缘甚深，何种深法？竟连自己也不大细数得出来。我的世界太过于安静了,安静得只能让我一个人在独行中一次又一次念起一群人，好在，我的爱一直热烈烈，他们也同样在自己的世界里深深地爱着一群人，这其中，有我。读过《热爱生命》中这样的文段：“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只要热爱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心的边疆，从来都可以造很大很大，像延展性最好的金箔，铺设整个宇宙，把日月包涵，没有一片乌云，可以覆盖心灵辽阔的疆域；没有哪次地震火山，可以彻底覆盖心灵的宏伟建筑；没有任何风暴，可以冻结心灵深处喷涌温泉；没有某种天灾人祸，可以在秋天，让心的田野颗粒无收。优等的心，不必华丽，但必须坚固！
我与他们相见，须臾、初秋、寂静时。有时，彼此遗忘也是一种幸福，将热情投入到属于自己人生那一份事业中去，或许在某个不经意的转身，就遇上那段最珍贵的岁月，“一个人，至少拥有一个梦想，有一个理由去坚强。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我与他们相见，温情、拥抱、诉衷肠。飘过北坝子的风，请帮我捎句心里话，朦朦胧胧的月色里，懂，是人间最美的深情。那飘散在风中的余香，请记得:"志在顶峰的人，决不会因留恋半山腰的奇花异草而停止攀登的步伐。"
我用最浅显的目光，临水眺望时间的渡口，披着一身月色，打捞出一曲岁月的静水流深，如果，我们生来如一朵飘泊的云，那应该挂在清风明月里，与山头村的静夜朗朗相照、寂然无语，或是赶在将暮未暮，以半空晚霞唤醒那心灵原野上的牧羊人归家。那时，请你再次抬起深埋书卷中的头来，只是掌灯周身望我一眼……
我与他们辞别，感动、温暖、热泪盈眶。父亲到山头村接我，即将合上车门的那一刻，陈老师紧紧将我拥入怀中，辞别的话儿三年前已说过太多，这一次，我们留给彼此的，是一份对未来的期许、一份对山头村的许诺。也许有一天我们不得不远游，留给彼此的背影当中，也应是用爱筑起的巢床，那时彼此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我留给张老师的，也许，是一个背影、一声熟悉的问候，所有深情，不必言语，光阴会慢慢解语。周老师说“感动身边的每一个让人感动之处，这才是成功人生的组成和拼凑过程！”
山头村的思念，如今有了归依，为什么我仍旧如此倍感失落？今夜，月光照进窗棂，墙外的绿藤将枝蔓探出头来，它们在静静地倾听着我讲述今日的故事。
图文/马晓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