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述人:王大伟 文/编辑:渭北青松
一、油坊账本里的惊天秘密我站在王家祠堂的砖地上,指尖擦过褪色的红木供桌。
供桌第三格暗屉里,藏着爷爷王德才的油坊总账——泛黄纸页间粘着几粒干瘪的菜籽,1945年腊月那页突兀留着团褐色污渍,像极了凝固的血。
“三少爷,李家沟那十二户的债真不要了?”账房先生的声音从泛潮的纸堆里渗出来。

我盯着账本上被朱砂笔划掉的数字,突然摸到纸背凸起的划痕,那是爷爷用钢笔力透纸背写的:“要命的不是饥荒,是人心”。
那年渭北闹蝗灾,漆水河漂着饿殍。
爷爷把油坊囤的五十石菜油全换成了苞谷,十里八乡的佃农举着空麻袋挤在我们王家大院外。
管家举着账本急得跺脚:“东家,按老规矩得收三成利!”
爷爷却拎起铜烟锅敲了敲青石门槛:“记着,今年借粮的,账上一律写‘还清了’”。
后来我才在县志里发现,1945年冬,距离王村三十里的马家湾,有个地主因为催租被长工捅死在粮仓里。

爷爷那件黑缎面羊皮袄,至今还挂在老宅厢房的樟木箱底。
我十二岁偷穿时被铁疙瘩硌了腰,扒开内衬才看见三枚裹着油纸的手榴弹,弹体上刻着模糊的“晋造”字样。
“德才这是要造反啊!”1947年开春,镇公所的人举着“戡乱剿匪”的告示闯进油坊。
爷爷蹲在榨油机旁,任滚烫的菜籽饼蒸汽扑在脸上:“长官,我这些机器要是停了,咱们这东川道人点灯的油、炒菜的油可都断了。”
他说话时右手始终按着皮袄下摆,那里藏着把德国镜面匣子——这事连我爹都不知道。
那年月渭北闹“刀客”,有伙土匪盯上了我们王家。
正是用人之际,可爷爷反倒把看家护院的家丁都解散了,只留那个瘸腿的老马夫王五看门。
1947年8月那个暴雨夜,二十几个带枪的“客人”撞开了我们王家大门。
爷爷从皮袄暗袋摸出三颗手榴弹摆在堂屋八仙桌上:“要粮去西厢房搬,要命的话...”
他忽然扯开衣襟,腰间绑着整整一圈雷管。

1949年4月25日,同官县解放前的三天,爷爷做了件让全家昏厥的事——他摸黑把地契塞进灶膛,火光映得他脸上的老人斑都在跳动:“记住,天亮后咱家只剩油坊后头那三间瓦房。”
第二天一早,爷爷步行了几十里山路,找到了准备攻城的解放军队伍。
解放军中一个负责人举着红封皮的本子发愣:“王德才,你确定主动上交全部土地?”。
爷爷掏出个蓝布包,里头是二十根大黄鱼和五支驳壳枪:“这些浮财和武器,权当给咱们解放军添个彩头。”
4月28日,同官县全境解放,那天,爷爷把我们王家祠堂改成了扫盲班,自己当起了校长兼老师,天天蹲在门槛上教佃户们打算盘。
一名解放军负责人拍着他肩膀说:“老王啊,你这觉悟不低呀!”
爷爷只是吧嗒着旱烟笑,烟锅里飘出的青雾遮住了他眼底的光。

去年清明我给爷爷扫墓,发现青石碑前摆着几束野花。
放羊的老汉蹲在坟边抽旱烟:“你爷救过我大的命,就在河滩柳树林里。”
他混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那晚,我大背着炸药包去炸国民党的咸宋铁路,帮助解放军阻止胡宗南部队北上。结果让人给告密了。国民党派人抓我大时,是你爷给那国民党当官的塞了一百块大洋,最后才把事给糊弄过去了。不然我大早就没命了,也就不可能有我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划成份时,连村里最穷的老光棍都抢着给爷爷作证。

河风卷着陈年菜籽香掠过坟茔,我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我的手,他龟裂的嘴唇贴着我的耳朵:“记住,乱世里保命的不是金银...”话没说完就断了气,窗外的漆水河正翻起混浊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