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世情文莫过《金瓶梅》,这是经过鲁迅认证的。
《金瓶梅》里没有神,却因果报应严丝合缝。
《金瓶梅》里的都是可以平常小事,却包含了人间所有的生活内容、
今天来闲话下《金瓶梅》中各种人对妓女也就是他们说的院中人的态度。
《金瓶梅》里的院中人有名的好几个:李桂姐姐妹、郑爱月姐妹、韩金钏、董娇儿、吴银儿,西门庆娶回家的李娇儿,还有死去的卓丢儿。
西门庆对她们始于信任,终于欣赏。
他娶李娇儿卓丢儿时对她们并无偏见,刚开始对李桂姐也是“一片痴心”,直到三番两次被李桂姐利用西门庆才成熟起来,如《红楼梦》探春所言,把她们当成了“玩意儿”,不再认真。
他让董娇儿和韩金钏去腐蚀蔡状元,嘱咐说到时候不要扭手扭脚,态度像个老鸨。
他训斥完郑爱月又去请她,带点斗气的成分,他不习惯被拒绝。
吴月娘对院中人表面礼遇有加,是做给给西门庆看的,她对她们连基本的同情都谈不上。
听她们抱怨服侍的太监爱掐人,吴月娘说忍一忍就是了“他内官家也不能怎么样”。李桂姐说起过她妈生日,吴月娘刻薄道:“原来你院中人家一日害两样病,做三个生日:日里害思钱病,黑夜思汉子的病。早晨是妈妈的生日,晌午是姐姐生日,晚夕是自家生日。──怎的都挤在一块儿?趁着姐夫有钱,撺掇着都生日了罢!”
潘金莲对院中人的态度很有趣,她虽然说“十个九个院中淫妇,和你有甚情实!船载的金银,填不满烟花寨”,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对院中人隐隐有那么几分嫉妒羡慕。
见了郑爱月,她并没有身为良家妇女高人一等的感觉,而是一五一十跟人家比完脚样儿比头饰。
潘金莲的万种风情总落在白地,她羡慕她们有机会被男人欣赏。
李娇儿对自己院中人出身并非不在意,不然也不能跟潘金莲结仇,可她又以院中人自居,西门庆死后,她嫂子一说“我们院中人守不得这样的贞洁”,她就开始行动准备跳槽。
有好多人像李娇儿这样,并不认同自己的身份,却尽心尽力地扮演那个角色。
吴银儿认李瓶儿当干妈犹豫了许久,李瓶儿却真心把她当干女儿待。
她给吴银儿一套缎子衣服,吴银儿偏要一件白绫袄,李瓶儿让迎春去拿衣料,还问她喜欢花的还是喜欢素的,像母亲宠爱女儿。
给了衣料,仍让她把缎子衣服也包了去“当酒衣儿”,她接受吴银儿的身份,知道她得陪客,给她件好衣服帮她提升魅力。
她死前给吴银儿留了衣服首饰,尽了干妈最后一份心。
《金瓶梅》中的院中人无一例外地职业化,难怪她们,那本就是个不容心有旁骛的世界。
我所欣赏的院中人,都只是她们的一面而不是全部。
董小宛,爱她的生活情趣;李香君,敬佩她的民族气节;杜十娘,赞叹她怒沉百宝箱的刚烈之余,总觉她为了李甲那么个小人投江十分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