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78年,方禾和萧季青领证那天,因为爱情而上了报纸。
十年过去。
曾经众人艳羡的恩爱夫妻,在协议离婚当天,用最恶毒的话语攻击着对方。
“出轨的白眼狼!”
“恶毒的悍妇!”
方禾听着萧季青满口的厌恶,攥紧的手,指甲几乎将手掌刺出血。
朝阳区街道办事处的何主任头痛不已。
要是普通夫妻想离婚就算了,偏偏这对是当年的模范夫妻,这要是传出去多不好听。
他叹了口气:“还记得你们领证那天,说了什么吗?”
方禾心头颤动。
她记得。
那是1978年1月1号。
她和萧季青排了一夜的队,赶在了街道办开门前,成了1978年第一对结婚的夫妻。
萧季青当时搂着她,对来采访的记者说:【这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我娶了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方禾!】
方禾沉默着没说话,萧季青却嗤笑一声:“重要吗?”
方禾眼颤了一下。
她想说什么,喉咙却堵住了。
何主任连忙开口:“萧研究员,你也是高级知识分子,说话别这么冲。”
“你们说说有什么矛盾?总能解决的。”
话音一落,萧季青冷笑一声。
“她就是个恶毒的女人,故意推思思害她受伤,要不是思思心善不追究,我早就送她见公安了。”
方禾怔怔看着他。
自从凌思思受伤后,两人的关系就彻底决裂,萧季青每次见到她都会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她。
深吸口气,她总算积蓄起力量还击。
“眉毛下面挂两蛋,只会眨眼不会看!我推她是她活该,你看不到她怎么欺负你女儿的吗?”
“你给我告诉那个贱女人,再敢对我对我女儿说三道四,我让她下地狱!”
他们要离婚,理由很简单。
萧季青在三年前出轨了他研究院的同事凌思思。
自那以后,他就变了。
曾经他答应方禾每晚回家吃饭,却变得越来越晚回家;
曾经他会在休息日陪方禾和女儿出门游玩,却变得总是在休息日精心打扮出门;
甚至到最后,睡梦里都喊出了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凌思思也不甘示弱,总是时不时出现在她周围,告诉方禾她一个初中学历的家庭主妇配不上优秀的萧季青。
最后甚至找上了她女儿萧爱的学校,对萧爱胡说八道,要萧爱喊她小妈!
是可忍孰不可忍,正好撞上的方禾直接给了凌思思一巴掌!
谁知当晚萧季青就对她发了火,说她把凌思思推得头破血流,简直恶毒无人性。
那一刻,她对这男人死了心。
撕扯了一个月后,方禾终于懒得解释。
干脆就应了下来,两人于是干脆来了街道办离婚。
听见方禾的话。
萧季青好看的眉眼拧成嫌恶的痕迹:“你真是个粗俗的女人……”
正在这时,下班的铃声响起。
何主任立即得救般起身:“我下班了,你们下次再来。”
离婚没离成,还被街道办扫地出门。
两人站在门口。
萧季青已经冷静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方禾的手。
竟是故意冷笑:“一双鸡爪丑到能吓哭小孩子。”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方禾低头,入目是一双布满疤痕的手。
夫妻之间,总是清楚怎么戳对方的软肋会更痛。
她的手是被滚烫的开水烫成这样的。
那是十年前,方禾为了供萧季青读大学,出摊去卖馄饨,然后被小混混索要保护费掀了摊子受的伤。
萧季青当时心疼地抱着她:“让你受苦了,等我学成归来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誓言还回荡在耳边,却不想这双手如今却成了萧季青攻击她的理由。
霎那间,方禾眼尾泛上了红。
十年夫妻,一地鸡毛。
这十年,是她爱错了人。
第2章
方禾回到家已是7点。
坐在客厅写作业的女儿爱儿回头,见方禾回来,立即希冀的问道:“妈妈,爸爸什么时候会回家?”
方禾脚步顿住。
自从凌思思受伤后,萧季青就搬出去了,已经一个月没回来了。
胸口骤然被一股酸涩堵住,一时间,方禾竟不知该怎么开口。
见方禾没不说话,爱儿目光黯了一瞬,很懂事的转移话题:“妈妈,我饿了。”
“好。”
哑声吐出这个字,方禾快步走进了厨房。
她怕再不离开,自己就会哭出来。
夜晚。
方禾吃完饭,就查看起了积蓄,只剩几百块了,这都是萧季青之前上交的工资。
但自从他搬出去后,她就再没见过钱的影子。
靠山山倒不如靠自己,方禾决定重拾旧业。
她把之前卖混沌的摊子找了出来,正收拾着,突的,一个东西掉了下来。
是一串发黄的编制手链。
方禾恍惚地捡起。
这是萧季青第一次发工资送她的礼物。
他当时才30块一个月,这个手链就得要一块钱。
她当时还怪他浪费,他眼里则是透着心疼,说着好听的话:“这个手链能把你牢牢锁住,这样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后来,这个手链就突然不见了。
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去问萧季青,却只得到一句‘丢了就丢了,一条破手链又不重要。’
他说不要手链的时候,好像再说不要她一般。
大概那时,她和萧季青的婚姻就已经注定走向破裂的结局。
方禾低头看了许久,随后,将手链扔进了垃圾桶里。
有的东西丢了就是丢了。
萧季青,这一次,是我不要你了。
……
方禾花了三天时间,准备好摆摊的东西。
正准备出摊,一出门竟撞上了报社记者。
小姑娘的笑容很明媚:“方禾同志您好,我是北平台的记者,何笑。”
“我台《坚守婚姻》栏目组即将开播,我们准备采访一些夫妻作为素材,能邀请您参与我们的访谈吗?”
方禾下意识拒绝:“可我要出摊……”
“没关系,我们是记录式访谈。”
“如果您答应,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可以给到50块的采访费,”
方禾顿了一秒。
50块可多了,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方禾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方禾选择出摊的地方离女儿学校不远,把女儿送到学校后,她就开始出摊了。
记者何笑偶尔会对着她拍照。
一开始时方禾还不太自在,后来忙起来了,就忘了这回事。
等到空闲了。
何笑才上前问道:“我看过您和萧季青同志以前那篇的新闻专访,说你以前靠这个摊子养活了你们一家人?”
方禾身子霎时僵住。
她和萧季青办结婚酒宴时,正好是77年,那是恢复高考前一年,她19岁,萧季青21岁,两人还不到领证的法定年龄。
为了让萧季青备考不分心,她便一个人出摊负责赚钱。
一年后,萧季青考上大学就和方禾去领了证。
记者采访的时候,萧季青自然也介绍了这个摊子,他一句:“我妻扶我青云志,他日必还万两金。”
这个婚姻就此披上了模范的标志,现在再度想想,方禾只觉得讽刺无比。
她不想多说什么,只嗯了一下便揭过去了。
临近中午。
方禾去学校找女儿,却发现萧季青一手牵着爱儿往学校外走,不知道要去哪里。
方禾心中一紧,忙跟了上去。
走到拐角处,就听到萧季青的声音传来。
“爱儿,爸爸妈妈要离婚了,你愿意跟着爸爸吗?”
第3章
方禾气的眼前一黑,忙上前将女儿拉到身后,冲萧季青喊道:“我告诉你,你别想抢我的女儿。”
刚出完摊还没来得及打理自己,方禾浑身汗水,身上穿着的围裙更显狼狈。
萧季青只看了她一眼,就目露鄙夷:“孩子跟着你,只会吃苦。”
怒火瞬间上涌。
方禾气坏了,指着他骂:“有了后妈就有后爸,孩子跟着我苦点,也比跟着你受罪强。”
两人吵了起来。
吵得恼了,萧季青又吐出了冰冷的话语:“看你的样子还在摆摊呢?也是,你也就只能做这些低贱的活。”
低贱?
方禾怔住了。
萧季青是大学生,她却是初中学历。
两人的距离相差很大,有一段时间让她很是自卑,觉得自己给萧季青丢脸了。
但以前萧季青会握着她的手,神情郑重地说:‘劳动最光荣,我们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堂堂正正不丢脸。
那时候,他说自己以方禾为荣。
而现在,他却说这份工作低贱。
一股酸涩霎时涌了上来,让她瞬间哑了火,唇张了张怎么说不出话来。
竟是跟上来的何笑看不过去了,上前怒道:“摆摊怎么低贱了?”
“要不是她摆摊,你们一家人能活下来吗?你会有钱读书吗?”
萧季青愣了。
方禾却回了神。
萧季青的话刺痛了她,何笑的话却让她莫名奇妙想哭。
她当初嫁给萧季青的时候,萧季青家家徒四壁。
他是家中老大,上有一对年迈的老人,下有一对年幼的弟妹。
萧季青要读书,一家人的胆子全压在她的头上。
她觉得苦,觉得累,但每次看到萧季青从学校寄来的家信,心里甜滋滋,又不会觉得苦和累了。
她当时就觉得,萧季青对她很好,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当年……当年……
当年她怎么也没想到两人现在会变成这个模样。
呆愣着的萧季青脸上神情变换,百般复杂,最后却归于冷漠。
他对何笑道:“那是以前的事了,就算她当时帮了我,这么多年我也还清了,我现在和她离婚,是因为没有感情了。”
说完,他又看向方禾冷冷开口:“方禾,如果你非觉得我亏欠了你,家产我可以全部不要,房子也都归你,这样总行了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一阵风吹来,凉透了方禾的心。
她站在原地,注视着萧季青的背影久久不语。
何笑小心问道:“你没事吧?”
方禾回过神,苦笑一下:“我和他也就这样,这个婚是非离不可的。”
次日一早。
方禾来到了新兴的大市场。
家附近的供销社肉要一块五一斤,成本比较高。
何笑知道了。
便推荐了一个肉铺老板,老板果然很实诚,给了批发价一元一斤。
方禾提着肉很开心的笑了,一转头,笑却僵在了她的脸上。
只见不远处。
萧季青和凌思思手挽着手逛着,隐约间,凌思思心疼的话语从人群中穿来:“这老母鸡太贵了,怎么要3块钱一只?”
“同志,乡下养的可肥了,值这个价。”
凌思思极为不舍地说:“算了把……”
下一秒,萧季青便开始砍价了:“2块卖不卖?”
他和商贩砍了半天价,最终用2块2拿下了,随后他冲凌思思温柔说道:“等会给你煲汤,咱们想吃就吃,不要不舍得。”
买完菜,两人便挽着手离开了
方禾站在原地,怔怔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这一幕多么熟悉,她以前和萧季青也是这样子,经常手挽手逛菜市场。
要知道萧季青从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他哪里会砍价,哪里会煲汤呢?
还不是她一点点教,才慢慢引导他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如今,她用眼泪调教出来的男人拿着她教的东西去爱另一个人了。
方禾站了许久,久到她的脚几乎麻木。
以前无论萧季青说再多的恶言恶语,都无法击溃她的心房。
但眼前这样寻常的一幕,却让她心中的大山轰然倒塌,将她砸的血肉模糊。
原来,心死真的只需要一瞬间。
第4章
当晚,萧季青罕见地回来了。
他一如既往的冷着脸,却发现方禾看也没看他,只专心盯着爱儿做作业。
要知道,他以往回家,方禾都会咋咋呼呼地挑事,和他吵架。
萧季青站在那儿,皱着眉盯了方禾几秒,继而进了房间。
再度出来脸更冷了,朝方禾喝道:“我的衣服怎么没了?”
方禾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就清空了。”
大概人心死了之后,没了爱也没了恨。
再度看到萧季青,方禾就跟看到陌生人一般,不想骂了也不想再说话了。
萧季青皱眉,语气带着质问:“我衣服里面有件很重要的东西,你给我找回来。”
方禾反应平淡。
只回了一句:“我扔小隔间了,你自己去找吧。”
方禾的反应太过反常了,萧季青有些不适应地拧眉,最终还是转身进了隔间。
萧爱从作业里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方禾,又看了一眼萧季青消失的方向。
低声道:“妈妈,你和爸爸是不是真的要离婚了?”
方禾沉默一瞬,别看孩子小,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她也没必要隐瞒。
便耐心解释着:“我和他虽然离婚了,但依旧是你的爸爸妈妈,只是不在一起生活了。”
闻言,萧爱沉默了许久,小小的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
隔间门打开,萧季青大步走了出来。
方禾就看到他上衣口袋鼓了一块,应该是找到东西了。
方禾以为他会走。
谁知道他走了过来,坐在了她的正对面。
见萧季青一直看着萧爱,方禾眉头一皱,便起身把女儿带进了房间。
门关上。
方禾回身坐下,警惕的问他:“你有什么事?”
萧季青立即吐出一句话:“离婚后,爱儿跟我。”
“不可能。”方禾当即回绝。
萧季青烦躁地揉了揉了眉头,随即,忍下情绪劝说:“如果你担心思思对孩子不好,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思思人很好,她会把爱儿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的……”
句句都在说凌思思的好,他怕是忘了,凌思思是怎么在萧爱学校胡说八道的,到现在,学校还在议论纷纷。
更何况,孩子亲妈还在,用不着这个虚伪的女人上赶着当妈。
方禾打断道:“我还没死呢,用不着她来养我的孩子。”
见萧季青还想说什么,但方禾不想再听,起身打开大门,冷冷道:“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见萧季青不动,她上前扯着他要往外走。
萧季青皱眉,一把甩开方禾的手。
他动作幅度大,“啪”地一声,一个东西掉了下来。
是一块怀表。
碰撞下,怀表打开了,入目竟是凌思思的照片。
方禾瞬间僵住了。
原本里面的照片应该是她,现在却被萧季青换成了凌思思。
看着这个怀表,方禾的回忆骤然涌上心头。
这个怀表,其实是方父送她的新婚礼物。
她父亲是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民,一辈子都没出过村子的那种人。
方禾办结婚酒宴那一天,他提着两袋子苞米,从乡下坐着半个月驴车来到了北京城。
向来滴酒不沾的方父在那一天喝醉了,无人的时候,才偷偷把这个怀表塞给了她。
他嘿嘿地笑着说:“姑娘,这可是你祖爷爷传下来的,你爹没什么本事,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养大了你,你拿着,给你压箱底用。记得,可不要告诉萧季青。”
当时她没放心上,婚后几天,就把怀表给了萧季青。
萧季青很开心,他将方禾的照片放进去,并保证道:“我会把怀表和你的照片一直戴着,一辈子都放在心口上。”
然后没过两年,方父就走了。
这个怀表就成了方父送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看着萧季青捡起怀表,小心擦拭着凌思思的相片。
方禾骤然红了眼,哑声问道:“你还记得这个怀表怎么来的吗?”
闻言,萧季青想到什么,表情僵住了。
看来他想起来了。
方禾这一刻突然想哭,她不是为萧季青的负心难过,而是后悔自己辜负了方父对她的拳拳爱女之心。
方禾一把夺过怀表:“你不配用这个东西。”
萧季青眉头霎时皱起:“那你把照片给我。”
说着,他再度夺过怀表,方禾反应不及被扯走。
她看着萧季青将照片取下,正要接过怀表,就见他随手一扔便走了。
怀表擦着方禾的指尖落下。
“咔”地一声。
怀表落在地上,一个角磕碎了,针尖也不走了。
方禾像是没了知觉一般,呆呆注视着地上的怀表。
良久,她才弯腰缓缓捡起,怀表依旧一动不动。
意识到怀表彻底坏了,她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一滴滴泪从眼眶砸下。
怀表上,时针和分针停留在‘8点34分’。
也是方禾彻底放弃这段婚姻的时间。
第5章
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间。
方禾想要放声大哭,却又怕被女儿发现。
她只能先仓皇地进了浴室,打开水龙头,用流水声掩盖掉哭声。
哭了好久。
忽的,门被推开。
方禾浑身猛地一颤,转过身,就见萧爱出现在门口。
方禾慌忙想抹去眼泪,安慰女儿自己没事。
却见萧爱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坐在地上的她,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妈妈,别难过,爸爸要走了,但爱儿不会走,爱儿只要你一个妈妈。”
闻言,方禾身子一顿。
她回抱着女儿小小的身子,埋在她的脖间,哭的更加大声了。
次日。
方禾顶着通红的眼睛出摊,但招呼客人却更热情了:“吃好了啊,下次再来。”
“咔嚓”一声。
何笑的镜头如实记录着这一幕。
忽的,一道娇柔的女声传来:“两碗馄饨。”
方禾一抬头,入目便是手挽着手的萧季青和凌思思。
萧季青望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凌思思则是一脸挑衅。
方禾知道,凌思思是故意带着萧季青来恶心自己,这是凌思思惯用的手段,目的就是为了挑衅她。
之前她总是上当,没两句就指着凌思思破口大骂,而萧季青便会对她更加厌恶。
可现在,方禾忽然觉得很无聊。
凌思思的行为很无聊,自己为了萧季青和凌思思争得头破血流更无聊。
方禾视线扫过两人,好似在看寻常的食客一般,嘴里平淡说着:“两碗5角钱。”
萧季青递钱,方禾接钱。
很平静。
平静得让萧季青觉得不可思议。
他来这,完全是拗不过凌思思,原本已经做好争吵的准备,但没想到方禾见到他们会这么平静。
她居然没有出言讽刺,也没有大吵大闹喊他们滚。
萧季青有些奇怪的注视着方禾。
看着她利落的下馄饨、包馄饨……
他忽然想起,方禾嫁给她之前是不会做饭的。
但为了有一门手艺养家,她硬是和隔壁阿婆学了一个月,时常掌心都是泡的回家。
第一次出摊,还是他和方禾一起,两个人手忙脚乱的惹得食客发笑。
失神间。
两碗馄饨端上了桌。
凌思思看了一眼方禾离开的身影,嘟囔一句:“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萧季青回过神。
下意识回答:“肯定干净,方禾绝不会做这种没良心的事。”
闻言,凌思思脸色瞬间变了。
另一边,方禾忙的不行。
她的馄饨味道鲜美,物美价廉,很多食客闻名而来。
方禾将馄饨端到萧季青旁边一桌,一转身,就见萧季青举着勺子喂凌思思。
凌思思一边咽下,一边朝萧季青笑眯眯说道:“季青,你对我太好了,要是以后你不爱我了,对我不好了怎么办呀?”
“怎么会呢?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
方禾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
曾经,她也问过萧季青这个问题。
还记得那一天是她的生日,也是极为崩溃倒霉的一天。
早上被食客挑刺,忙了一天很累,到晚上回来还摔了一跤,锅碗瓢盆撒了一地,而她身上摔得又痛又脏。
她忍着泪回了家。
谁知推开门,就见萧季青站在客厅中央,举着蛋糕朝她欢呼:“禾妹,生日快乐!”
忍耐了一路的坏情绪,在这一刻都化作眼泪顷刻而出。
见她落泪,萧季青有些无措,又看到她满身泥泞,心疼不已地冲过来抱着她:“不哭不哭,都是我的错,我该去接你的。”
抽泣着。
方禾吃了蛋糕,收了鲜花,还吃了萧季青做的一大桌饭菜。
突然觉得这天也不是那么糟糕了。
那一天,她抱着他的腰,依偎在他的怀里问出了这个问题:“你以后会不会不爱我了?”
而萧季青的回答——和现在一模一样。
方禾只停了一瞬,便继续开始忙碌。
的确,她和萧季青曾经很相爱。
所以得知他出轨,她才难以接受,她愤怒、绝望和痛苦,像一头困兽一样四处乱撞。
她很迷茫。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不想失去他,却又无法忍受他的背叛。
就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让她控制不住地用最恶劣的话语去刺伤萧季青。
可其实……
他们的争吵,都是方禾在吵自己的不甘愿罢了。
但现在,方禾终于释怀了。
人生路上,总有一些人会成为过客。
她要向前看,而不是烂在过去和回忆里。
“老板,一碗馄饨。”
食客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方禾仰起头,笑容满面:“好嘞,马上给您做。”
第6章
夕阳下。
何笑帮方禾一起收拾摊子。
方禾很感激她,若不是她一直帮忙,自己怕是累的不轻。
作为回报,她愿意多给这个小姑娘提供一些素材。
便邀请她来家里做客:“来我家坐坐吧,我要清理一些东西,你可以过来拍照记录。”
何笑欣喜不已地点头:“好好好”
两人回到家。
方禾把摊子收好,便着手将关于萧季青的一切事物都清理出来,何笑则一直在“咔咔”拍照。
清理到一半时,一封封家信忽的从书籍中掉了出来。
方禾目光骤然凝住。
良久,才拾起打开。
入目便是萧季青刚劲有力的字迹,一封封信里,有表达思念的、也有唠家常的。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禾妹,我想你了。
我看天空和云朵想你,微风和草地也想你,阳光和阴雨依旧想你。
我恨不得立马完成学业向你飞奔而来……】
【禾妹,今日厦门阴雨,你那边天气如何?
若是冷了下雨了就不要出门了,我这边找了一个兼职,一月有20块,你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每一封的开头都是一样。
禾妹,我想你了。
禾妹,我想你了。
禾妹,我想你了。
每一封的结尾也是一样。
爱你的青。
爱你的青。
爱你的青。
……
看着看着,方禾的眼圈湿润了。
年少情深,时光错付。
萧季青,你不爱我了。
幸好,我也不爱你了。
收拾完所有的东西,方禾便喊来收废品的大爷上门。
一直默默拍照的何笑停下动作,朝方禾露出可惜的神情:“这些东西你真不要了?”
麻袋里,装着的全是方禾和萧季青的过往。
不止家信,还有一些萧季青送的书籍礼物,方禾通通卖了。
方禾笑了一下,很平静地回复:“不要了。”
正说着,萧季青出现在门口。
眼前的一幕令他皱起眉头,他刚想问出口,就见方禾把麻袋一绑交给了大爷。
未尽的话咽了回去,他越过几人,走到了正坐在客厅乖乖做作业的萧爱身边。
视线落在习题上,萧季青不禁气上心来,这么简单的题都做错了。
他没有指责萧爱,而是回头朝方禾呵斥:“你怎么连女儿小学的功课都辅导不好,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你真该和思思好好学一下。”
那边,方禾接过大爷递来的钱。
一共2块5毛。
他们的曾经也就值2块5毛。
方禾恍惚一瞬,下一秒就听见了萧季青的呵斥。
这句话,萧季青这几年经常说。
她文化不高,萧季青却总是拿这事处处将她和凌思思比。
一开始,她攥着一口气去学习,但基础太差比较吃力。
她去请教萧季青,他就摇头:“你怎么比得上思思,你学不会的……”
而她自然爆发了,那是吵得最厉害的一次,后来,她便不再去请教萧季青了。
而这一次面对萧季青的刁难,方禾没有选择争吵,而是上前接过女儿的习题,一笔一划写着解题思路。
完全正确。
萧季青看了一眼,目光便吃惊地看向方禾,就见她很是冷淡地开口:“学问这事,不会可以学,但人变了就是真的变了。”
第7章
方禾的话不好听。
萧季青却不知为何哑了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笑将这一幕如实记录,她忍不住替方禾鸣不平:“萧研究员,方禾陪你走过最艰难的开始,就算现在没了感情,你也不该这么对她吧?那个凌思思能做到这样吗?”
闻言,萧季青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他复杂地看了一眼方禾淡然的脸,随即朝何笑冷冷道:“那是从前的事了,再提又有什么意义?”
随即,他仿佛为了证明什么,讲起了凌思思的好。
“五年前,我陷入学术造假的丑闻之中,是思思帮我找到市教育厅,我才得以翻身。”
“我永远记得她对我的好和付出,她不比方禾差在哪里。”
说完这些话,他好似忘了自己为什么来,转身直接要走。
何笑忙跟着他出了门,喊住了他:“萧研究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后悔和方禾结婚吗?”
萧季青脚步顿住一瞬,头也不回地回答:“后悔。”
随后,抬脚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而在房间内的方禾却愣在了原地。
她知道,萧季青讲的是他刚进入物理研究院的事,那时他刚出了点成绩,位子还没坐热,就被人举报学术造假。
眼看要被革职了。
方禾一着急,便去找了教育厅求领导彻查此事。
她记得自己在教育厅门口跪了三天,领导们才答应,之后她就晕倒了。
明明是她的功劳,怎么就变成了凌思思的?
但方禾已经不想追究了,就算她说了,萧季青也不会信。
更何况,都要离婚了,她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
接下来的日子,方禾的生意越做越红火。
奇怪的是,萧季青一直没再出现在她眼前,就好像避着她一样。
直到半个月后,萧季青的弟弟妹妹匆匆赶回了北京。
妹妹萧潇前些年嫁到了河南,坐了几天的车过来的。
弟弟萧彻在沈阳工作,也跟着赶了回来。
两人见了方禾,就喊道:“嫂子!”
方禾也不吃惊,因为他们就是她喊来的。
萧潇着急问道:“嫂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闹到要离婚的地步了?”
“等萧季青到了再说吧。”
当晚,方禾准备了女儿爱吃的爆肚,妹妹爱吃的麻豆腐,弟弟爱吃的京酱肉丝,甚至,还准备了萧季青爱吃的麻酱糖饼。
饭菜端上桌,所有人面面相觑。
萧彻看了眼萧季青,又看了眼方禾,眼珠滴溜转:“嫂子,这不会是散伙饭吧……”
方禾入座,打断了他的话:“动筷子吧。”
吃完饭。
因为要谈离婚的事情,方禾便先把女儿送进房间。
走回客厅时,就听见了里面的争执声。
萧潇气愤说着:“哥,你太没良心了,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嫂子?”
萧季青没有回话,反倒是萧彻打抱不平:“姐,这也没办法的事,毕竟嫂子现在配不上大哥了,离了也很正常。”
萧潇骂他:“我看你也是一样的没良心!你忘记嫂子对我们的恩情了是吗?”
萧彻梗着脖子,面红耳赤地争执:“我怎么没良心?大哥都不喜欢大嫂了,我能怎么办?”
“而且,大哥都要把全部家产给大嫂,这还不够补偿她吗?”
随即,他又转向萧季青:“我说大哥,你把全部家产给了大嫂,凌思思怎么办?你真舍得她和你一无所有的重新奋斗吗?”
萧潇怒斥:“你闭嘴!”
方禾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听到最后一句,她才将门全部拉开走了出去。
这一下,她看清了萧季青脸上的迟疑,萧潇通红的眼,和萧彻心虚躲开的视线。
方禾这一刻,突然感觉累极了。
她为这个家的付出了十年,这十年,她的手变的丑陋粗糙,她的脸也被灶台熏没了娇美。
她以为自己会得到家人的尊重和爱护。
但她的爱人背叛了她,她养大的孩子也不尽如人意。
只有一点幸运的是,她马上就要和他们没关系了。
方禾走到萧季青的面前,很是诚恳的开口。
“萧季青,别把这十年搞得太难看,我们好聚好散吧。”
第8章
方禾和萧季青最终还是离了婚。
他们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去了上次去过的街道办。
何主任看着平平静静来领证的两个人,想劝的话不知道为什么都说不出了。
最终,一个钢印敲在绿本子上。
宣告方禾和萧季青十年夫妻,一拍两散。
走出街道办,凛冽的风吹得方禾眼眶微红。
萧季青跟在她身后,蓦然间,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消瘦。
他几步走上前,想说点什么。
几辆摩托却在这时咆哮着在街道横穿而过,眼见方禾就要避之不及。
萧季青下意识上前一把拉住方禾,挡在了她面前。
摩托擦着他过去,将他的大衣都刮出一条长缝。
方禾惊魂未定,抓着他的手着急问他:“你有没有事?”
萧季青手一紧,刚说了句:“没事。”
马路对面就传来凌思思一声惊叫:“季青!”
方禾立即松开了他的手,若无其事道:“没事就好。”
眼见凌思思走过来,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轻轻说了句:“再见。”
方禾说完,转身就走。
她把身后一切抛诸脑后。
从此一条大道,两人各走一边。
剩下几天,方禾很是忙碌。
她卖了房子,看好了新房子,还给女儿改了姓,随方禾姓,名叫方爱。
走得那一天,方禾喊来了萧潇。
她将卖房的另一半钱和合同递过去:“一共卖了5万6,这里是2万8,你把钱给你哥吧。”
萧潇接过,抹了一把泪,哽咽道:“嫂子,是我哥负了你误了你,他失去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后悔的。”
方禾没有多说什么,摆了摆手,正在这时,何笑匆匆赶了过来。
她喘着粗气问道:“方禾,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6
方禾不明所以:“你问吧。”
“你后悔和萧季青结婚吗?”
听到这句话,方禾莫名走了神,思绪渐渐飘远。
走马灯一般,曾经美好的记忆浮现在眼前。
第一次见面。
在所有人污蔑她是小偷的时候,只有他站出来替她作证。
第一次约会。
他紧张得湿润的手心。
第一次表明心迹。
他骑着自行车载她,风吹在脸上,突的,夜空炸响礼花。
一朵朵烟花绚烂无比。
他在前方喊着:“方禾,我喜欢你,这个烟花你喜欢吗?”
她迎风笑了:“喜欢。”
喜欢烟花,也喜欢他。
还有许多许多……
无论他们最后变成什么样子,曾经的相爱,都是真的。
梧桐树下,方禾的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芒,笑着回答:“不后悔。”
她不后悔结婚,因为那是她的曾经。
她更不后悔离婚,因为她不想未来再有他。
方禾说完,就抱着女儿上了搬家的三轮车。
马达轰鸣,她朝后挥了挥手。
……
送完方禾后,得知凌思思请客吃饭庆祝,萧潇黑着脸过去了。
饭店内。
萧潇姗姗来迟,一入座,凌思思就笑盈盈道:“这就是妹妹吧?长得真好看。”
伸手不打笑脸人,萧潇淡淡应了一声。
她的冷淡令凌思思心中不悦,但她还是笑着举杯,转移话题:“来,我们走一个,庆祝季青重获新生!”
一直沉默的萧季青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抬杯,嗓音略微沙哑:“嗯,终于摆脱她了。”
萧潇攥紧手,瞪大双眼。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么也不肯信,这么爱嫂子的大哥,才短短三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以前,谁说一句方禾不好,他可都会发脾气的。
她坐不住了,不可思议地问道:“哥,这个凌思思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嫂子这么好,你怎么就不珍惜呢?”
萧季青顷刻间冷下了脸:“胡闹,你怎么能说思思?”
“要不是她请来上级领导为我翻案,我哪有今天的成就在?而那个时候,方禾在哪里呢?”
萧潇只觉荒唐:“哥,你在说些什么?明明是嫂子去请的人,跟凌思思有什么关系!”
那一次举报事件来的突然,萧季青被带去问话一直没回来。
最后是方禾带着她一起去教育厅大门口跪了整整三天。
最终,舆论压力下,领导们才决定彻查此事。
后来,方禾一回家就病倒了,她一直在医院照顾她,只知道回来的时候,萧季青的事情就解决了。
闻言,萧季青愣住了。
回过神来,他却露出一抹荒唐神色,不屑道:“小妹,你别被骗了,明明就是思思将领导们带来见我的。”
凌思思也露出委屈模样:“小妹,是我帮了你哥哥,你要信我。”
萧潇这才算明白了,原来有人可以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她冷笑一声:“你可真会捡功劳。”
幸好,自己接到信后,想着撮合大哥大嫂,便将关于两人的报纸全部拿过来了。
“啪”地一声。
萧潇从包里抽出一沓报纸摔在桌上。
萧季青下意识望去,眼便猛然一颤。
最上方的照片,赫然是一张方禾跪在教育厅门口的背影照。
第9章
刹那间,萧季青脑子一片空白。
脑中宛如黑白电视机闪着雪花一般,令他头晕目眩,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和无措。
那身影虽然是跪着的,但背脊挺直,透露着一副不屈不挠的意味。
不需要看正脸,萧季青就知道是方禾。
她从来都是这样。
又倔又犟,不撞南墙不回头。
萧季青几乎错不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这抹身影,神色变换几瞬,最终停留在抗拒的神情上。
怎么可能?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萧季青忽略心中上涌的窒息感,低声呢喃着:“不会的,这是……假的。”
一旁的凌思思听到这句话,原本异样的面色被掩盖住,变换成镇定自若的神色。
她扯了扯嘴角,附和着:“这照片,又没有正脸,怎么可能会是方禾?”
凌思思的嘴脸都被萧潇看的清清楚楚。
她内心为方禾感到极为不值,眼神陡然锋利,忍不住冷笑一声:“不信是吗?”7
“看看这个。”
要证据是吧?那就给你们。
萧潇再度从中扯出一张报纸,随后举起报纸,直直面对着两人。
看到上面的照片,凌思思终于慌了,咬着唇不敢再说话,视线小心地看向了萧季青。
萧季青的脸色是木然的,宛如一个木偶一眼,死死盯着报纸上的照片。
那是一张方禾晕倒的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哪怕没有色彩,都能看出来她的面色惨白,满头冷汗。
耳边是萧潇几乎冷然的话语。
字字句句如锋利的刀,一下一下,戳进了萧季青的心脏之中,令他生疼不已。
“为了让教育厅的领导出面,嫂子凭着意志跪了整整三天,哥,你知道吗?那可是酷暑啊,嫂子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你说领导们是凌思思喊来的,那我不介意带你去找教育厅问,你去问问看门的李大爷,去问在教育厅工作的同志们,他们都劝过嫂子走,你不信,你可以去问问!”
说到最后,萧潇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沙哑着喊了出来。
她在呐喊,是喊方禾的不公,是喊她的不值,也是喊对方禾的愧疚和心酸。
喊完。
室内便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良久,萧彻才试图打破冷凝:“这事……的确是凌思思做得不地道,你怎么能霸占别人的功劳呢?”
一开始,他还有些虚,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坚定,义正言辞的指责着凌思思。
闻言,凌思思脸色变换几瞬,最终挂上了柔弱的神色,对着萧彻解释道:“我……我看到领导们进来,便上前去迎,我也不知道……是方禾跪来的,我一直以为是领导们来视察的。”
“而且……而且,我是跟领导们说过萧季青的事,后来解决了,我才以为是我的功劳。”
说到着,凌思思看向萧季青,正要再为自己解释,却陡然息了声。
只见萧季青一双眼爬满了红血丝,正死死地盯着报纸,好像一颗深埋地底的雷,一个不小心就会点燃爆炸。
良久,萧季青才缓缓抬头,干哑的声线问着凌思思:“我问你,既然你以为是你的功劳……”
说到着,萧季青顿了一下,随即还是问出了口。
“那萧潇说是方禾请的人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心虚?”
第10章
凌思思脸色白了一瞬,眼里噙满了泪水,楚楚可怜的说着:“我……我的确说谎了……但那是因为我爱你啊,季青,是我糊涂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萧潇眼神锋利如刀,刺向凌思思。
她听不下去了,冷言打断:“你明明知道我哥有家室,还巴巴上赶着拆散别人,真是不要脸!”
随后,她又骂起了萧季青:“你也是,眼瞎心盲,嫂子跟了你真是前辈子倒了血霉了。”
萧潇从小被方禾带大,骂人不带喘,将精髓也学了个几分。
骂完两人。
她“蹭”地一下起身,气冲冲离开了。
萧彻看了眼沉默的大哥,又看了眼流泪的凌思思,头大不已,忙追上了出门的萧潇:“等等我。”
人走完了。
室内再度陷入了冷凝之中。
只时不时传来凌思思的抽泣声。
往日这一招对萧季青极为有用,每次她一哭,自己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方禾,不忍去斥责,只想着柔声安慰着。
但这一次,却是极为刺耳的。
半响,萧季青开口了:“别哭了。”
语调淡漠且冷,带着冰冷的气息。
哭声顿停。
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萧季青木着一张脸起身,结账,走出了饭店。
凌思思一直默默跟在身后,心中在思考着,得赶紧安抚下来萧季青,不然会影响到计划的。
下一刻,前方的萧季青停了下来。3
他高大的身子转过来,立在她的面前,形成一团阴影罩在她的面前。
而萧季青的视线极冷,就跟他往日看方禾一样,接触到这个视线,凌思思的脚步瞬间顿住了。
她暗自叫遭。
完了,萧季青怕是开始厌恶她了。
萧季青这个人是一个偏执病态的完美主义者。
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一切行为逻辑都能从生活工作感情体现出来。
在研究上,他可以为了一组数据,将众人研究了几个月的心血全部推倒,一切从头开始。
在感情上,也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瑕疵。
对你好的时候,他恨不得摘星星,摘月亮,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然而,一旦有了瑕疵,他就会极为冷漠,将一切的好全部收回,曾经有多么的温情,后来就会有多么的冷漠。
“别跟着我。”
凌思思仰头看他。
萧季青眼底极冷,像一把刀一样刺来,令她的心不由得颤了下。
说完这句话。
他高大的身子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
宾馆内。
萧季青躺在狭小的床榻上,睁着眼,盯着泛黄的天花板出神。
胸腔内满是难以形容的窒息感,像是愧疚、难受和负罪感。
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宛如麻绳一般揪着他的心脏,当初,他一直以为是方禾抛弃他跑了,一切尘埃落地后,方禾却又回来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原以为这个情况绝不会发现在他和方禾身上,却不想,当下完美的诠释了他现在的处境。
那个时候的他极为愤怒,但一周的时间,已经让他将愤怒压抑住了,转换成了带着恶意的漠然。
他故意忽略了方禾极差的脸色,早出晚归的往研究院跑。
那一段时间,方禾一直想要说些什么,都被他的冷漠和拒不沟通给推了回去。
现在想想,她估计就是想要说这件事吧。
想到这,萧季青越发愧疚。
压抑的气息笼罩在小小的室内,令他几乎喘不过气。
太安静了。
萧季青莫名想要一点声音,他直起身,打开了电视机。
一阵雪花出现在屏幕上。
萧季青周身的气息更加烦躁了,他重重拍了一下电视机上方,画面这才清晰起来。
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电视机上。
好像是前段时间一直跟在方禾身边的人,萧季青眯了眯,她居然是记者?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坚守婚姻》栏目组。”
“今天咱们要分享的是一对广为人知的夫妻,正是十年前因爱登报的模范夫妻,现在让我们走进他们的故事。”
第11章
萧季青顿住一瞬,这是讲的他和方禾?
上挑的瑞风眼直直盯着电视机看了几秒,继而回身坐在床上,静静收看着这档节目。
“有人说,爱的尽头是什么?”
“这对夫妻便给了答案,他们恶语相向,用最难听的话咒骂着曾经最爱的人,用冰冷的话语抹杀掉了以往所有的感情和付出。”
电视机里,何笑说完这句话便打开了一只录音笔。
里面是萧季青和方禾争吵的话语,无数谩骂的话令人咋舌,在场的观察嘉宾们的都不禁面面相觑。
半明半亮的光打在萧季青的脸上,一半隐在昏暗里,另一半面无表情,好似完全不在乎一般。
只有浓密的睫毛缝隙中透出一抹复杂的光。
录音戛然而止。
“听完这个录音,我们再看看他们曾经相爱的时候。”
何笑说完,下一刻,电视机屏幕骤然出现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看起来老旧却被擦得极为干净的摊子,同时电视机里也在介绍着。
“这是当年,化名‘小梅’为了让爱人读书,独自一人摆摊的摊子。”
下一张,是一张极近的脖子近照。
没有脸,只露出下巴和一截脖子,只一眼,萧季青就知道是方禾。
更令他刺目的是。0
方禾的下巴和脖子满是汗水,浸湿了领口。
“小梅每天早上五点起,调肉馅,发面,然后7点出门,推着将近60斤的汤底,加上四张10斤重的桌椅和其他重量,总共100多斤的重量出发,要走将近五六公里才能到达目的地,然后忙活一整天,天黑了再回家。”
“这样的日子,她足足坚持了五年。”
越听,萧季青的心头就越发压抑。
电视机的声音一刻不停。
“我问她,后悔和萧季青结婚吗?”
“她说,不后悔。”
这句话令萧季青的手微微一颤。
他没有想到,方禾居然会说不后悔,他以为,他们早就相互痛恨对方,也同时后悔着和对方在一起。
正当萧季青沉浸在情绪之中,电视机再次吐出话语。
“她说,他们曾经热烈地爱过对方,那是真实存在的,她无法否认,只是那些爱,终究被时间淹没掉了。”
下一刻,再次闪过一张照片。
这一次,停留的很久,是一份份两人互相写的家信。
电视机太小了,看不清字迹,萧季青往前挪了一下,这才看清了。
他的视线落在左边,目光陡然一颤,那是方禾的回信。
【今天凌晨三点钟,突然醒了,我坐在窗边,看到了院里的昙花一现,那一刻,我多么希望,你在我的身边就好了……】
【今天去菜市场,我看到了一对夫妻,很像我们,手挽手在砍价,真好。】
字字不说想,但字里行间却处处透着思念。
她的文笔没有华丽的词藻,但莫名的,充满着质朴的力量感。
让人想要哭泣。
萧季青的眼骤然一红,他喉间像是被什么哽住一般,令他发不出声音来。
画面闪烁。
再度出现照片,那是一个尿素袋子,里面装满了书信和书籍。
“四年,1536张书信,她记得清清楚楚,但最终,它们的归宿也只是沦为废品。”
轰地一声。
萧季青的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僵硬着身子,久久没有动弹。
良久,他陡然一动。
高大的身子撞开了门,踩着重重的脚步声“砰砰砰”地冲了出去。
外面很黑,下着冰冷的雨,他却好似感觉不到一样,直直往废品站奔去。
第12章
废品站。
大爷坐在厅内,目光穿过贴着财神的大门,望了一眼雨夜。
哦豁!
这么晚了,又这么大的雨,应该不会来人了。
想着,他慢悠悠上前,准备关门。
门即将被关上,依稀只留了一个缝。
下一瞬。
门好似被什么抵住了一般,无法并拢。
大爷诧异地“咦”了一声。
手一松脚一腿,门就被一股力量从外往内推开。
视线缓缓向上。
满是泥泞的皮鞋,西装裤,凌乱的衬衣,落到脸上,大爷心中一惊:“萧研究员,你怎么来了?”
作为街道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大家可都认识他。
大爷自然也认识。
前些日子还去他家收过废品呢。
他招呼着:“快进来,快进来,外面雨太大了。”
萧季青静静站在门口,他微微偏头,冷白的额头沾着湿润的碎发,来的路上好似摔了一跤,下巴处有些许擦伤,伤痕被雨水泡的略微发白。
他没有进来,只问着:“之前我爱人卖的废品,还在吗?”
一张脸苍白到有些病态,周围灯光昏暗,高大的身子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下了。2
大爷忙道:“还在还在,你等等,我去找找。”
说完,大爷便转身进了里头。
再次出来,就拖着萧季青熟悉的尿素麻袋:“都在这了,我看你爱人卖的都是书籍,就打算留着给孙子看。”
萧季青嗯了一声,目光茫茫的,落在这个袋子上看了许久。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下一瞬,他抬头,没什么表情地说着:“多少钱,我买回去。”
萧季青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另外,再买一把伞。”
大爷摸不清头脑。
这两夫妻干啥呢?一个卖一个买。
但他是个本分人,也没有趁机开口要高价,而是实事求是说着:“你爱人卖了2块5,你给我这么多就行了。”
说着,他拿了一把伞递给萧季青:“诺,这把伞借给你,不要钱,明天还我就行。”
萧季青没有多说什么,塞了三块给他。
沙哑说道:“谢谢大爷。”
说完,他正欲离开,就听见大爷喊住他:“等一下,萧研究员。”
萧季青回头,就见大爷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顿了顿,他才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萧研究员,我多嘴一句,你别生气。”
“你对我们这些街道的人都是和颜悦色的,谁都说你一句好,但唯独,你对方禾不是。”
“她是个好姑娘,性子直,真诚,没什么坏心眼,是个顶好的好女人,你真的要好好珍惜啊。”
心头骤然一颤。
萧季青的眼神恍惚一瞬,良久,才从胸腔挤出一个字:“嗯。”
听起来极为沉重。
他回过身,一手将麻袋抗在右肩上,一手撑开了黑伞,将伞倾斜到右边,确认淋不湿麻袋,萧季青才缓缓走进了雨幕之中。
回到宾馆。
所有的信全部摊开在地,萧季青坐在信封的面前,目光沉沉的凝视着。
十年过去。
这些信居然还被保存着如此完好,可见方禾的用心。
看了好一会儿。
一封极为崭新的书信吸引了萧季青的目光,他伸手准备拿,入目是泡的发白的满是水渍的指尖。
他怕弄湿,便去浴室洗了澡。
擦干净手,确认没有水渍了,萧季青才打开了这份信。
入目是方禾清秀的字迹。
【写下这行字的时候,我内心百感交集,我有许多话想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口,最终,都只化为这一段文字。
关于他的故事已经结局了
不需要说再见,因为你我都只是人生中的过客
永不打扰,才是给彼此最好的落幕
萧季青。
你在我的剧本里杀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