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祖清,出生于上海,少年时即对连环画产生浓厚兴趣,常挑灯临摹连环画名家赵宏本的作品。1945年考入上海美术专科学校,1950年就职于东北总工会属下的《东北劳动报》,1954年开始专职创作连环画。1955年上海的私营出版机构合并,成立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胡祖清聘为特约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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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祖清连环画的绘画风格:一是讲究造型,二是善于运用多种技法,如钢笔画、铅笔画、线描等,三是画风多变,善于借鉴吸收他人之长来涵养自己。
主要代表作品: 1961年参创的红色题材连环画《英雄虎胆》;创作于1961年、歌颂空军英雄杜凤瑞的《红鹰永生》;1965年创作的《十八亩地》,以及1965年创作的《南方来信》、《军队的女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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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红彤彤的太阳刚刚出山。我披着孩子的袄去下地。我老婆秀英看见了,奇怪地问:“不穿你自己的,咋穿孩子的?”我说:“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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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时丢的?”秀英又问,我说是前天给大队买马时丢的。秀英的嘴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可没说出来。这时我把买马的事对他说了。队里买大牲口,这可是件大喜事儿。我和张福到县里顺顺当当地买了三匹马,里面有一匹是黄骠马。齐牙齐口,胸脯宽,身架高,叫人看了喜欢,可就是蹦跳呀,有点调皮。赶着赶着,天色黑下来,两个人好容易把他们赶进了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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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福是个小青年,一上床就呼呼地睡熟了。我哪里睡得着,想想过去给地主糟蹋,不当做人,看看现在队里的光景,一年比一年好。要是把马套上车到县里拉化肥,一路小跑,那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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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马惊叫了几声。我赶紧爬起身一看,那匹黄骠马正在又踢又咬,菊花青马和小白马,躲在角落里叫着。黄骠马踢呀咬呀,直把店里的畜圈顶棚也撞坏了。我好容易使黄骠马安静下来,才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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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天刚麻麻亮,我和张福起来,修了顶棚,给店家道了不是,背起小包,赶着三匹马,又上路了。走了一段平坦的公路,谁知刚一转过山嘴,那黄骠马抖动鬃毛,甩着尾巴,撒开蹄子,溜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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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咱队里的马呀。买了,就得平平安安地交给队里,千万不能损伤一根马毛,我叫张福小心地把菊花青马和小白马先赶回去,自己急得拔出脚就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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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骠马见山跳山,见沟跨沟,我跟在后面,急急地奔着。马儿跑到哪儿,我就追到哪儿。我不能让队里刚买的马跑失呀。黄骠马跳山跨沟,我也翻山过沟。我眼睛盯住了他,连小包也忘了。我向着黄骠马跑的方向赶去,顾不得脚下高低不平的石块,追追呀,记不得摔多少跤,跌伤多少处裤子,撕破了多少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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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马走进羊群,百十只羊撒开细长的腿,四散地跑,一位老爷爷飞快地跑出来,正好把马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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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住黄骠马的笼头,不由得说:“这可把你逮住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空手回去,咋向大家交代呀!”再看看马儿,浑身明光光的,连根毛也没有少,我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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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抬头一看,高声地叫了起来:“高大爷!”对,这就是从前给赵剥皮放羊的老高!我那时候还小,记得他的额上,有着一大块伤疤,是地主的鞭子,留下来的伤痕。有一年,赵剥皮要克扣工钱,老高硬是不干,离开我们的村子走了,想不到他健壮地活着!高大爷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说:“你是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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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叫李人!”我抢着说。说来真气人!解放前我娘生我的那天,地主赵剥皮家的狗,正巧下了一窝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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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说人奶喂狗好。狗长起来跑得快,要我娘把奶喂他的那窝狗。爹刚说半个“不”字,那地主两眼一瞪,凶声恶气地,又要还清欠账,又要抽回租地,我娘只好给狗当奶妈,把奶喂狗,我吃的却是稀米糊糊。地主说我和狗是同胞兄弟,也把我叫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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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爷!”我兴奋地说:“解放了,共产党来了,穷人翻了身。土改时,工作队同志问我叫啥,这一下把我问住了。说叫李狗,我明明是人。我就对工作队同志说,我叫人,叫李人!”“毛主席,共产党就是好。”高大爷激动地流下了热泪,说:“过几天,我要来看看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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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高兴兴地把马连夜赶回去。张福正候在村口,跑着迎上来说:“逮住了!”我摸摸黄彪马身上的毛,笑笑说:“它跑不了!”“李叔叔,你的小包呢?”我这才发现小包丢了,小包里有一件棉袄,跑着追着,我一心想到的是马,哪里想得到这么个小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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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英知道了这事儿,就对我说:“给大伙买马丢了袄,你去和大队说说吧。”我真想不到,秀英要我向集体伸手,我憋了一肚子气,问:“你说说,要是给咱家买马丢了袄,让谁赔呢?”秀英说:“那是自家不小心嘛,谁能管?”我说:“对呀,只能怪自己不小心嘛,咱给队里买马也是给咱买马呀,真的咱要想集体伸手,还叫什么贫农!这再说,这和损公肥私的人有啥不同?我小时没棉衣穿,也过了不只一个冬天,现在有衣遮风保暖,凑合凑合就顶过去了。”秀英点点头,说:“你说的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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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有人喊了一声:“老李!”,我一看是大队陈书记走来了。他来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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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书记说:“老李,这次你在县里给咱队买马,路上辛苦了!”“不辛苦,张福跟我一起去的呢。”“半路上,那匹黄骠马溜跑了?”“跑了,它跑不了!”我笑着说。“对,你把它逮住了。听张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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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书记的话没说完,张福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打断了他的话。后面跟着一个60多岁的老人,“高大爷!”我大声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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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爷手里拿着一个小包,满脸的笑。那天高大爷收工回去,听说队里有人拾到一个小包,小包里面是件棉袄,棉袄袋里有张纸条,纸条上有李人的名字,他就把它送来了。我接过小包,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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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爷拍拍我的肩头,亲切地说:“李人,你把心放在马身上,马跑了,你一定要去把它追回来,翻山跨沟,不怕自己跌伤,不怕撕破裤子,连小包也忘在一边了,你干的对!好样的!咱贫农和社会主义人民公社就是血肉相连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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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路上传来一阵咔咔的马蹄声,隆隆的车轮声,是咱队里新买的马,跟大伙儿一起到县里装化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