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往往有这样的毛病:说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这一点,在加西亚·马尔克斯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马尔克斯总是跟朋友说自己出生于1928年,但实际上,他是1927年出生的。据马尔克斯生前好友回忆,马尔克斯之所以将自己的生日推后一年,是因为那一年在哥伦比亚发生了香蕉工人屠杀事件,他想将自己的人生与这场对他的祖国、民族至关重要的事件联系在一起。
今年,由马尔克斯的两个儿子担任制片人,Netflix首次将拉美文学巨著《百年孤独》搬上荧幕,12月11日,剧版《百年孤独》前8集首播。
西安外国语大学欧洲学院西班牙语系副教授、文学译者侯健新近出版了译著《略萨谈马尔克斯:弑神者的历史》,并于今年翻译了马尔克斯的遗作《我们八月见》,邀请侯健一同看剧后,南风窗与侯健进行了一次对谈,借此机会,对《百年孤独》及其折射出的一段文学史,进行了一次“经典重读”。
马尔克斯与电影的渊源已久。
20世纪50年代,马尔克斯为《观察者报》撰稿,曾经跟进一场受到哥伦比亚全社会关注的海难事故,在报道中,马尔克斯揭露这场海难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政府要为其负很大责任。紧接着,马尔克斯遇到了调查记者的危机,报社担心他受到报复,恰逢当时盛传教皇可能不久于人世,报社借机派马尔克斯去意大利报道教皇去世,实则是送他出国躲避风头。但没想到,教皇活了下去,还多活了好多年。
待在罗马的时间里,马尔克斯到意大利罗马电影实验中心学习,比较系统广泛地接触了电影创作。那个年代,也是电影的青壮年时代,很多作家都喜欢看电影、谈论电影,甚至创作电影。回到拉美之后,马尔克斯与卡洛斯·富恩特斯、胡安·鲁尔福等朋友创作和改编了一些影视剧本,甚至在电影里露面。1985年,马尔克斯还在古巴哈瓦那建立了新拉美电影基金会并担任主席。
然而,热爱电影的马尔克斯,生前却一直拒绝将自己的小说《百年孤独》拍成影视剧:“只要我能阻止,就不会发生。我喜欢在读者和作品之间保留一种私人关系。”
但侯健仍然提醒我们,不要对马尔克斯说的话“太当真”。他举例,马尔克斯生前在书中提到过《我们八月见》写得不好,应该把它毁了,“但他一边这么说,一边又把这本书的第五稿寄给文学代理人”。这部小说作为他的遗作,在他去世10年后得以出版。
据此,侯健觉得我们也很难揣测马尔克斯对于《百年孤独》影视化的真实想法。随着时代的变迁,影视技术和理念的革新,或许能给《百年孤独》带来新的生命力,马尔克斯本人也许并不会拒绝这种可能。我们对待这部巨著,也完全可以心态放平,不必神化这部小说与马尔克斯其人,来自任何人的任何解读,都只会证明《百年孤独》的价值历久弥新,而不会损耗它的光芒。
《百年孤独》,好读?难读?
《百年孤独》无疑是一本畅销书。
距离拉美首次出版半个多世纪,在与之相隔半个地球的中国,《百年孤独》累计销售逾1200万册,仍然畅销,经久不衰。对很多中国读者、文学研究者、作家来说,《百年孤独》几乎成为标签式的存在——它的风格代表了拉美文学的风格,它的故事折射了拉丁美洲大陆的历史。
但《百年孤独》也从来没有摘掉过“难读”这个标签。无论是书中重复度极高的人名还是马尔克斯展现的循环的时间观念,都曾给很多初次阅读拉美文学的读者竖起一道进入魔幻现实世界的屏障。
马尔克斯曾经的好友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以马尔克斯为题撰写了他的博士论文《弑神者的历史》,略萨在论著中做出这样一个论断:“《百年孤独》是当代文学名著中的奇怪特例,所有人都能读懂,而且所有人都能够享受阅读它的过程。”
侯健认为,略萨的说法主要基于西方尤其是西语世界的文化背景,比如众所周知的人名难题,对西语读者来说基本不构成障碍。侯健以马尔克斯的名字“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为例来解释西语命名的规律:“一般来说,倒数第二个名字是父姓,倒数第一个名字是母姓,也就是说,马尔克斯的父亲姓加西亚,母亲姓马尔克斯,前面的名字不管多长,都是他的教名。”
在西语国家,人们常常用长辈的名字来给孩子命名,希望将家族的力量传递给新生儿,而且他们不是非常在意名字是否重复,比如马尔克斯就有一个兄弟,跟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名字。这样的命名方式,与《百年孤独》里循环的时间观也构成呼应。
另外,《百年孤独》于1967年出版,在此之前,拉美的“文学爆炸”(Boom)已经在60年代初的世界文坛“炸”响了名气。略萨的《城市与狗》《绿房子》,科塔萨尔的《跳房子》,乃至更早的来自鲁尔福的《佩德罗·巴拉莫》,已经以其奇幻或者复杂的叙事风格,在拉美内外的读者那里为文学爆炸的巅峰之作《百年孤独》,做好了铺垫与准备。
故事的吸引力与深妙的文学性之间的张力,让《百年孤独》既好读又难读,这是《百年孤独》的魅力,也是马尔克斯的厉害之处。
在这个看起来悲伤又严肃的书名背后,《百年孤独》其实是一部富有生活气息和幽默感的作品。侯健印象深刻的一个段落,是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在吉卜赛人又一次来到马孔多时寻找已经去世的梅尔基亚德斯,“遇见一个神情郁郁的亚美尼亚人在用卡斯蒂利亚语介绍一种用来隐形的糖浆。那人喝下一整杯琥珀色的液体……随即变成一摊热气腾腾散发恶臭的柏油,而他的回答犹自在空中回荡:‘梅尔基亚德斯死了。’”
侯健细想这个画面,只有一个声音在空中飘荡,是很逗趣的一个场景。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对科学与现实的一些“庄严宣告”也很幽默,比如面对冰块,他说“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或者“地球是圆的,就像个橙子”。不容置疑的口吻与稀松平常的现实之间构成反差,都有喜剧意味。
侯健觉得这体现了马尔克斯高超的文学技艺。“《百年孤独》的基调当然是沉重的、严肃的,甚至是悲伤的,但是一本书如果从头到尾都特别沉郁,那种悲剧性可能反而不会特别打动人,而且可能会让读者对那片文学天地产生不信任感。马尔克斯在悲剧性和现实幽默之间,做了特别好的平衡。”
全景小说难改编
略萨将《百年孤独》称为“全景小说”,体现了他对这部作品的最高褒扬。因为全景式的创作正是略萨本人的文学理想:一部长篇小说,最好的模样就是全景式、多维度地反映人的生活和现实,并且故事里的世界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封闭状态,而作家是这个世界的神,他掌管一切,掌管人物,掌管生死,掌管时间。因此略萨以马尔克斯为研究对象的论著起名为《弑神者的历史》,作家通过弑神而取代神。
《百年孤独》那惊世骇俗至被后人反复揣摩和模仿的开头,就来自作家——或者说叙述者的全知视角,说话的人知道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他是站在未来讲述过去。这样的手法不止出现在开头,还在整本书里,马尔克斯反复多次将正在讲述的事情与过去、未来相联系,像是“多年之后,在弥留之际,奥雷里亚诺第二必定会回想起那个六月里下着雨的午后”,又比如“几年以后面对行刑队,阿尔卡蒂奥最后想到的人也是她”,类似叙述在书中比比皆是。
马孔多的时间是环形的,叙述者可以在其上自由移动,直到小说的最后章节,叙事者的时间才与马孔多的时间合二为一,目的是让二者一同消失。
这样高密度的自由叙事和全景式的创造,也成为《百年孤独》难以被影视化改编的原因之一。目前来看,剧版《百年孤独》采取了顺叙的方式,比较中规中矩。要把作家借助文字创造的无限自由和广袤想象转译为影像语言,对改编者提出了不小的挑战,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书粉”会一边期待剧版,一边又为Netflix捏一把汗。
马尔克斯在小说中体现出的现实观念,多半来自于他被外公外婆带大的经历,8岁之前,他在阿拉卡塔卡的老宅度过童年岁月。“这座宅院里每一个角落都死过人,都有难以忘怀的往事。”每天下午6点钟后,他就必须要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不能随意走动了,马尔克斯回忆,“那真是一个恐怖而又神奇的世界”。
睡前,外婆把自己的假牙取下来泡进水里,这是一种“神奇特权”;战争带来的创伤则像幽魂一样缠绕外公30余年,也影响着童年的马尔克斯。诸多迷信风俗则构成了小男孩眼中的诡谲现实:他到点必须睡觉,而门前若有出殡的队伍经过,他又要坐起来,以免跟着死人一起死;不能让黑蝴蝶飞入家中,因为飞进来就意味着家里要死人。
对童年的马尔克斯来说,时间不是线性的,空间则充满了未知与恐惧,这影响了他接受世界的方式,使得他最终将种种感受与记忆,以“魔幻现实”的形式汇报给世人。
马尔克斯的自传《活着为了讲述》,从自己十几岁时跟随母亲回故乡卖老房子开始写起。当他回到故乡,发现这个对自己来说如同乌托邦一样的老宅不复存在,支撑他的信念几乎也随之崩塌。略萨在《弑神者的历史》中提到,这是马尔克斯走向文学创作的路上最有影响力的一个事件,现实世界的崩坏促使了马尔克斯用文字搭建一个新的世界。
1982年,马尔克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发表了题为《拉丁美洲的孤独》的获奖感言:“现实并非纸上之物,它就在我们身边,每天左右无数生死,同时也滋养着永不枯竭、充满了美好与不幸的创作源泉,我这个四处漂泊、思乡心切的哥伦比亚人只是蒙幸运女神的眷顾。现实是如此匪夷所思,生活在其中的我们,无论诗人或乞丐,战士或歹徒,都无需太多想象力,最大的挑战是无法用常规之法使别人相信我们真实的生活。朋友们,这就是我们孤独的症结所在。”
把朋友写进《百年孤独》
1967年,在利马,略萨与马尔克斯有过一次——也是他们唯一一次深入的对谈,在这场对谈里,马尔克斯提到:“我的确认为人类是绝对孤独的。”
然而当略萨引用西方评论家的话来提问马尔克斯笔下的孤独是否是美洲人的特性,马尔克斯却表示,如果一样东西被解释清楚、想明白了,那么它将会对他失去吸引力。孤独就是这样一种状态,虽遍及马尔克斯的写作,却不具有“绝对理智、绝对意识”而持续吸引他的东西。
《百年孤独》里的故事,大多数时候非常“热闹”。一个新建的村庄,一个年轻的家族,活人死人共同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繁茂的植被,丰沛的水源,凶猛的动物,拉丁美洲是一个生机勃勃的舞台。但这个故事依然悲伤,孤独与人的多少、情节的密度没有关系,它可能会出现在任何一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身上。
马尔克斯交友甚广,为人风趣幽默,但另一方面,他又非常“i”,公开说话会让他特别紧张。在《百年孤独》的最后两章,他给自己的朋友家人埋下了很多“暗号”。比如“马孔多仅存的一家药房中,在瓷瓶和缬草气息的环绕间,加夫列尔沉静的女友梅尔塞德斯所住的地方”,这位药房里的少女正是马尔克斯的妻子梅尔塞德斯;“在通往河边的小巷里,一位加泰罗尼亚智者开了家书店”,正是马尔克斯在《先驱报》工作时与朋友们常去的一家书店,同样是由一位加泰罗尼亚人经营;“从此奥雷里亚诺每天下午与四位论争者聚会,他们分别是阿尔瓦罗、赫尔曼、阿尔丰索和加夫列尔,他一生最初也是最后的朋友”,则对应了巴兰基亚那家叫“洞穴”的酒吧里,与马尔克斯一起扯淡(mamar gallo)的朋友。
在为鲁尔福的《佩德罗·巴拉莫》作序言时,马尔克斯曾说“我写作是为了让我的朋友更喜欢我”,侯健想,或许把朋友写进自己的小说,也是为了让朋友更喜欢他吧。
马尔克斯在生活中就很喜欢开玩笑。略萨一共有三段感情生活,第一任妻子是他的姨妈,第二任妻子是他的表妹,第三任妻子是西班牙的一位名媛。马尔克斯和略萨还是朋友的时候,马尔克斯某次对他们的共同朋友说:“略萨长得这么帅,但你们不用担心你们的老婆被他勾走——因为你们的妻子都不是略萨的亲戚。”
略萨还为此“报复”了马尔克斯的玩笑。某次朋友聚会,马尔克斯接到电话,爱人临盆,他急匆匆地离开,略萨就问:“你们猜为什么他走得这么着急?因为他害怕生出一个长着猪尾巴的小孩。”
马尔克斯还很害怕坐飞机,不得不乘飞机的时候就先喝点酒把自己灌晕。他与略萨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机场,等待中的略萨见到了醉醺醺的马尔克斯。某次他们一起乘飞机,遇到气流颠簸,马尔克斯怕得要命,他死死抓住略萨:“现在咱俩都要死了,你老实跟我说,你觉得富恩特斯的那本新书写得怎么样?”
这样一个爱开玩笑的作家,说出“不可信”的话,也就不足为奇了。1967年,《百年孤独》在拉美出版,给马尔克斯带来巨大声誉,但与此同时,马尔克斯说,“《百年孤独》差点毁了我”。
侯健觉得马尔克斯的这个说法多少有点“凡尔赛”。因为《百年孤独》之前的马尔克斯生活比较窘迫,而这部成名作给他带来了名望和财富,直接改善了他的生活。但是另一方面,从文学创作的角度来看,侯健也认同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之后的迷茫和焦虑,在这样一部“绝对的”代表作之后,后续创作中如何自我超越成为一个困难的课题。
略萨在《弑神者的历史》中提出一个核心观点:“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之前的所有作品都是在为《百年孤独》做铺垫。”童年故事、儿时见闻、故乡记忆,一直盘旋在马尔克斯的脑海,用略萨的话来说,写出《百年孤独》对马尔克斯是一种“驱魔”,通过文字将记忆释放。
释放之后,最有可能面临的就是空虚,那么马尔克斯如何在文学上寻找新的主题和目标呢?侯健提到,进入70年代之后,马尔克斯最主要的作品《族长的秋天》与他过去所有的作品风格都不一样,因为这是一部“跟自己较劲”的作品。
等进入80年代,马尔克斯的父亲和身边一些朋友相继辞世,在后期作品中,他的主题开始转向衰老、死亡和“老年人的爱情”。
据说在马尔克斯80大寿的时候,他用自己的语气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觉醒来我们都老了。”
再次发现新大陆
《百年孤独》诞生于拉美文学爆炸的巅峰期,那时马尔克斯的目光尚未落在“衰老”上,正是一代作家的壮年时期。
“文学爆炸”这个说法来自西方文学评论界,曾被认为是一个带有一定西方中心主义色彩的词语,某种程度上,它暗含的意思是拉美文学相对西方文学,像昙花一样绚烂却短暂地闪现。
文学爆炸与20世纪60年代拉美的政治环境密不可分。1959年古巴革命胜利后,拉丁美洲的一批知识分子紧紧围绕在古巴革命政府周围,“拉丁美洲”的整体意识开始觉醒。在此之前,秘鲁人、哥伦比亚人、阿根廷人各自有各自的国族认同,但是到60年代,大家开始有一种意识:我们的处境与挣扎是存在共性的。
这种整体意识的觉醒也体现在《百年孤独》当中,尽管马尔克斯书写的是哥伦比亚的历史,但我们依然可以把它置于整个拉美历史的背景中来看。
文学爆炸确实非常短暂。略萨认为,这个浪潮的持续没有超过10年。一些评论家、学者将70年代初在古巴发生的帕迪利亚事件视为其结束的标志。1971年,古巴诗人帕迪亚因“反革命诗集”《游戏之外》被捕入狱,随后当局要求他在全国听众面前通过广播做公开的自我批评,这个事件使原本坚定支持古巴的知识分子与革命政府之间出现裂痕,这批知识分子内部也出现了分化。
这些知识分子曾给古巴政府写过两次公开信,要求停止对诗人的迫害,但是签名的时候,有一个关键人物不见了。马尔克斯的好友普利尼奥·阿普莱约·门多萨找不到他,自作主张帮马尔克斯签了名,结果马尔克斯出来把他“骂了一顿”。此事已经可以显示他的立场。
之后,马尔克斯与古巴政府一直走得很近,并与卡斯特罗保持多年私交。1976年,马尔克斯被好友略萨打了一拳,他眼眶乌黑的照片也成为他最出名的肖像之一。这两个事件,均意味着文学爆炸核心人物所处的,具有相当一致性、甚至封闭性的文学团体走向分裂。
文学爆炸时期也让“魔幻现实主义”作为拉美文学最突出的创作风格为世界所知。这些作家经过不断地创作和思考,逐渐发现这样一个事实:拉美的现实,本身就是很神奇的。马尔克斯反复提及自己所写的都是“真实”,只是真实本身超出了人们的认知局限,看起来像是魔幻的。
时至今日,我们也常常能在来自拉丁美洲的新闻逸事里,找到“魔幻”的踪迹。侯健曾读到拉美当地的记载,一场飓风将一座村庄从悬崖上面整个移动到悬崖下面;年初,布宜诺斯艾利斯发生了“蚊子灾害”,街道、车辆、房屋、车站,降落着密密麻麻的蚊子。还有迪士尼电影《寻梦环游记》复刻过的亡灵节,每逢节日来临,墨西哥的大街小巷都是骷髅形状的雕塑、糖果、装饰,小朋友也都化妆成骷髅的样子,甚至有人会把祖先的遗骸挖出来,背回家里一起过节。也许我们会觉得这天马行空、魔幻不已,然而对墨西哥人来说,这就是日常。
拉美独特的自然地理和人文宗教,孕育了不一般的现实,也就孕育了不一般的文学和不一般的作家。
在西方文学相对沉寂的时期,很多评论家和学者提出“文学已死”,正当大家觉得好像已经“穷尽了所有可被书写的东西”时,拉美作家带着那片大陆上诡谲瑰丽的故事,来到了世界中心,为热爱文学、相信文学、期待文学的人们,注入了信念与力量。《泰晤士报文学增刊》曾经有过这样的评论:“对世界文学做出最重要贡献的是拉丁美洲文学。”
以国内文学为例,拉美文学爆炸的译介从80年代开始,对本土创作起到了深远影响。1979年,中国西葡拉美文学研究会成立,推动了西语和葡语作品的译介与传播。当我们重新与世界接轨,恰逢1982年马尔克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国内学者、作家受到了不小的震动。同样生于第三世界的作家获得世界上最重要的文学奖项,为我们的文学创作指出一条可供借鉴的明路,拉美文学研究者、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滕威将其称为“一种民族文学成功获得世界瞩目与认可的标识”。
整个80年代,一批本土作家开始了对马尔克斯的学习和模仿,包括对《百年孤独》开头的仿写、书写本土家族历史的创作意识的形成、对循环和封闭的时间观的挪用,莫言、苏童、陈忠实等人,受马尔克斯影响至深。
文学爆炸迅猛而短暂地经过那片大陆,留下灿烂的文学遗产,《百年孤独》或许是其中看起来最为耀眼的一颗明珠,但它仍然不能概括拉美文学的全貌。侯健今年出版了一本拉美文学论著,标题带着一丝纠正刻板印象的意味——《不止魔幻》。
剧版《百年孤独》以一次开天辟地的改编,不仅带领我们深入了作家故乡哥伦比亚的壮美奇幻风光,也为我们创造一个契机,重回那个文学璀璨的年代。在文学爆炸留下的富饶土壤之上,如今的拉美文学,生长出了新的奇花异朵,是世界文坛不可忽视的力量。
在马尔克斯之后,我们还能读谁?
侯健列出了一串名单,其中格外瞩目的,是拉美女性作家近年来的爆发,比如玛丽安娜·恩里克斯、萨曼塔·施维伯林,她们继承了拉美文学的幻想传统,同时又以崭新的女性经验和富有当下性的视角书写现实社会。另外,亚历杭德罗·桑布拉和胡安·加夫列尔·巴斯克斯,一位读起来“完全不拉美”,一位读起来“特别拉美”,却交相辉映,印证着拉美文学的无限可能。
或许,剧版《百年孤独》对这部巨著的影视化并未像马尔克斯担心的那样,将读者的想象力固定住,相反,这会是一个新的起点,让我们重新发现一次那片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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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南风窗记者 赵淑荷
编辑 | 吴擎
值班主编 | 张来
排版 | 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