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个事儿上,小说《红岩》确实是把公众给误导了

论文史谈哲思 2023-09-28 18:46:04

内容提要几十年来,小说《红岩》及由其衍生的文艺作品都将“中美合作所”与白公馆、渣滓洞称为“法西斯集中营”,误解了公众。长期以来,很多人认为“中美合作所”是为蒋介石训练特务人员,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文强被关在功德林监狱,拒绝悔过,坚决不写悔过书,说:“毛泽东是我表哥,朱德是我的上级,周恩来是我的老师和入党介绍人,刘少奇算是我同乡,林彪是我同学,这么多共产党大官和我在一起,我却成了国民党,是他们没有带好我,要写悔过书也应该他们写,我不写。”

风穴寺的临汝训练班

1943年5月份的一天,国民党军统少将文强,河南缉私处处长刘艺舟一行来到位于河南省临汝县(今汝州市)城东北9公里处风穴山中的风穴寺,为中美特种技术训练班第三班(也称“河南临汝训练班”)选址。

文强到风穴寺,向僧人提出临时征用寺庙。寺里的老和尚诉苦说,当地久旱成灾,蝗虫遮天,民不聊生,饿死很多人,寺里20多个和尚也即将断炊,希望得到救济。

文强说,单纯的救济是地方政府的责任,这么大的灾,恐怕地方救济力量有限,不能解决问题。唯一可行的办法,是到即将成立的训练班做勤杂工。如果和尚们愿意,可以暂时脱了袈裟,穿上军装服务,以后训练班停办,再出家做和尚。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和尚们大喜过望,马上同意。

风穴寺

不久,河南临汝训练班在风穴寺开班。班主任由军统特务头子戴笠兼任,副主任由文强担任。教官由美国陆军少校杨尉、海军少校杨格等人担任。

当时来风穴寺的美国教官有40多人,这批美国人都是从战场上抽调来的。于是,历代所建的风穴寺佛堂僧舍成为美国教官和军统学员的教室或宿舍,里边摆满了卡宾枪、机关枪和炸弹。此后,风穴寺附近枪声、爆炸声不断。

河南临汝训练班每期开学时,受训官兵都要举行宣誓仪式。宣誓词事先由政训组长拟好,印发给每个官兵填写,签名盖章或按指模。事后宣誓词还要由各队值星官收齐,送政训组存查。

举行宣誓仪式时,全体受训官兵以大队为单位排成横队,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由政训组长带领,高举右手,一句一句齐诵誓词,誓词大意是:

余谨以至诚,遵守军纪,服从命令,忠于职守,奋勇杀敌,歼灭日寇,尽到卫国保家及配合盟军作战之责,切实完成反法西斯战争神圣光荣任务。倘有违误,甘受最严厉之惩处。

宣誓完毕解散时,官兵照例要集体高呼:抗战必胜!建国必成!

据文强生前回忆:

“作为武装游击部队的一切基本训练,全由中方拟定实施,美方不加过问。属于美方要讲授的课程,是如何使用现代化武器和技术上的问题……中方所施教的课程,大致分为军事课程和政治课程两门。军事课程,主要是讲授游击战术;政治课程,是把国民党军政工局印发的各种小册子作为教材。属于美方的所谓特种技术的施教又是什么呢?与其说是受美方的特技训练,不如说是接受其较新式的轻武器装备。在第三班先讲授后演习的武器有:卡宾轻步枪,所有的冲锋枪、3号左轮枪、软性炸药(威力比TNT硬性炸药大5倍至8倍,可做成油条、烧饼、可粘贴于被炸物上,用导电爆破,威力可观)。美方对三枪一炸药,通过翻译讲授其性能和使用,几乎占去了1个月的时间。像开运动会似的实弹演习、爆破演习,占去了将近1个半月的时间。经过演习,一个个的成绩考查后,认为及格满意了,才点名发给武器;否则,即列入淘汰或再受训练。”

1944年3月,正当日军准备进攻郑州、洛阳,发动打通大陆交通线的中原战役前夕,戴笠自重庆来风穴寺视察。当时他除任军统代局长外,还兼任财政部缉私总署署长和货运局局长,地位显赫。

在风穴寺,戴笠亲自主持了训练班学员结业和新一期开学典礼。典礼过后,戴笠在风穴寺方丈室外的后大殿热热闹闹地搞了个盛大宴会,小小的风穴寺到处摆满餐桌,酒香四溢。

5月,河南临汝训练班迁至今天的陕西户县牛东村,也称为“陕西牛东训练班”。

河南临汝训练班,共办5期,先后调训别动军、豫鄂皖鲁冀晋各省的行动队及青年学生等共计3025人。

1947年解放军到达汝州一带时,脱了国民党军服的和尚们自感有特务嫌疑,纷纷逃跑,风穴寺僧散寺空,房舍被毁。

各训练班成为抗日重要力量

河南临汝训练班是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亦称“中美合作所”)开办的系列训练班之一,这些训练班在对日作战方面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1941年12月7日,日本海军偷袭美国珍珠港,迫使美国参战。1942年5月,美国海军中校梅乐斯奉命来到中国,主要任务是“搜集情报和骚扰日本”。后来,梅乐斯与军统戴笠取得了联系,并就建立中美合作所事宜进行了磋商。1943年4月15日中美双方共同拟定了《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协定》条约,该条约得到了美国总统罗斯福和国民党总裁蒋介石的批准。

从1943年4月至1945年8月抗战结束,中美合作所在全国各地设立了11个训练营地和8种专业性的训练班。中美合作所在重庆开办了特种警察训练班、助教人员(协助美军教官开展训练工作)训练班、军事情报训练班和气象情报训练班,在湖南东安开办了战地医务人员训练班,在浙江淳安港口开办了爆破训练班等。

此外,为在短期内为中国训练一支5至10万人的现代化武装游击部队对日作战,中美合作所还陆续在四川重庆、湖南南岳、河南临汝、安徽雄村、绥远陕坝、福建建瓯等地建立了中美特种技术训练班。各训练班基本都由戴笠兼班主任,每班设副主任,负实际责任。

各训练班主要从军统局所掌握的武装游击部队忠义救国军、别动军以及分布在全国各战区的对日爆破队等单位分批调训,使其成为特种作战人员和情报侦测等专业性人才。此外,还从失学失业的爱国知识青年中招收了一部分学员。

初时,河南临汝训练班从鲁苏豫招募了500名失学青年,训练完毕即作为游击干部的补充,派往各建制部队。

中原战役前夕,河南临汝训练班全体受训官兵,纷纷请战。文强请来受训的别动军第五纵队司令廖宗泽少将,会同美方负责人,具体拟出由第五纵队去实施的两项对日大爆破的计划。该方案上报后,中美合作所立即批准,第一战区长官司令部也对第五纵队司令部正式下达了执行命令。

1944年1月21日夜,经周密侦察布置,先用武装部队封锁道路,再用软性炸药,炸毁郑州黄河铁桥桥身梁柱50余根,使平汉铁路中断达两个月之久,迟滞了日军的进发。为此,临汝训练班得到了嘉奖及实物和现金奖励。

抗日战争期间,中美合作所除派人赴敌后进行骚扰、破坏、暗杀外,最突出的成就是破译日本海、空军密码,给敌军以致命打击。1943年,日本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的座机被击落,山本葬身海底;1945年1月7日,日本海军大将丰田副武率整编两舰队,在澎湖等地被摧毁。其他如炸毁钱塘江大桥、浦阳江铁桥等,都获得利于中美合作所的准确情报,且多为中美合作所训练的忠义救国军所为。

此外,中美合作所还进行了一些对日心理战、经济战方面的工作。如收听日伪电台广播并用秘密广播进行干扰和反宣传,瓦解日军士气,鼓舞敌后抗日军民斗志;印制汪伪储蓄券假钞偷运到沦陷区,扰乱日伪金融,并大量收购日货与沦陷区物资运回大后方等。

1945年秋天,蒋介石在重庆参加了特种警察训练班毕业典礼,并检阅了美国化的新型特务的各种技术表演,非常满意,还再三向美国教官表示谢意。

中美合作所于1945年10月撤销,在其存在期间,共训练单位22个,训练作战部队49180人,各种干部1320人,毕业学员50500人。此间,美国向中美合作所提供了大量车辆、医药、武器、科学设备。这些特种作战部队经训练后改编为别动军8个纵队,忠义救国军3个纵队,以及湘鄂赣边区行动总队、铁道破坏队、水上破坏队、教导营若干等敌后抗日队伍。

与训练班结缘的文强

出生于湖南省长沙县白箬乡书香世家的文强,是一个极富传奇的人物。文强系文天祥23代孙,文强之父文振之曾为蔡锷部属,参加过讨袁护国战争。1925年夏,文强考入黄埔军校第四期,任班长。

在黄埔军校,文强接触到中国共产党的许多精英,除周恩来之外,邓演达、彭湃、恽代英等人均给文强上过课。国共分裂后,文强毅然公开了共产党员的身份,退出了国民党。

1926年7月,第四期黄埔生提前毕业参加北伐战争,文强被分配到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宣传大队,做一名宣传员。9月,北伐军打到武昌城外,文强随朱德转战四川,在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军(军长杨森、朱德任军党代表)党部任组织科长、中共地下支部宣传委员。

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杨森应声“变脸”,在军内实行“清党”,文强和已暴露身份的共产党员紧急撤离。8月,文强在南昌参加了八一南昌起义,任贺龙领导的二十军第三师党委成员、少校特务连长。起义失败后,随起义部队南下,在广东省潮州、汕头等地与敌激战被打散,文强带着十几个人逃到了香港,身无分文,靠做轮船搬运工挣取路费,几经辗转回到上海。

鉴于白色恐怖严重,党组织要求他们回家潜伏待命,于是文强回到了老家长沙。当时文强革命信念还是坚定的,曾写下“人生逆旅何须记,柳暗花明笑里眠”等诗句。

在潜伏的半年里,文强多方寻找党组织,但杳无音讯,于是他决定冒险到四川找党。1928年春,他用母亲给的另一个金圈子做路费,到了四川万县、重庆等地,见当局盘查很严,赶紧又跑到成都。

正当文强旅费用尽灰心丧气时,巧遇黄埔军校同学、时任中共川西特委兵委书记的廖宗泽。在廖的帮助下,文强重回党的怀抱,才干得以施展,一步步登上了党的重要领导岗位。1929年,任中共四川江巴兵委书记、四县行动委员会书记等职;1930年10月,任中共四川省委常委兼军委代理书记、川东特委书记,管辖23个县。文强在口述自传中曾自豪地说:“那时毛泽东的苏区只有12个县,我负责23个县,是最大的一块根据地。”

7年后,在文强再次遭遇挫折、走投无路时,已变身“国统”特务的廖宗泽再次出手相助,这次却是将他推上了邪道。

1931年6月,文强被叛徒出卖被捕,后经党内特工相助侥幸逃脱。

四川省委当时正贯彻王明“左”倾教条主义方针,实行“怀疑一切”、“残酷斗争”那一套,甚至以对敌斗争的方式对待党内同志,活着归队的文强自然成为重点怀疑对象。经审查一番后,文强被指“有失节行为”,受到留党察看一年的处分。

备感冤屈的文强据理力争,但无济于事。他愤然留下一封信给省委主要负责人,携时任四川省委妇女部长的妻子周敦琬负气出走。信中称:“我们暂时离开你。你革你的命,我革我的命。Goodbye!”

夫妻俩到了上海,四处寻找他们最信赖的中央军委书记周恩来,想请他主持公道,但始终找不到。他们只好返回长沙老家,以做老师和报刊编辑、记者谋生,从此脱离了共产党。

1935年,文强写的一篇批评文章惹来杀身之祸——湖南省主席兼四路军总司令何键下令将他抓捕法办。文强闻风而逃,东躲西藏一段日子后,找到了廖宗泽,求他帮忙消灾避祸。此时的廖宗泽已脱离共产党,进入了国民党军统局。他把文强推荐到浙江中央警官学校任职,并把他引见给“军统”特务头子戴笠。

戴笠见曾经的中共高干前来投靠,不禁喜出望外,力邀文强加入军统局,并先后任命他为中校指导员、参谋本部上校参谋,后来还让文强给刚从俄罗斯回国的蒋经国“授课”,点评近年的中国形势。

文强重新加入了国民党,在戴笠的“提携”下官运亨通、扶摇直上。1944年春任中美合作所第三特种技术训练班副主任;1945年春任军统局北方区区长,兼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部肃奸委员会主任委员,同年12月任军统局东北办事处处长。因策反华北、东北部队有功,1946年被晋升为中将。

在东北期间,他与时任东北九省保安司令部司令长官的杜聿明结下了交情,这为他后来在国民党败退前夕赴淮海前线作战被俘埋下了伏笔。

抗战爆发后第二次国共合作形成之时,周恩来曾经派人劝说文强归队,但文强没有答应,错过了一次弃暗投明的大好机会。

1946年3月16日,戴笠在南京板桥镇的岱山坠机身亡。“后台”倒了,文强在“军统”内斗中备感失意,萌生了退出“军统”谋求正规军职的念头。1948年夏,与文强父亲有交情的湖南绥靖公署主任兼省主席程潜把他拉了过去,任命他为湖南绥靖公署办公室中将主任兼第一处处长。

文强后来曾说:“我脱离了军统,后来我成了战犯,共产党从来没有追究过我军统的事情,所以我觉得这步棋走得对。”

1948年9月,蒋介石和徐州“剿总”副司令杜聿明点将,任命文强为徐州“剿总”前线指挥部中将副参谋长、代参谋长。11月,文强参加淮海战役,翌年1月即被我军俘获。

文强自称“帮过杜聿明一把”。那是从徐州撤退途中,手下报告抓到我军七个武工队员,杜聿明大笔一挥,下达了“就地枪决”的命令。精明的文强或许已想到要留一条后路,设法瞒着杜聿明把这七个人给放跑了。

后来杜聿明成为战犯,罪行之一是杀害七个武工队员。文强赶紧为他作证,对审查组说:“那七个人被我放掉了,一个也没有死!”

审查组经过调查,果真查到了七人的下落。杜聿明1959年12月获特赦时对文强说:“你这个副参谋长救了我的命,否则我特赦不了。”

文强被关在功德林监狱,他感觉自己不可能有重获自由的那一天,再加上性格执拗,故拒绝悔过。其他战犯纷纷写悔过书,他不写,还强词夺理地对监狱管理人员说:“毛泽东是我表哥,朱德是我的上级,周恩来是我的老师和入党介绍人,刘少奇算是我同乡,林彪是我同学,这么多共产党大官和我在一起,我却成了国民党,是他们没有带好我,要写悔过书也应该他们写,我不写。”

从1959年12月4日至1966年,先后有6批战犯被特赦,文强始终榜上无名。“文革”爆发后,战犯特赦工作停止。1975年3月19日,最后一批战犯被特赦,文强终于走出了监狱。

2001年10月22日,文强病逝,终年94岁。

被误解的“中美合作所”

抗日战争胜利后,按照《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协定》规定,“中美合作所”正式宣告结束,美方人员分批回国。各地训练班、情报站均予结束。到1946年7、8月间,全部结束手续办理完毕。

长期以来,很多人认为“中美合作所”是为蒋介石训练特务人员,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中美合作所”其实是在为抗日训练特种作战部队。

文强曾在回忆文章中说:

“顾名思义,当年由中美合作所举办的特种技术训练班,外间传闻失误,以为是施行的一套神秘性特务训练,但实际上,却是完全针对与日本军队作殊死战斗的一种在其前方或后方的破坏、阻击、活捉舌头……等等有利于盟军登陆配合作战、打击瓦解敌军的训练。”

几十年来,小说《红岩》及由其衍生的文艺作品都将“中美合作所”与白公馆、渣滓洞称为“法西斯集中营”,误导了公众。

歌乐山下的白公馆、渣滓洞是专门关押政治犯的国民党监狱,1949年9月至11月底,国民党当局将这里关押的包括共产党、民革、民盟等在内的200多名政治犯屠杀。这也是小说《红岩》的历史背景。而“中美合作所”除了恰巧与这两个监狱处在同一位置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白公馆是1939年冬由军统局用做临时看守所,当“中美合作所”1943年建立时,白公馆看守所奉命将人犯迁往渣滓洞,白公馆房屋则让给美方人员作为住所。

抗战胜利后“中美合作所”撤销,美方人员回国,白公馆才又恢复关押政治犯的职能,后称国防部保密局看守所,主要关押国民党当局认为是“要犯”的较高级别政治犯。而渣滓洞监狱,原是因白公馆看守所人满为患而增设,1946年底将人犯迁回白公馆后,曾一度关门,后于1947年底又重新启动。

而且对政治犯的屠杀,全都发生于“中美合作所”撤销、美方人员完全撤走之后,因此,“中美合作所”与白公馆、渣滓洞国民党监狱的罪恶活动完全无关。

重庆歌乐山革命纪念馆原编研室工作人员邓又平曾说:“至今为止,在重庆歌乐山烈士陵园的档案室中,找不出一份是由中美合作所签发的逮捕、屠杀革命志士的文件,也没有一份材料中提及过,说是美国人亲自参加了这些活动。”

参考资料:

殷晓章 葛立《中美合作所”特种训练班秘闻》

游慧冰《毛泽东表弟文强亦是亦非的人生路》《红广角》2012-06-15

文强《中美特种技术训练班第三班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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