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在河南省信阳市读小学。当年不分重点小学、一般小学，更没有私立小学、贵族小学。我读的那所小学，多为市民子女，家长有拉架子车的、开小饭店的、做小生意的，还有做临时工的，有几个医生、教师家的子女，算好家了。市民子女多事，班里霸凌现象严重。我身体瘦弱，举止斯文，自然成了霸凌对象，挨过打，挨过骂，被掏过衣服口袋，搜过书包。咋办呢？没办法。不敢告老师，告老师也没用，更受气，也不敢跟父亲说，他只会叫我忍忍忍。小学生也会观察。我发现，真正霸凌的也就那么几个坏小子，有个年龄大、个头高的是头头，另几个是他的小弟。想臣服，要入伙，为的是让他们手下留情。我给头头献殷勤，说软话，表示今后要跟着他玩。头头看了一眼，当着我的面，对几个坏小子说：“要他没用！”把我拒之门外。为什么说我没用他们知道，打架我不敢冲向前，下狠手，我家里穷，没钱买糖果买香烟孝敬，拣街上的香烟头嫌脏手，弯不下腰，也不愿背后给老师使小坏，搞点恶作剧……霸凌就霸凌吧！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再到读研，二十来年的学生生活终于熬到头，走向社会，闯荡江湖。我发现，社会同我读的小学差不多，也有霸凌现象，只不过不动拳脚，不打不骂，实际上比动拳脚还厉害，来阴的，使绊子。观察之后，想臣服，要入伙，让他们手下留情，给碗饭吃。小学情景重演。人家嘴里虽然没说“要他没用！”但心里这样认为。
为什么我没用？其实他们跟小学时的坏头头看法大致一样：“打架我不敢冲向前，下狠手，我家里穷，没钱买糖果买香烟孝敬，拣街上的香烟头嫌脏手，弯不下腰，也不愿背后给老师使小坏，搞点恶作剧……”。不合群，不入流，不在帮，不依附，匹马单枪，单打独斗，混大半辈子。不！快混完一辈子了。好歹混过来了，虽有惊而无险，不大用也小用，夫复何求？写这篇短文时，《水浒传》中林教头的慨叹油然而生：“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一个被高俅霸凌过的悲剧人物，如此这般，尽心尽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