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萌动、花谢花飞的四月芒种节，大观园里众姑娘在过芒种节，祭饯花神，热闹中，有两个人离开了众人，去各自展开了一场属于她们自己的重要的行为艺术：（二十七回）

宝钗离了众人，原本要往潇湘馆来，却看见一双玉色蝴蝶，于是掏出团扇来扑，不知不觉就扑到了滴翠亭，然后就听见了小红的一段机密，然后有了嫁祸黛玉的行动和言语。

黛玉也离了众人，一路去了大观园东北角上自己原来所设的花冢，她去为即将零落成泥碾作尘的花瓣们行一场葬仪，这就是《红楼梦》里的大戏，黛玉葬花了，还有那首黛玉的自传性质的长诗《葬花吟》也是这时所做。

宝钗扑蝶、黛玉葬花，都生动鲜活，一个香汗淋漓，一个悲悲戚戚，这两处行为，分别是她们的自传体，要真正了解《红楼梦》这两位最重要的女主角，二十七回要读透，而且要明白，两人的这两场大戏，就是曹雪芹对她们的真实态度，放在同一回目里，也一定是故意，是提醒读者，这是一种刻意的对比和对照。

黛玉为什么要去葬花？宝钗为什么会产生扑蝶这样的动作？解读者也甚多，无非前者是在悲怜自己的身世，后者是封建礼教束缚下的少女天性的偶然解放。

笔者不同意这样的说法，因为《红楼梦》是世情小说，虽说高于生活，但不可以违背生活的初衷，宝钗不过是追逐蝴蝶而已，谈不上什么解放天性，她还是个青春少女，天性里也没有那么的老气横秋，完全属于青年女子正常的行为。

《葬花吟》当然是黛玉的自传，全诗大体可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悲怜自己的身世、处境；第二部分是控诉有人破坏金玉良缘，排挤寄人篱下的自己；第三部分说自己在夹缝中求生存的苦闷，但恨不能远离这倾轧；第四部分是绝望的呐喊，询问苍天：哪里有干净的香丘之地？

问题是，她为什么要葬花？为什么这个时候控诉、愤懑和问向苍天？

侠义的花瓣，是指黛玉自己；广义的花，就是大观园内一众青春的生命了。女孩子们在饯花神，是一种美好的祝愿，黛玉是个清醒的人，她要让这些花儿有干净的地方长眠，不至于如人间的女孩们陷入沟渠污淖，这表现黛玉的心性和心愿。也是人间不可得只好寄情于花事。

此时，距离端午节已经很近了，读者知道，端午节在贾府里可是闹出一出又一出的风波，风波的源头就是元春赐礼宝玉宝钗，有非常明显的赐婚意味，也就是说，就在这一冬一春间，王夫人为首的金玉良缘一派和贾母为首的木石姻缘一派当然进行着激烈的交锋，结果就迎来了元春的赐礼，貌似金玉良缘占了上风。

黛玉葬花的气氛是悲伤沉闷的，就是因为这时正是斗争的高潮时期，黛玉当然明白，而且王夫人一派有元春这样一张似乎无法破局的大牌，黛玉当然心情沉重、情绪低落，甚而抑郁痛苦。也就是说，这一场行为艺术，就是两派斗争过程中其中人儿的真实样子。

宝钗扑蝶也是一样的。可以明显地看出，宝钗的心情的愉悦的，行动是轻快的，一向人前端雅藏拙的宝钗如果在众人面前，她也不会表现的这样活泼，之所以如此，当然是好事将近，心情大好的缘故。

读者要注意，宝钗所扑的蝶是“一对儿玉色蝴蝶”，玉色，贾母公开说“两个玉儿”，玉，这个词，在荣国府是一个专有名词，原本只属于宝玉，后来同时代表宝黛二人。宝钗“扑玉色的蝴蝶”，就是扑的宝玉黛玉，因为宝钗扑蝶她不是只扑了一下两下，她是一路扑过去，走了很远的路，都到了池中滴翠亭了，蝴蝶飞远了，才作罢，都出汗了，差不多算是打了一场羽毛球的运动量。

有过类似运动的读者应该知道，一对儿蝴蝶，一扑估计就散开了，要捉只好盯着一只去扑，不可能扑了这么久还是两只蝴蝶，但是宝钗扑的还就是一对儿，人家就是不分开，这一细节，证明宝钗扑的根本就是宝玉和黛玉的爱情。而且，一对儿蝴蝶翩翩飞，在中国文化语境里就是指知己爱人。

扑蝴蝶，对于蝴蝶来说，是一场灾难，轻则两只蝴蝶分离，重则失了小命。在宝钗来看，是好玩、是绝对强势的一方，压根不考虑它们的性命，一场欢愉的运动，其实玩的是别人的性命。

这才是曹公要表达的，真实的宝钗的心性。

本文作者：屏山品红楼

参考原著：《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图片来源：87央视电视连续剧《红楼梦》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