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门鸽子飞
"喂,王大哥在家不?听说你家养猪,俺家的母猪到了配种的时候......"院子外头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女声,让我放下了手中的农具。
那是1985年的夏天,我刚从城里辞职回到农村老家没多久。
那时候我在纺织厂当机修工已经五年了,眼看着厂子效益一天不如一天,工人们整天在车间打麻将消磨时间。
记得最后一个月,厂里连饭票都发不出来了,食堂打饭要记账,工人们怨声载道。
夜里躺在宿舍的木板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搓麻将声,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想起老家的土地,想起爹娘种了一辈子地的手,我心里头堵得慌。
老妈常念叨:"你这孩子咋这么死心眼,瞧瞧隔壁李家小子,托了多少关系才进城当工人,你倒好,放着铁饭碗不要。"
可我就是看不惯那吊儿郎当的日子,一气之下就回了老家。
回来后,老妈一刻也闲不住,张罗着要给我说媒。
找了隔壁大队会计家的闺女,听说高中毕业在供销社上班,能说会道的,见了面一口一个同志叫着。
我是个大老粗,哪里配得上人家,况且我也没那个心思。
整天琢磨着养猪发家,毕竟现在国家政策活了,能赚钱的门路多着呢。
村里人都说我傻,放着城里的工作不要,回来当农民,莫不是脑子被门挤了。
我爹倒是支持我,说我有股子闯劲,像他年轻时候。
每天早出晚归,忙活着养猪的事,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谁知道这养猪还真给我招来了桃花运。
门外站着的是隔壁生产队的钱巧莲,是个寡妇,三年前男人开拖拉机出车祸走了,留下她和年迈的婆婆相依为命。
她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藏青色的确良衣裳,头发整整齐齐地扎成一个马尾,脸上带着几分羞涩。
"俺家的猪也不知道行不行,你要不先进来看看?"我挠挠头,把她让进院子。
那天天气闷热,天上飘起了毛毛雨,院子里泥泞难行。
钱巧莲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把裤脚沾脏了,那样子让人心疼。
她在猪圈前蹲下来细细打量,我赶紧跑进屋拿了把破旧的油纸伞给她撑着。
老妈在厨房忙活,看到这一幕直摇头:"这钱寡妇隔三差五往咱家跑,不知道的还以为......"
"妈,你别瞎说。"我赶紧打断她的话,心里直犯嘀咕。
可巧这猪就是不开窍,钱巧莲在猪圈前站了大半天,又是摸又是看的。
太阳渐渐西斜,她叹了口气说:"算了,改天再来试试看。"
就这样,钱巧莲隔三差五就来我家,每次都是扑个空。
。
我心里烦躁,可看她来回奔波不容易,就主动提出把种猪送到她家去住几天。
钱巧莲脸一红说:"这多不好意思,要不你跟着一起去照看几天?"
老妈知道后,气得直跺脚:"你这孩子,咋这么糊涂!人家是寡妇,你去住算怎么回事?让村里人咋说?"
我懒得解释,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带着种猪住进了钱巧莲家。
婆婆王老太太是个明白人,虽然耳朵有点背,但心眼特别亮。
"小王啊,你是个实在人,我看得出来。"王老太太总是这么说。
每天天不亮,钱巧莲就起来烧火做饭,还要去生产队干活。
她家的土坯房年久失修,屋顶漏雨,墙角还长了青苔。
我看不过去,趁着空闲就帮她修补房子,补补漏洞,换换茅草。
看着她家破旧的家具,想起她们孤儿寡母的日子,我心里不是滋味。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家的种猪还是不开窍,倒是我跟钱巧莲渐渐熟络起来。
有天晚上,我们坐在月光下的院子里纳凉,聊起各自的往事。
她说起她男人时,眼圈都红了:"那天他开拖拉机去给队里运化肥,路上下雨打滑,翻到沟里去了..."
说着说着,她就抹起眼泪来:"要不是为了多挣几个工分,他也不会..."
看着她在月光下落寞的背影,我心里一阵酸楚。
这些天相处下来,我早已经被她善良坚强的性格打动。
每天看她忙里忙外,照顾婆婆,干农活,还要侍弄猪仔,从不喊苦喊累。
可我又想起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一时拿不定主意。
直到有一天,钱巧莲在地里干活晕倒了,发起高烧。
我二话不说,背着她走了十里路去镇上卫生院。
路上,她滚烫的身子贴在我背上,我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一路上,我的汗水湿透了衣背,但心里只想着快点把她送到医院。
到了卫生院,大夫说是劳累过度,再加上受了风寒。
看着她躺在简陋的病床上,脸色苍白,我心疼得不行。
那几天,我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前,喂药喂水,伺候她。
第二天,我鼓起勇气说:"巧莲,要不咱俩处处看?"
钱巧莲愣了一下,随即扑哧一声笑了:"你这人真有意思,原本是来给猪配种,结果..."
回村后,好事多磨,我妈死活不同意,说再穷也不能娶个寡妇,还带个婆婆。
邻居王婶子也来劝我:"年轻人,你可得想清楚啊,人家可是寡妇啊。"
我一咬牙,带着钱巧莲去了县城,在一家食品厂找了份工作。
厂里活不算重,就是工资低,我们省吃俭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钱巧莲心灵手巧,晚上就在门口摆个小摊,卖些自己做的小吃。
看着她站在煤油灯下忙碌的身影,我心里既心疼又感动。
我们这样一边干活一边处对象,日子虽然清苦,但心里甜。
晚上回到出租屋,钱巧莲就给我补补衣服,给我做可口的饭菜。
有时候下班晚了,她就在厂门口等我,手里还提着热乎乎的饭菜。
半年后,我们攒够了钱,回村办了婚礼。
婚礼很简单,席面摆了十桌,请了两个生产队的人。
乡亲们都说我们是个好对子,虽然有人背后说三道四,但我们不在乎。
婆婆含着眼泪说:"闺女,这回可算是遇到好人家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巧莲白天在厂里上班,晚上回来还要侍弄猪仔。
慢慢地,我们的养猪场越办越大,成了远近闻名的养猪大户。
现在日子好了,我们在镇上买了新房,还给儿子娶了媳妇。
前两天带着全家回老家,路过以前的猪圈,早已经破败不堪。
巧莲突然说:"要不是那头猪不开窍,咱俩也不会在一起。"
我笑着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眼角的皱纹,想起那些年的点点滴滴。
那年的毛毛雨中,我为她撑起的那把破旧油纸伞,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温暖的家。
婆婆虽然走了,但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闺女没找错人,我也没看错人。"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就三十多年了,我和巧莲的头发都白了。
但每当想起那年夏天,一场意外的猪配种,成就了我们的一生,我就觉得特别感激。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最美好的相遇,往往来得猝不及防,就像那年夏天的毛毛雨一样,润物无声。
现在我常跟年轻人说,爱情不分贵贱,只要两个人真心相待,日子就一定能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