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春,总在杏花微雨时最动人。
裴九娘倚在朱栏边,指尖捻着一瓣飘落的桃花,胭脂色的袖口被风轻轻掀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楼下的书生又在吟诗,声音清朗,却总带着几分惬意。
“姑娘,你的帕子……掉了。”
她垂眸,见那素白锦帕正落在青衫书生的靴边,他弯腰拾起,抬头时,眸如点漆,却不敢直视她。
九娘轻笑,朱唇一点,如桃瓣初绽。
“谢公子。”她伸手去接,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掌心。书生的耳尖霎时红透,像极了枝头未熟的樱桃。
后来,他常来。
有时带一卷诗,有时捧一盒胭脂。九娘笑他:“穷书生,买这些做什么?”
他低头,声音极轻:“……配你。”
她怔了怔,皓齿轻咬下唇,琼玉般的贝齿映着烛光,碎玉似的寒。她本是教坊司的舞姬,一笑千金,却从未有人说过——“配你”。
那夜,长安城落了雪。
书生站在楼外,肩头覆了一层白。九娘推开窗,呵气成霜:“傻子,站那儿做什么?”
他仰头,眼中映着灯火:“我想娶你。”
风卷着雪粒扑进窗棂,九娘的长睫颤了颤,忽然笑了:“娶我?你拿什么娶?”
书生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玉色温润,却显然不是贵重之物。他声音微哑:“我只有这个……但我会中举,会给你赎身,会……”
九娘忽然伸手,指尖点在他唇上。
“好。”
春闱放榜那日,九娘簪了最艳的牡丹,在阁楼上等。
可等来的,却是他落第的消息。
书生再来时,眼底的光散了。九娘斟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喝吧。”
他摇头,苦笑:“我配不上你了。”
九娘忽然倾身,朱唇几乎贴上他的耳畔,呵气如兰:“谁要你配?”
她皓齿轻启,咬住他的耳垂,书生浑身一僵。
“我要的,从来只是你。”
后来,书生走了,说是去边关谋前程。
九娘站在城楼上,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漫天黄沙里。她没哭,只是唇上的胭脂淡了,像褪了色的桃花。
三年后,战报传来,说有个书生模样的谋士,死在了敌军箭下。
那夜,九娘对镜点唇,朱砂艳得刺目。她忽然笑了,皓齿如玉,却再无人得见。
窗外,桃花簌簌而落。多年后,长安城的歌姬们仍传唱着一段故事——
曾有个书生,爱过一个唇如桃花的女子。
而她,等过一个人,至死未再点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