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开会时，小昭电话来了。
接了。
"阿峰走了。"语气平静。
太平静了。
只有在巨大的伤痛面前，人才会这样的平静。
我知道她说的是谁。
高三那年的秋天，阿峰来了我们班。
对，高三。
转学。
一般人谁敢高三转学？
更别说从成都转来了。
他倒好，第一天，就坐在我前桌，对着我傻笑，说，我叫阿峰。
一个标准的阳光男孩。
每天傻乐。
全年级能打听到他是什么出身。
成都某王姓富商的儿子。
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沂水。
只知道，是父母离婚了。
选择了跟母亲一起生活。
所以来了这里。
成绩不太好，但特别擅长交朋友。
不到一个月，就跟全班熟了。
而整个班里，跟他最好的就是我。
为什么？
因为他爱说段子，永远都是自黑说自己的悲惨故事，把痛苦包装成笑话给大家讲。
而我，恰好也有一大堆悲惨故事。
而且，我也爱说。
这就对上了。
两个说段子的人抱团取暖。
高中那会儿，压力大的时候，一起跑步。
他说，"你知道吗？我妈说我这样的孩子，智商有85就不错了。"
我说，"我连及格都难。"
他说，"你这成绩，在我们四川某些地方，都能考清华了。"
就这么一直聊，一直跑。
天没黑，就瞎扯。
天黑了，就讲鬼故事。
讲完鬼故事，就讲痴情故事。
他说，他第一次带女生回家过夜，结果他爸妈谁都不知道，每个房间都被占用了。
最后，也没能干啥，就在阳台上坐了一夜，就这样，女生再也不理他了。
我说，看不出来，你这么重口味。
他说，我觉得阳台没啥重口味的。
我说，你看错重点了吧。
现在想，能有这样的朋友，多幸运。
高考结束，他回了成都。
我考上了青岛的一所三本。
小昭去了广州。
一别，就是三年。
三年里，用手机聊天，用QQ语音。
有一天晚上，他给我打QQ语音。
说，他要订婚了。
我说，结婚了可以分房子。
他说，有点累。
我说，坚持住。
他说，从小到大，我没对任何人说过真话，就你，我说了不少。
我问，"啥意思？"
他说，"你知道吗？我觉得我这辈子最幸福的就是高三那一年，每天说说笑笑。"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
从人生理想，聊到婚姻。
从婚姻，聊到父母。
从父母，聊到放不下的过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们都变了。
但还有一点没变。
就是，每到关键时刻，我们总能找到对方。
去年春节。
最后一次见他。
消瘦了很多。
也不爱说笑话了。
我问他怎么了。
他说，没事。
可是眼睛里，藏着东西。
散场后。
他给我发了条信息：保重。
就两个字。
我回了个OK的表情。
没想到。
这就是永别。
医院见到他妻子。
才知道，发现时已经是晚期。
从确诊到离世，三个月。
这三个月。
他给很多人打了电话。
跟每个人都聊了很久。
但是，从来没提过病。
翻看他的手机。
最后几天。
他在备忘录里，写下这样一段话：
"人这一辈子，没那么多选择，遇到的每个人，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我最庆幸的，就是遇到了对的人，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真诚。"
那一刻。
眼泪就下来了。
原来。
这才是他一直想说的。
葬礼上。
下着小雨。
我和小昭站在那里。
很久很久。
"走吧。"小昭说。
"嗯。"
转身时。
仿佛看到了那个在操场上，总是傻笑的男孩。
他还在说：
"别太在意，有我在呢！"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