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上楼顶偷偷哭，被好心人看到报了警。

我爸上来就给我一耳光，骂我是个孽障丢尽了他的脸，让我要死就死远点。

我叫小草，一颗没人疼，也没人在乎的的野草。

我爸冲到楼顶时，我正在跟物业叔叔解释我不是真的要跳楼。

他越过人群上来就给我一耳光，说要死就死远点！

我爸一脚踹在我后腰上，薅住深一块浅一块露着头皮的头发把我扯下楼顶。

我小腹传来一阵熟悉的剧烈疼痛，月经提前了。

我两只手死死握住我爸手腕，可头皮传来的痛感还是让我痛得掉下眼泪。

我被甩到客厅地板上，我爸让我跪下给我后妈道歉。

我咬着下嘴唇强忍泪水跪下我后妈面前，可道歉的话漾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只是在饭桌上拒绝吃弟弟剩下的面条，就挨了一顿毒打。

我只是解释说那碗面条被弟弟用手玩了好半天，就被后妈按在地上。

她发疯似地挥着剪刀，我的脑袋被她用力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一剪又一剪，几乎是贴着我的头皮剪掉我的头发！

我努力想爬起来，可四肢怎么都使不上力。

我只能趴在地上哭喊。

等她终于剪够了，起身抖落粘在她衣服上的头发。

我勉强爬起来，满是泪水的脸上还沾着几缕被剪断的发丝。

我害怕后妈手里的大剪刀，我跑到了楼顶上。

此时后妈见我只是跪着不出声，冷笑着哼了两声。

「老公你都看到了吧，她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我养了她好几年，换来什么了？」

后妈说完还抹了把眼泪，象征式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我就是太伤心才一时冲动剪了她的头发，竟把她逼到要跳楼！」

我爸一听到跳楼这茬又被挑起了火，缓和的脸色比刚才还可怕。

我预感到我不道歉就会再挨一顿打，喏喏地说了句「我错了」。

我爸又朝我后腰踹了一脚，「大点声！」

「我错了！」

后妈蹲下抚了抚我的头发，「刚才都怪阿姨太冲动了，你不会怪阿姨的，对吧？」

我闷头不语，我爸看了两眼我的头发，掏出二十块扔到我面前。

「都是一家人，什么怪不怪的！去楼下理发店把头发剪了吧，你都快初三了，留长发影响学习。」

我捏着二十块钱没敢抬头，要是被他们看到满脸的泪水，又得骂我天天跟哭丧似的。

楼下的理发店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奶奶开的，刚才她也在楼顶上。

「唉……」

「奶奶，我没事，我都习惯了。」

奶奶就着我长短不一的头发，尽可能地剪了一个顺眼的发型。

奶奶没收我的钱，让我留着买早餐。

「孩子，实在挺不住就去找你妈妈去吧，怎么说也比外人强。」

「嗯。」

去找妈妈吗？

可是我的妈妈也不会要我呀。

可能只有我真死了，她才会注意我吧。

我顶着丑陋的短发上了学，那些平时排挤我的女生嘲笑我。

她们还给我起了新外号。

我拽着磨飞边的校服衣角，低头盯着脚上那双有点挤的白球鞋。

她们之前就嘲笑我土。

我长得黄瘦，扁平。

这回剪了像男孩子一样的短头发，就更像一个男孩子了。

她们嘲笑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过瘾，又拉过一群男生对我品头论足。

她们笑得很肆意。

几个男生甚至吹起了口哨，说要跟我拜把子当兄弟。

我想刻意忽略都不行。

我余光看了一眼靠后排的一个座位，我偷偷喜欢的男生安静地刷着题，并没留意到这边的闹剧。

可这一眼却成了那些女生新的一番嘲笑话题。

带头的女生学我刚才的样子也看向后排那个座位。

我有点恼羞成怒，又有点不敢对抗一个小团体。

带头女生嗤笑一声，一只手随意地伸进课桌掏出一个本子扔向我。

「就你也配喜欢我们的男神！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得德性！」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周围又是一阵嘲笑。

本子飞过来，我本能伸手接过。

是我的日记本！

本子上的锁已经坏掉了！

里面有几页纸被撕了下来，上面关于我暗恋年级男神的内容用红笔画了圈！

她们凭什么这样对待我！我一直以来已经很忍让她们了！

我两手颤抖地捧着笔记本，眼泪到底不争气地掉下来。

「是谁干的！」

我声音发颤，心脏发颤。

我从来没有像这样觉得屈辱过，我后妈剪我头发的时候都没这么恨过！

我余光又撇了后排一眼，他表情不耐烦地扣上书走了出去。

我的自尊被踩在了泥里，站起身冲那几个女生嘶吼。

「谁干的！」

她们显然没把我的怒气放在眼里，甚至还觉得很可笑。

带头女生起身把我推在座椅上，拍着我的右脸，笑了。

有嘲讽，有鄙视，也有同情和怜悯。

我讨厌同情！讨厌怜悯！

我可以活得像一棵小草那样顽强，没人问津，被人踩在脚下，都不耽误我继续成长。

可我接受不了任何的同情，同情会让我渐渐麻木，忘记自己是谁。

我只想不被发现地慢慢长大，然后离里远远的！非常非常远！

这一刻我脑中闪过无数画面，无一不是生活残忍的洗礼。

我耳朵里都是那些女生嘲笑的声音。

我积压的仇恨呼啸着窜上了大脑！

然后我就看到我面前的女生捂着脸尖叫着后退了几步。

周围的几个女生也都尖叫着围了上去。

我好像被时间定格了，完全不清楚她们这一刻在尖叫什么。

我盯着自己手里那只带着血的笔，又看了看女生顺着指缝冒出的鲜血。

我竟然动手了！

还流了那么多血！

我完了！

我爸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不知道是谁找了老师，班主任带着那个女生去了校医室，我被叫去教导处。

女生家长非要报警。

我害怕得发抖，抖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爸赶来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他一进来先冲着几位学校领导点了下头，伸手重重给了我一耳光。

「就特么不能让老子省点心！老子正开着会呢！草泥马的，我今天非抽死你不可！」

我的鼻子很快淌出了血，耳朵里脑子里嗡嗡直响。

老师也被我爸吓到了，赶忙过来拉开他。

「老师，你别管！今天就让我打死这个孽障，省得以后给学校添麻烦！」

大概是我爸极其败坏的模样太吓人了，女生家长也没了刚才的气焰。

「这位家长，你也不用这样。一会儿警察来了我们就按正常流程走吧。」

警察叔叔过来时我的鼻血已经不流了。

我把擦鼻血的纸团递到警察面前，「叔叔，跟同学动手是我不对，我接触惩罚。我还要告我爸家暴我，他也应该受到该有的惩罚！」

我爸和在场的人都没料到我会这么做。

尤其是我爸，他的威严第一次受到了冲击，还是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

「草泥马的！我刚才打你打轻了吧！老子生你养你，你特么现在还要告老子！我让你告！老子现在就打死你！」

我爸冲过来狠踹我一脚，踹到我胯骨上，我疼得站不直。

警察叔叔上前制止了我爸的暴行，把他带走了。

我也跟着去了警局。

回去之后我爸没再对我下过重手。

平时扇个巴掌踢一脚对我来说都跟挠痒痒一样了。

我爸也跟受伤女生的家长达成和解。

说来讽刺，我在学校的日子也比之前好过了。

我不再看向后排的座位，精力都放在备战中考上。

我努力变得优秀，只是为自己。

中考成绩出来那天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我考上了市里排名第二的高中。

成绩虽不够看，但对得起我自己的努力了。

高中可以选择住宿，我可以备战三年。

三年足够我冲向一个更高的高度。

我攥着录取通知单，跟我爸说我高中三年选择住宿。

我爸冷着脸不吱声。

我离开这个家他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我后妈晃悠到客厅，手里的东西扔到茶几上。

日记本？

从那次事情之后我就没再写过日记，这个本子被我拿回了家，埋在书本的最下层。

「这女孩子长大了就有自己的小心思了，我以前就是说她是个白眼狼，你还不愿意听！这回亲眼看过总信了吧！」

这话是对我爸说的，我爸攥紧拳头仍不作声。

「哎哟，你说你，对得起你爸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吗？他起早贪黑地挣钱给你花，你一点都没记心里。你爸打你几下说你两句，你倒是记得清！瞧瞧本子里都写得什么？」

后妈拎起本子翻了几页。

「恨不得我爸和那个恶毒女人死掉！」

「脏活累活都是我干！」

「凭什么弟弟有的，我都没有！」

「想我妈妈了，我该去找我妈吗？」

「哎哟，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这些年你亲妈给过你一分抚养费吗！你爸养你还养出孽了！你竟然还想着找你那个自私自利的妈！」

我一把抢过日记本，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摆脱的屈辱感又回来了。

「你凭什么动我的东西！你经过我允许了吗？」

「啪！」

我的脸歪向一侧，火辣辣地疼。

「啪！」「啪！」

我爸连甩我三巴掌，我嘴里泛起血腥味。

「老子真是给你脸了！太久不打你，你都快要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今天老子就让你记起来你跟的是谁的姓！」

无情的拳脚落在我身上，我死死护住日记本和录取通知单。

后妈继续挑火，我爸越骂越难听，下手更重了。

我奶的到来终止了暴行。

她把我拉到一边，擦掉我嘴角的血。

「你又作什么妖了，给你爸气成那样！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你爸都是为了你好！你看谁家孩子挨打了去找警察的！你可不能再干那么没良心的事了啊！」

「她要再敢报警老子就打死她！」

我奶瞪了我爸一眼，「都是一家人，报什么警！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谈！」

我爸不吭声，我后妈很用心地把经过跟我奶讲了一遍。

我奶听完瞪我爸一眼，「呵！我咋就跟你说一个女娃念书没用，早点打工赚个家用，过两年找个彩礼多的嫁了！你看吧，这书念的，都念出仇来了！」

「就是！妈，我刚才就跟姜林商量了，高中干脆别让小草念了，那上了大学将来不也是给人家打工，将来嫁到别人家去吗！我看明天就让小草去他爸厂子里帮忙去吧，正好厂子里不好招人呢。」

他们问都不问我的意见就要决定我的将来，仿佛一旁的我根本不存在。

我那个娇生惯养的弟弟一头冲进我奶的怀里，撒完娇就跟我奶告状。

「奶奶，姜小草在学校也不学好！就想着勾引男生！就让她早点打工挣钱吧，你们得多攒钱给我将来娶媳妇！」

「好好好！钱都给我宝贝大孙子留着！咱家就你一根独苗，不给你给谁！」

「嗯，奶奶，我妈说等房子拆迁了，姜小草的那一份也都给我！她早晚要嫁人的！」

拆迁吗？

小孩都知道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我的脸还是很疼，身上也疼。

心也疼。

后妈忙解释说拆迁那是以后的事情，那时我都该找婆家了。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我得赶紧去派出所找之前那个叔叔。

以后我的每一丝伤都不能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