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瑶，你穿这条裙子真好看。”我妈满怀笑意地看着镜中的李汐瑶。李汐瑶是我妈最满意的作品。她被打造成了我妈想要成为的模样。

李汐瑶原先长得并不好看，全是靠我妈用钱砸出来的，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我爸，我妈，还有我哥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当成唯一的小公主宠爱着。

可是明明，我才是那个跟他们有着血缘联系的家人。

今天是李汐瑶的钢琴比赛。

我最爱的家人已经在观众席上坐着，期待着李汐瑶的出场。

我清晰地看见，我哥那总是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了些不一样的表情，是紧张，他的手心冒汗了。

真好。

我好羡慕。

我也好想学钢琴。

钢琴声在整个演艺厅里奏响，李汐瑶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飞快地跃动，自信的笑容在她的脸上展开，我爱的人，沉浸在她营造的音乐世界里。

我哥的手机振动了。

他低头看了眼，是警察局的号码，皱着眉接听。

我见他的脸色从原先的愉悦过渡到了不耐烦，甚至是冷漠，我只听到他小声地说：“那就让她去死。”

电话被挂断了，我怔在了原地。

锥心刺骨的疼蔓开。

明明我已经死了，为什么还那么的疼。

那种喘不过气的疼痛，我经历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电话打到了我爸那里，我爸当成了诈骗电话，挂断了。

李汐瑶成功获奖，又一桩美谈可以让我爸妈对外炫耀了。

他们定了最好的酒店，在给李汐瑶庆祝。

随着酒杯交碰，刑警亲自找上门来，包厢的门被推开，刑警亮出自己的证件之后，直接说：“麻烦几位跟我走一趟，有个尸体需要你们去认领一下。”

几人面面相觑，却还是跟着刑警来到了警察局。

我的尸体被农民工发现后报了警，刑警找了一周才勉强凑齐了我的四肢和躯干，尸体被盖上了白布。

我妈捂着鼻子，有些嫌弃，喃喃细语地抱怨着。

“死者生前遭受着非人的折磨。”

“四肢被锯子锯开分着埋在了深山。”

“目前头颅还没有找到。”

“这是死者的手机。”刑警拿出了被放在证物袋里的手机，递给我哥。

我哥没接，而是死死地盯着白布下的我。

我的手机是我哥给我买的，还挂着可爱的兔子挂件，我想，他应该认出来了。

“头都没找到，就说这是李汐桐？”我哥沉声道，语气冷到了极致。

“根据DNA……”

“DNA个屁，我不相信李汐桐死了，这个也不可能是李汐桐！”他忽然怒吼，夺过手机就想砸掉，幸好刑警反应速度过快，及时阻止。

李汐瑶焦急拉住了我哥：“哥，你冷静！”

“请您冷静！”

我爸妈都沉默了，我妈放下了捂着鼻子的手，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着她慢慢走近了我。

她的眉头紧紧地皱着。

伸手要去掀开白布的时候，法医阻止了：“我想，还是先找到了头颅……”

我妈没听，坚持掀开了白布。

瞬间，解剖室里安静如斯，只听得到沉重的呼吸声。

我妈猛地跑出了解剖室，扶着墙吐了出来。

“死者的手机被格式化了，查了通话记录，她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对吗？”刑警对着站在解剖室外的我哥问道。

我哥沉默了。

他直直地站在那儿。

一言不发。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哥那么讨厌我，是因为我闯入了他们原本幸福的生活吗？

可是，来接我回家的，期盼我回家的，也是他们啊！

我哥回了家，进了我的房间，我的房间很小，还没有李汐瑶的衣帽间大。

房间只有个小小的窗户透着外面的光，墙上贴满了合照，合照里有我爸妈，我哥哥，甚至有李汐瑶，可唯独没有我。

他翻着我的书桌，桌上摆放着一本童话故事书。

是我哥随意从街边买的，送我的礼物。

故事书翻阅的痕迹，很明显。

李汐瑶走进了我的房间：“哥哥，爸妈找你。”

我哥抬眸看了李汐瑶一眼，眼睛猩红，李汐瑶下意识地害怕，往后退了一步。

“可能是因为，李汐桐……”

“你不该叫她李汐桐。”我哥拿着那本故事书，从我的房间离开，只留下了李汐瑶。

李汐瑶咬着唇，气愤地跺了跺脚。

我一直都知道，李汐瑶不喜欢我，她怕我抢走了她的风光，她的一切。

她在学校带头孤立我。

在我爸妈面前说尽了我的坏话。

所以连带我爸妈，看着我，只有厌烦，他们相信他们养了十多年的宝贝，不会撒谎。

我才是那个满嘴谎言的撒谎精。

我爸妈的脸都一直板着，严肃，沉重。

“如果当时你接了汐桐的电话，或许，汐桐就不会死。”

我哥跪在我爸妈的面前，低着头，额前的发挡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清他的情绪。

我只知道，我妈眼睛红了，忍着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

在提及我名字的时候，她哭了，哭得溃不成声。

她扑在我爸的怀里，发泄似地捶打着我爸的胸口。

虽然她讨厌我，可我是她十月怀胎，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

被抱走的十七年，我从未感受到半点母爱，李汐瑶替我享受了这一切。

我以为，我被找到了，我回来了，我就可以像别人一样，有父母和哥哥的疼爱。

可一切发生在我的身上时，都是截然相反的。

“她当时，应该很疼吧。”我哥沙哑着声，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李汐瑶在外边偷听着，这是第一次，我爸妈和哥哥商量事情的时候，避开了李汐瑶。

从前，他们只会避开我，躲着我。

恰逢河道清洗，我的头颅被找到了，我哥连闯着几个红灯去了警察局。

我的脸面目全非。

我至今还记得，那个锤子砸在我脸上发出的声响，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凶手找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但我们已经缩小了范围。”

直到天黑，我哥才从警察局离开。

我以为他会回家的，可是车子驶出了市区。

我哥来了我养父母的家，面无表情。

他敲了敲门，是我养母的声，她吆喝着我养父，养父喝了很多的酒，跌跌撞撞地过来给我哥开门。

浓厚的酒味溢入鼻腔，我攥紧了拳头，那夜的回忆在我脑海里不断的循环播放。

我下意识想去掐住他的脖子，却透过了他的身体，扑了个空。

我恨他。

我要拉着他下地狱。

狰狞的脸上布满泪痕，我无声地嘶吼。

我哥推门走进了屋子，扫了眼东倒西歪的酒瓶，我养父是住在村里的，屋子不大，睡的是炕，他的余光似乎扫到了什么，快步走过去，弯腰捡了起来。

是一支笔。

夹在缝里。

我记起来了。

是我的录音笔，这是我一直以来保护自己的方式。

养父瞧见，立马要去抢：“你干什么！来我家抢东西！”

我哥侧了个身，养父直直地摔在我的面前，他狼狈地撑着地面爬了起来，天知道我当时多想给他一脚，把他死死地踩在我的脚下，我想扒他的筋，抽他的血。

“是瑶瑶的哥哥来了啊。”养母擦了擦手，面露笑容地看着我哥。

“我是李汐桐的哥哥。”我哥纠正道。

声音入我耳朵，我的表情有些僵硬。

我哥从来都不肯承认我是他的妹妹，从来都不肯，甚至于第一天回家的时候我怀着激动兴奋的心情喊了他一声哥哥，可迎来的是一耳光，他的力气很大，左脸火辣辣的疼痛，过了两三天才渐渐消肿。

他厉声警告我别喊他哥的是神情我至今记得。

我忽然觉得讽刺，果然，总是要等到人死了之后才试图去找到一些什么踪迹来安慰自己，曾经没有做过太多不可饶恕的事情。

养母有些尴尬赔笑，却没多说什么。

我哥握紧了手中的笔，“李汐桐死了。”他过分安静地述说的。

养母的笑瞬间停了。

她下意识地去看了养父，养父心虚地避开了养母的注视。

我哥也顺着养母的视线看向养父：“尸体都已经找到了，凶手，也快找到了。”

他的声音太冷了。

养父打了个寒颤。

我哥没有把录音笔给警察，而是自己坐在河边听着。

【新家真好看，就像公主的城堡。】

【以后啊，汐桐也是小公主了。】是第一次见面，我妈笑着牵着我介绍家里的情景。

我爸也在旁边附和着，说我们的汐桐公主回家啦。

那时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度。

在养父母家的时候，他们总是把我当成小奴隶，五岁的时候我就开始洗衣做饭，下田地，所有的脏活累活我都要干，我只要稍微歇歇，养母就会拿着衣架揍我。

我怕疼，很怕，因为恐惧，疼痛的感觉甚至会放大上百倍。

我从来不敢犯错。

【哥哥，汐桐回来了，我还会是你最爱的妹妹吗！】

【当然会了，我只有你这个妹妹。】

我坐在我哥的旁边，风很大，他低声的抽泣却还是引来了我的注意，我侧过脸看他，月光柔和地将他的影子映在地上，拉长。

【不要叫我哥，你还不配！】

恶毒的话语传入我和我哥的耳朵里，我已经习惯了，可我哥却嚎啕大哭了起来，他捂着胸口，那一抽一抽地疼痛我感受不到。

他哭得像个小孩，无助狼狈，我想他应该很自责为什么当初没有接我的电话。

如果能够开口，我好像问问我哥，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我陪着我哥在河边坐到了天亮，他去了学校。

李汐瑶看到他的时候，脸上明显的震惊，因为我哥已经上大学了。

我哥找到了我在的班级，是高三最差的一个班。

“李汐桐坐在哪里。”他问了正在擦黑板的同学，同学呆呆地就给他指了我的座位。

我死了的消息还没有在学校被传开，我哥走进我的座位时，碰上了李汐瑶的跟班，朱小星。

朱小星喜欢我哥。

看见我哥，照照镜子理了理头发，满怀开心地上前：“李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哥瞥了她一眼。

【李汐桐，你以为你是谁？你配个瑶瑶抢哥哥吗？你知道你哥多讨厌你吗？】

【野鸡就是野鸡，还想变凤凰！】

我哥勾唇，从朝朱小星勾了勾手指，朱小星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笑意满满。

直到——

嘭！

一声巨响，连我都被吓了一跳。

朱小星被我哥一脚踹到了墙角，周边的扫把东倒西歪，她不可思议地捂着小腹，我哥收敛了，否则现在朱小星应该进医院了。

我哥走到我的位置，我的书桌被修正液涂满了肮脏的话语，除了喊我去死，还有各种带着生殖器官骂人的话语，我哥的怒气达到了峰值，但他还是压着。

抽出我书桌里的书，却不曾想，摸到了一条小蛇，蛇盘上了我哥的手腕，还是新鲜热乎的，我想，应该是他们今天刚刚放进去的。

周边同学的脸色一变。

我哥冷笑，右脚踩上了朱小星的肩膀：“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欺负我妹？”